望三山 作品

第 26 章

    “聖上說的是,”薛遠道,“聖上可還能走路?”

    顧元白放開了薛遠,他試著走了兩步路,步伐穩當,樣子與平時無礙,淡淡道:“尚可。”

    皇帝樣貌神情會騙人,頭上的細汗卻不會,薛遠陡然覺得有些無奈,他站起身擼起袖子,兩步走向顧元白,然後突的彎腰,猝不及防下將顧元白整個人打橫抱在了懷裡。

    顧元白嚇了一跳,隨即就是臉色鐵青,“薛九遙,放朕下來!”

    “聖上,”薛遠語氣無奈,“臣會走得慢些、穩些,會一步路掰成十步的走,臣都給您當過騾子和馬了,現成的畜生擺在這不用,您不是自討苦吃嗎?”

    顧元白不說話了,臉上陰晴不定。

    他讓薛遠當畜生的時候,薛遠就是畜生。但他還沒開口說的時候,薛遠就不能擅作主張。

    但薛遠說的沒錯,他走起來確實疼,馬騎不了,走路走不了,只剩一個薛遠還能讓他少受些疼。

    聖上體重輕極,哪怕薛遠今日被烈馬拖行了兩次抱著他也極其不費力。

    薛遠還不忘將汗血寶馬的韁繩纏在手腕上,既抱著個人又牽了一匹馬,顧元白都覺得他精神充沛、力氣多到已非普通人的地步。普通人被摔一下都得在床上躺上半月,更別說薛遠的兩次,可薛遠別說躺了,他現在還生龍活虎著。

    這樣人的上戰場,怕是熬也能熬死對手。

    薛遠抱著聖上走了沒有多久,就聽到了有策馬聲逐漸湊近。顧元白眉頭一皺,“扶朕上馬。”

    同為男人,薛遠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也沒有落了小皇帝的面子,將小皇帝放上了馬背上之後,他也翻身上了馬。

    低頭瞥過顧元白坐著的姿勢和緊繃的脊背,薛遠嫌麻煩地皺皺眉,但還是單手摟住小皇帝的腰,把他抱離了馬背一瞬,袍子一團,給放在了下頭。

    小皇帝坐下來的時候就直接坐在了薛遠的袍子上。

    顧元白眼皮狠狠一跳,“薛九遙?”

    薛遠左手握住韁繩,袍子被壓得結結實實,讓他整個人也沒法動彈。他皺眉,很有耐心道:“聖上,臣這是為了您著想。”

    顧元白雷霆手段,氣勢駭人。然而再滔天的權勢也遮掩不了他的體弱,不是薛遠瞧不起小皇帝,而是事實就是如此,小皇帝這麼嬌,再顛都能顛壞了,再怎麼樣,團上幾層的袍子坐起來也要比馬背來的舒服。

    還好小皇帝的體重很輕,駕馬回去時注意一些,應該就不怕了。

    顧元白語氣淡淡,“不用,拿開吧。”

    “聖上,莫要逞強,”薛遠道,“現在臣護著,您還能少受些苦。”

    道理清楚是清楚,但男子漢大丈夫,哪有騎馬還在屁股下顛衣服的?顧元白不說話了。

    薛遠瞥了眼他,主動道:“聖上,有人來了。”

    他揚起韁繩猛得踢了一下馬,顧元白慣性朝後的落在了他的懷裡,薛遠護著他,駕馬朝著不遠處的策馬聲而去。

    馬匹比來時慢了很多,小皇帝脊背挺得直直,薛遠瞧他晃悠的身形,心道怎麼這麼倔。他伸手將顧元白往懷裡一摟,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聖上,臣這胸膛也是能靠的。”

    被一個男人這樣護著,顧元白覺得丟人,他讓薛遠鬆開手,薛遠當沒聽見,這一下,顧元白的臉色徹底陰了下來了。

    褚衛同侍衛長趕到,他們停馬翻身下去,“聖上可還好?”

    薛遠道:“受了些輕傷。”

    顧元白沒出聲,冷臉下了馬,薛遠跟在他的身後,正要再說些什麼,就聽聖上語氣冷厲道:“跪下。”

    撲通一聲,在場的三個人全都跪了下去。

    眼睛盯著地面,跪得規規矩矩,腦袋低下,乖乖順順的臣服。

    到現在,顧元白馴了薛遠多少次了,讓他知道多少次的疼了,但他就是不怕。

    “薛九遙,你膽子怎麼這麼大,”顧元白聽不出喜怒,“這麼大的膽子,下次是不是就要往朕的政務上伸手了?”

    顧元白沒讓他抱他,他就敢徑自抱他。讓他放手,他當做沒聽見。

    哪條狗會這麼不聽話?

    薛遠神情一凝,他眉目壓著,深深俯拜:“臣不敢,臣請罪。”

    整個氣氛凝滯,猶如結冰,誰都不敢大聲喘上一氣。

    薛遠又是一個請罪。

    “薛侍衛,”良久,聖上才淡淡道,“這條路上的馬蹄印子礙了朕的眼,朕罰你將這條路擦乾淨。什麼時候一點兒印子都沒有了,什麼時候再散值回府。”

    “是,”薛遠埋著頭,看不清楚表情,“臣會將這條路打掃乾淨的。”

    說完這話的薛遠,一刻鐘之後就知道自己說的輕鬆了。

    聖上派人讓宮侍牽著宮中的馬來回在這條路上踏來踏去,馬蹄上還踩著不知是泥水還是馬糞的東西,薛遠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看著滿地的泥濘不出聲。

    皇帝的舉動明晃晃,一點兒也不怕薛遠看出來,他就是在和薛遠說:朕不高興,朕一點兒也不高興。

    朕懶得用其他的方式去懲罰你,既然你不怕疼,那你就去泥裡馬糞裡滾上一圈吧。

    頭髮那麼軟,脾氣卻那麼硬。

    薛遠抬起右手看了一會,剛想放下,卻從手上聞到了一點清淡的香氣,不得了,和之前那枚手帕、那件皇帝穿過的衣衫上一樣的香氣,既高貴又奢靡的宮廷薰香味兒,只有貴族才能用的好香,這香染上衣衫後就會彌留久矣。

    就抱著顧元白那一會兒,上上下下顛了幾次,手就染上了香味,這宮裡頭的香都這樣厲害?

    那天天穿著這衣裳的小皇帝,豈不是自己身上各處的肉都是香的?

    薛遠一邊漫不經心的想,一邊拿起了灑掃工具。

    寢宮內的顧元白還不知道他是在想什麼,御醫給送來了藥,他自己給自己上了藥。上完藥後,顧元白披上衣服起身,藥膏的味道在宮殿之中四散。守在一旁的田福生擔憂問道:“聖上,傷的怎麼樣?”

    “蹭破了些皮而已,朕什麼時候少受了這些傷了?”顧元白隨意坐下,問道,“齊王可有說些什麼?”

    田福生道:“齊王殿下一直求著見您。”

    顧元白微微一笑,“還有臉見朕?”

    自嚇完了宗親之後,還真有不少人在府中徹底查探了一遍,有監察處的人暗中相助,真讓這些宗親找出了些盧風的人。這件事可把宗親們嚇得頭冒冷汗,接受顧元白的賞賜的時候都哭得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