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節 我在書裡盡情表演




    千葉伸手朝著天上指了指,問我:「你聽見什麼了嗎?」



    我側耳聆聽,四周除了風吹大樹,沒有別的。



    千葉將我的下巴往上一抬,我的視線看向天空,一個黑點朝著這邊移過來,我眯了眯眼睛,這才看清,是直升機。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收回視線,盯著千葉,千葉平靜地雙手插兜,十分裝逼:「你忽略了楚御軒的人物技能。」



    原來早在我昏迷的時候,他就給楚母打了電話,楚母對於兒子的到來十分重視,果斷叫來了直升機。



    有錢確實能開發想象力。



    我恍恍惚惚地坐上直升機,這真的是人生初體驗,地面上景緻漸漸變小,最終飄浮在我們腳底,沒花多長時間,直升機就停在了楚家本宅寬闊的庭院裡。



    千葉關愛殘疾人士,索性將我從直升機裡抱了下來,我剛想說聲謝謝,就被一聲「御軒哥哥」駭住。



    連我都不禁側頭看過去,年輕美麗的姑娘留著大波浪,長相精緻端莊,一雙杏目裡含著光,笑裡裹著甜,裙襬迎著微風擺盪。



    這應該就是新加入的女配表妹鍾熙了吧?



    我連忙掐千葉,壓低聲音說得急切,「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千葉依言照辦,我站直身體,看著鍾熙一路衝了過來,撞進了他的懷裡。



    我就知道……



    千葉正被他表妹鎖喉,我暗地長舒一口氣。



    稍晚一點兒下來估計都要被她撞出內傷。



    鍾熙挽著千葉要走,千葉卻沒動,回過身重新把我抱了起來。



    我又背地裡狠掐千葉胳膊,千葉瞪了我一眼,讓我老實點,可以說是十分沒有眼力見兒了。



    他腦子一定是哪裡壞了,這分明就是小說自己贈送過來的女配,你搞好關係,扮演好渣男總裁,說不定劇情就又回到正軌了。



    我從剛才就看出來,鍾熙看我的眼神不對。



    那是一種像是在看入侵者的眼神,女人的直覺向來準確,她喜歡楚御軒。



    千葉一路抱著我進了門,穿過客廳裡的眾多賓客,朝二樓走去,迎面遇見了楚母,楚母直接捧著她兒子的帥臉開始哀嘆:「怎麼還搞花了臉呀?哎呦真是的,還有別的地方受傷了嗎……」



    全程都沒有過問我一句。



    畢竟在原文裡楚母也不喜歡女主角,不給我穿小鞋我就很感激了。



    千葉閃開了楚母的魔爪,讓人找大夫上來,直接提著我往樓上走。



    進了房間,千葉將我放在床上,矮下身細心地替我脫下鞋,我趁機苦勸:「千葉,你這渣男總裁演得不對,你不能對我這麼好。」



    千葉看了我一眼:「對你好還不行,你是心理扭曲嗎?」



    我一臉複雜地對他講,你要按照人物性格來演,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正巧大夫進來,千葉再也沒有顧上跟我說話,大夫檢查了一下,我身上只是皮肉傷,手臂的挫傷嚴重一些,包紮完人就走了,千葉將大夫送走,出房間前叮囑我不要出門,一會兒他給我送些吃的。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心緒紛亂,自從千葉復活歸來,我開始逐漸對千葉信任起來,或許有些像是失而復得綜合徵,再次擁有的東西就會格外珍惜?



    我還陷在思緒當中,鍾熙忽然推門進來,關心了一下我的傷情。



    鍾熙雖然臉上是笑著的,但是笑意並沒有送到眼底。



    直到聊到沒有辦法再找話題,鍾熙終於沉不住氣,臉上假裝的和氣也蕩然無存。



    鍾熙讓我與楚御軒離婚,還說我不配嫁給楚御軒,只有她才能夠站在楚御軒身邊。



    言辭有多驕傲,對我就有多不屑。



    整個就一公主病,一看就是沒有遭受過社會的毒打。



    我平靜地抬手取下右手的婚戒,放在床邊,看著她笑。



    「你想要,拿去啊。」



    我說的是實話,沒一點兒挑釁她的意思,我真心實意地希望她去勾引千葉。



    不過或許在她耳朵裡,我的話變了味兒,不然她也不會抓了我的婚戒扔到了窗外。



    她的眼睛裡火光沖天,如果殺人不犯法,她一定會動手掐死我。



    後來千葉進來了,鍾熙立刻就換了一副面孔,湊到千葉跟前,又乖又可愛。



    千葉只是冷淡地告訴她不要打擾我休息,送她的禮物已經放到樓下,然後就將人攆了出去,千葉走到我跟前,遞給了我一個盤子。裡面是幾塊水果,還有一塊奶油麵包。



    「你離她遠一點。」



    我「啊」了一聲,伸手接過來。



    千葉瞪了我一眼:「鍾熙是女配,你沒看出來?」



    「我看出來了啊,所以你要努力跟她好上,然後好讓她來折磨我啊!」我拿起麵包咬了一口,用眼神示意敞開的窗口,「就剛才,她把我婚戒扔下去了。」



    千葉臉色霍然一變,直接從床邊站了起來,我被他嚇得一愣,「你這麼激動幹什麼?扔了就扔了唄,到時候出去了你又帶不走。」



    千葉繃著臉看著我,如果不是我有傷在身,估摸著他是要揍我的。



    最後千葉還是不解恨地用食指戳了一下我的腦門,嚷嚷著「你是個豬吧。」然後就出了門。



    一個戒指而已啊,至於嗎?



    6



    從楚家本宅回來之後,千葉的脾氣一直沒有消,我將近一週沒在別墅裡見到他。



    一天早餐我無意中問管家,管家這才告訴我最近千葉公司很忙,幾乎連續一週都是天快亮了才回來,睡了不到幾個小時就出門。



    他這總裁當得倒是盡心盡力,但凡他多分點兒心思在鍾熙身上,沒準我們早就出去了。



    吃完早飯,管家正在收拾桌子,忽然有人按門鈴,我走到門口,一開門,鍾熙拎著行李站在門口,光彩動人,用指尖摘下臉上的墨鏡,對我說了個「surprise!」



    我面無表情地關上門。



    鍾熙在最後的瞬間總算扒住了門縫,帶著幾分尷尬告訴我,她跟千葉說好了,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如果在現實裡,我會很討厭這種姑娘,但是現在我還得指望著她。



    於是我打開門挪了下身體,放她進來。



    鍾熙在這裡住的幾天,千葉也一直沒有回來過,鍾熙反倒更像是個等待丈夫歸家的妻子,一到晚上的時候就在客廳裡轉悠,眼神總是飄向窗外。



    後來鍾熙親自來跟我道歉,說那天在楚宅的時候是她不好,不該那麼說,更不該那麼做。



    鍾熙掏出一個小盒子交給我,我打開一看,竟然是被她扔掉的婚戒。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鍾熙聳聳肩,小貓討饒般地看著我。她還說為了向我表示歉意,要請我去參加一個聚會,我想推託,卻又覺得不對,或許是鍾熙要搞什麼小手腳,於是答應下來。



    聚會是在三天後的晚上,我穿了件黑色小禮服跟著鍾熙上了車,鍾熙坐副駕駛,一直在低頭玩手機,似乎是在跟人聊天。



    我想了想,掏出手機,給千葉發消息。



    我:你還沒回家?



    沒想到千葉立即回覆了我:正在路上。鍾熙去家裡了?



    我:來好幾天了,跟塊望夫石似的,天天等你回來。



    千葉:戒指收到了?



    我一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是他讓鍾熙找的戒指。



    嗯……內心有些怪怪的。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千葉:專業道具,別輕易扔。



    我收了收心思,接著告訴千葉,戒指收到了,鍾熙邀我去一個聚會,我現在正在路上。



    我看著屏幕上方「對方正在輸入」了很久,才發來一條消息。



    千葉:別去,下車。



    這就是他的不對了,鍾熙擺明了是故意讓我來的,我得尊重 npc,尊重劇情走向啊。



    一般套路,估計鍾熙會找一堆人揍我一頓。



    捱揍可以,認輸不行,我作為主角,要有主角的骨氣。



    我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敲:我這可是為了咱們倆的命運捨生取義,你還想不想出去了?



    千葉:你在哪兒?地址發我。



    車子停了下來,鍾熙回過頭告訴我「到了」,我點點頭,沒顧上許多,只是倉促給他發了個位置,就沒再看千葉的消息。



    鍾熙帶我來的竟然是一個酒莊,高大的輪廓佇立在靜謐山林之中,被燈光一晃,十分漂亮。



    我並不知道是誰攢的局,整個酒莊都被包了下來,走進大廳,四處人影攢動,都是些年輕的男男女女。



    鍾熙很善於交際,在人池裡面遊蕩了一圈,就跟人家聊得不可開交,沒過多久人就不見了,而我這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圍過來幾個漂亮的男孩子,跟我攀談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摸了下右手無名指,忽然意識到,戒指雖然我收了,但是並沒有戴。



    不是我吹,女主白皖心為了能讓讀者們更上頭,我在正文裡描寫得十分漂亮,所以我對白皖心的顏值絕對有自信。



    但是不要忘了,這具美麗的殼子裡面,藏著的是一個寫文寫到脫離社會的女寫手,二十二歲的母胎單身。



    面對這麼多異性的搭訕,我能保證不跑都是拼盡全力。



    我被漂亮男孩圍在中間,只覺如芒在背,連說過什麼都忘了,但是他們氣氛十分火熱,聊得開心的時候就開始喝酒,不開心的時候也要喝酒,我也不知道我喝了多少,總之最後我人都是暈的。



    這跟喝酒的眩暈感還不太一樣,你喝多了還是有力氣的,而我現在覺得像是被抽掉了骨頭。



    我覺得不對勁,於是尿遁而去,本想走到院子外面吹吹風,可是卻根本辨不清方向,我扶著走廊的牆壁,模糊的視線裡忽然伸出了一隻手,將我扶住。



    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記得他的手腕上那塊表很奢侈,我被對方攔腰抱起來,等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在床上。



    我甚至不知道這是哪裡,一時間冷汗驟起,也不管什麼姿態,連滾帶爬地翻下床,朝著門口跑去。



    對方揹著我正在脫衣服,見我忽然跑了,連忙追過來,將我摁在地上。



    我的腦袋被他摁進地毯裡,對方單手吃力地想拉開我後背的拉鍊,我的呼救聲似乎是激怒了他,他幾乎毫不猶豫,掄拳砸在了我的頭上。



    我一陣耳鳴目眩,只覺得口鼻中血腥味湧出,失去了反抗力。



    隱約聽那男人說,鍾熙給的什麼藥,下了這麼多,人怎麼還醒著?



    果然是霸道總裁文啊,同樣的配方,同樣的味道。



    可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頭上的燈光在我視野裡閃爍,幾乎是求生的本能,我的手還在不斷地四處摸索,攀上茶几,忽然摸到了一個硬物。



    憑著手感,我判斷出是菸灰缸。



    對方的注意力還在我的衣服上,所以我揮下去的時候,對方都沒有察覺。



    他慘叫了一聲從我身上翻了下去,我當即不顧一切朝門口爬。



    身後的人罵了一聲追了過來,一把薅住我的頭髮。



    這下換我慘叫了。



    那一刻,滿腦子裡想的都是,完了,我完了。



    門口一聲輕而尖銳的開鎖聲傳來,下一刻,眼前的男人直接從我身上飛了出去。



    我沒誇張,他真的是飛了出去,還帶倒一個沙發。



    一件西裝蓋到我身上。



    我勉力爬起來,視野之中,千葉大步朝男人走過去,背影裡都帶著戾氣。



    他一把將人從地上拖起來,收掌成拳,狠狠砸上他的臉。



    對方的大腦還處在當機的狀態,等反應過來,千葉又是一拳砸在他的胃上。



    男人像是蝦一樣躬下身去,千葉拽著他的衣領,朝著我的方向拖,對方被他的力道扯得七倒八歪,最後撲在我面前。



    千葉的手指插進男人的髮間,將他的腦袋薅起來,男人啊啊大叫。



    「道歉。」千葉的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漆黑的眼眸蓄著臘月寒天。



    男人終於知道對方不好惹,於是果斷道歉,而同時保安和經理也從門外湧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架勢,紛紛愣住。



    千葉將男人的頭狠狠一甩,伸手抱住了我。



    「沒事了,別怕。」



    千葉的手臂力量大得幾乎要將我揉碎,我很奇怪,為什麼他的手抖得這麼厲害?



    7



    鬧劇最終以千葉帶我離開收場。



    我怕他趕鍾熙走,沒敢告訴他是鍾熙做的手腳,但是估計他也能猜得出來。



    回到家之後我就睡了過去,隱約聽見門外有動靜。



    似乎是爭吵。



    我打開門,來到走廊,從二樓向下看去,千葉在樓下站著,鍾熙拖著行李箱一路哭著往外走。



    千葉動作也夠快的,鍾熙在別墅裡都沒有留到天亮。



    我「哎」了一聲,千葉回過頭,目光冷淡地望著我,我想說的話全都嚥進了肚子裡。



    我只好閉上嘴,看著她離開,最後鍾熙那陰鷙的眼神,讓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感覺比起我,她更像是被搶了老公的原配。



    千葉從樓下走上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說了一句「過來」,徑直走進了我房間。



    畢竟當時千葉因為我還把人打了,當時要是沒有他,我也許真的要交待在那兒。給人家添了麻煩,人家說什麼我就閉嘴聽著好了。



    然後我就後悔了。



    千葉哪裡是想教訓我,他分明就是想吃了我,眼裡情緒翻湧,像是野獸發動攻擊前壓住的殺氣。



    他就坐在沙發前,用那種眼神靜靜地看著我。



    我向來會看人眼色,走到他面前,雙手握拳舉過頭頂,虔誠地喊了一句:「爸爸我錯了!」



    千葉的肩膀一頓,眉目冷煞,毫不猶豫地在我心頭插了一刀:「我沒你這種智障閨女。」



    他今晚跟鍾熙的氣估計還沒消,這會兒衝我來了。



    我低頭看著腳趾,語氣裡帶了幾分小心,「那我要是不去的話,鍾熙不就沒法演了嗎,所以我才去的……而且不是你自己把她放進別墅的嗎?」



    他被我氣笑了,從沙發上站起來。



    「我放她進來是因為這裡是我的地盤,她不敢對你做什麼,你倒好……自投羅網。」千葉揹著光,一半臉隱沒在暗影裡,目光晦澀,「你就那麼想出事?」



    他走到我面前,目光一寸寸從我身上刮過去,忽地輕笑了一下,「說不定我不該去,沒準是我多管閒事……」



    我忽地明白千葉意有所指,我瞪著他也火了,「你當我想出事?我這不是在按照劇情走嗎?你要不出這垃圾大綱我能有今天?」



    想想我一個寫手,被自己親手寫的橋段折磨得死去活來,委屈瞬間湧上來。



    我伸手揩了下眼角,「要不是為了錢,誰寫這垃圾玩意兒啊!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千葉沒忍住,「《紅樓夢》沒你這麼用的……」



    「你上一邊兒去!」我大吼著伸手朝門一指,呼吸顫抖,眼眶發燙,「扒皮編輯!」



    千葉看著我,喉嚨動了動,終是沒有出聲,轉身走了。



    從這次爭執之後,他做他的事,我演我的富家太太,我們冷戰了許久。



    因為那次襲擊讓我的臉傷得很重,額頭眼角青紫交加,只能暫時躲在家裡不出門。不過偶爾會在海邊晃一晃,有一次逛完回來,在走廊碰巧看到千葉。



    千葉看到我的臉,下意識地一怔,接著垂下了眼皮。



    面面相覷,都是尷尬。



    接著我毫不猶豫地與他擦身而過。



    從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出房間一步。



    人一安靜下來,很多以往的事情便總會不由自主被回憶起來,我養傷的這段時間睡眠很差,永遠都繞不開之前在酒莊裡的悲慘遭遇。



    夢裡我最後總會莫名平靜下來,但是今晚我似乎被魘住了。



    那雙大手從天而降,撕扯著我的頭髮,在夢裡我不敢哭,因為如果哭出來,那雙手就會對我施暴。



    我驚恐地睜大雙眼,向他哀求,希望他能放過我。



    ——別打。



    ——放過我。



    ——求求你,放過我。



    那雙手從我的腳踝一路向上,最終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霍然睜開眼睛!



    「南澤……」



    漆黑的屋室裡忽然傳出一道聲音,我呼吸一窒,近乎崩潰,猛然回過身,哆嗦著摸向床燈的開關。



    房間瞬間被光填滿,我下意識看向那聲音的來處。



    千葉坐在我的床邊,目光有些壓抑,像是在極力隱藏著情緒。



    我尚未從巨大的恐懼感裡抽離,呆愣愣地看著千葉的臉,冷汗已經將睡衣浸溼。



    千葉伸手將我抱在懷裡,乾燥溫暖的溫度從他的身上傳來,心底的陰暗漸漸退去,我彷彿劫後餘生般地用額頭抵住他的肩膀,緩緩舒了一口氣。



    「沒事了。」他的手掌覆上我潮溼的長髮,「已經沒事了。」



    8



    我不知道千葉什麼時候走的,醒來的時候他人已經不在了。



    趁吃飯的空當,我找到管家偷偷問她,昨天千葉什麼時候進我房間的,管家有些為難地看了我一眼,問:「太太你最近睡著的時候總會驚厥,你有印象嗎?」



    我睡眠不好我知道,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管家接著告訴我:「最開始還是先生髮現的,後來先生總會在你睡著的時候看著你,你的狀況就沒有那麼嚴重了,但是先生不讓我告訴你。」



    我在客廳裡呆坐了一會兒,決定去楚氏集團找他。



    秘書告訴我千葉正在開會,我在他的辦公室外面等了一箇中午,終於等到千葉辦公室裡的人走,秘書才進去告訴他。



    等秘書出來的時候,表情尷尬地看了我一眼:「抱歉,我不知道您是總裁的太太……」



    千葉從門裡探出頭,告訴秘書:「去訂兩份餐。」



    然後他看向我,讓我進來。



    偌大的辦公室只有我們兩個,我在辦公桌邊坐下看著千葉。



    他在櫃子裡似乎翻找著什麼,自從穿越來到這本書裡,千葉只穿西裝,本來主角的人設身材很完美,西裝傍身更是襯得寬肩窄腰,長腿筆直,再加上千葉總是喜歡將襯衣釦子扣到最上面,渾身透著股禁慾氣質。



    我看得出神,又連忙收回視線,在內心唾棄了一下自己。



    對我的隊友有非分之想,實在太不是人。



    等千葉轉過身的時候,手裡多了一份報紙,他有條不紊地將報紙鋪在了辦公桌上。



    「等一會兒餐來了,在這裡吃完再走。」千葉重新坐回辦公椅上看著我,「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向他表達了近幾日被他照顧的感謝,還有那天出言不遜的歉意。



    言和之意昭然若揭,千葉應該看得出來。



    只是還沒有等千葉說話,秘書就將工作餐送了進來,我們的談話暫時中止,我們倆沉默地吃完了飯,千葉就說讓我跟他出去一趟。



    我心中忐忑,到底要不要和好你倒是吱一聲,不回應是幾個意思?



    千葉帶著我來到了地下車庫,來到自己的車前,示意我坐進去。



    我鑽進副駕駛,千葉也跟著進來,關門的瞬間,鎖上了門,他垂目在駕駛座下面摸了一陣,手中多出一把水果刀。



    我盯著那把刀,頭皮發麻。



    千葉看著我,眼中是一片無盡的黑。



    他很認真地看著我:「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你要認真聽好。」



    我盯著他的刀子哆哆嗦嗦:「你這是讓我吃飽了,留下遺言好送我上路的意思嗎?」



    千葉的眼神困惑:「你在說什麼鬼話?」



    我指了指他的刀:「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了然,接著將刀塞進了我的手裡。



    我更蒙了。



    「南澤十九。」他看著我,聲音清晰低沉,「我們不在你沒完成的小說裡,而是在我的夢裡……更準確地說,是你在我的夢裡。」



    千葉將他隱瞞的事情,全部都告訴了我。



    當薛綿綿車禍墜崖時,千葉本以為自己會死,而當衝擊與翻滾停息之後,千葉睜開眼睛,視野裡是自己臥室的天花板,床頭的檯燈未關,散發著柔和的暖光。



    但是抑制不住的睏意潮水般襲來,千葉再次合上了眼睛。



    醒來時,就見到我用手機給他放《大出殯》,趴在他耳邊說要開猛男趴……



    千葉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夢時,十分開心,但在看到我之後,他有點開心不起來了。



    直到我告訴他我說不定已經猝死在家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夢裡有人求救的奇聞異事,有些像是靈異文橋段。



    可萬一是真的呢?萬一我真的猝死在家呢?



    畢竟相識一場,如果自己是這個小姑娘最後的機會呢?



    ……



    我聽他敘述完,腦子裡像是有很多隻破鑼在敲,艱難地嚥了咽口水。



    「千葉編輯,我之前告訴你的是事實,我不是你的夢。」



    千葉垂下眼簾,想了一會兒:「真實也好,夢境也好,只要我能醒過來,一切就都能有答案,再就是我不能由著你在這裡亂來,說不定什麼時候你就會把自己折騰死。」



    「我哪裡亂來了?」我不忿。



    千葉話語裡多了幾分沉重,「南澤十九,你要是真不害怕,昨天晚上會嚇成那樣?」



    我沒有說話。



    他捏了捏太陽穴,似乎很疲憊,然後指指我手裡的水果刀:「你把我捅死,說不定我就能醒過來。」



    我果斷將水果刀又塞進他懷裡,「這種破事兒您別找我,我容易留下心理陰影。」



    千葉似乎知道我會這樣,於是自己拔出水果刀,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千葉已經對準自己的胸膛攮了進去。



    我下意識撲過去,摁住了他被刺的胸口。



    可是,除了襯衫的破口,別說是血,連傷痕都沒有。



    我詫異地盯著他。



    千葉將刀拔出來:「我試過了,我沒法殺死我自己。」



    接著他將水果刀遞向我。



    「你想不想出去?」



    我看著水果刀,心間震顫,直到千葉自己將水果刀塞進我的手中。



    「我不會死的,你別太緊張。」



    千葉坐直了身體,等著我下手,見我遲遲不動手,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將刀朝著自己的方向送過去。



    刀尖抵在他的胸口,平整的襯衫被抵得向下凹陷,刀尖逐漸刺穿布料,潔白乾淨的襯衫上滲出一圈鮮紅。



    我甚至能夠感覺到鐵器進入肉體的黏鈍感。



    千葉的手推著我朝前送刀,刀尖刺進皮膚,我的手就僵住,不願再向前一分。



    他抬起眼睛蹙著眉,探究地望著我。



    我的額頭早已滲出一層冷汗:「殺我的話,能不能出去?」



    「如果你是你自己的意識,消失了很可能會死,你還能出現在我的夢裡,就證明或許你現在還活著。」千葉捏著我的手又用力了幾分,「快點。」



    我被逼得沒辦法,只好閉著眼睛偏過頭。



    但是我的手根本不聽我大腦控制。



    「不行不行,這我幹不了!」



    我實在是受不了,直接鬆開了刀,千葉快被我氣死了,看了一眼掉在身上的刀,抬頭瞪著我,「你……」



    「你幹什麼!」



    尖叫聲在靜謐的停車場裡格外恐怖,我和千葉同時一愣,朝著擋風玻璃外看去。



    楚母站在車前不遠處瞪著我們,目眥欲裂。



    9



    在楚母的眼裡,我正在持刀行兇,受害者是她寶貝兒子。



    解釋已經來不及了,楚母幾乎是帶著殺氣衝過來,試圖打開車門,發現車子鎖住,然後開始猛拍車玻璃。



    隔著車窗我都能聽見她尖厲的喊聲:「白皖心!你敢動我兒子一下,我殺了你!」



    楚母狠戾的表情的確很有震懾力,我默默回過頭問千葉:「你說我現在下車她會不會跟我動手?」



    千葉看著窗外,「我覺得吃了你都有可能。」



    一直坐在車裡也不是辦法,千葉讓我先拽住車門,然後他下車去解釋,我依言照辦。



    只是千葉前腳剛邁下車門,我這邊的車門就被扯開。



    永遠不要低估一個暴怒的中年婦女的力量。



    她瞬間將我從車廂裡拖出來,一把將我扔到地上,拽著我的衣領就是一耳光。



    被自己創造的人物蹂躪,我應該是網文寫手裡的頭一個吧。



    去他的虐文!



    我一把推開楚母,直接從地上站起來,冷冷地看著她:「別碰我!」



    楚母手指上的戒指好像刮到我了,我的臉上火辣辣地疼,千葉趕緊將我和她隔開,楚母張牙舞爪了一會兒,漸漸冷靜下來,看到千葉襯衫前那點兒血,一副快要心疼死的模樣,然後嚷嚷著讓千葉和我離婚。



    千葉也不太擅長應付中年婦女,楚母情緒上來了根本不聽你說什麼,必須要按照她的想法來,你要不同意,就鬧到你同意為止。



    我覺得站在這兒看戲沒什麼意義,於是轉身走了。等走遠了,我又覺得心裡很不舒服。



    憑什麼都欺負我?為什麼我總捱打?



    於是我將原因歸結於大綱。



    反正是因為趕稿死的,踹千葉一腳解恨……不過分吧?



    然後我中途又折了回來。



    千葉的注意力還在他難纏的老母親身上,也沒注意到我過來,我對準他的膝彎就是一腳,他被我踹得朝前踉蹌幾步,要不是眼疾手快撐住地面,肯定要摔個臉著地。



    然後我心滿意足地走了,楚母尖厲刺耳的咆哮聲被我拋在腦後。



    我徑自回到別墅,管家開門的時候看到我臉上長長的血痕,「呀」地叫了一聲,「怎麼搞的,之前的傷還沒好呢,太太你這臉是不想要了?」



    我也懶得解釋,帶著滿心的疲憊兀自回了房間。



    管家看出我心情不好,沒多一會兒,就敲開了我的房門,站在門口問我:



    「太太,家裡冰箱空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買些東西?」



    管家真的是一個很會揣摩人心的傢伙,永遠能夠在你最不舒服的時候,知道讓你如何舒服。



    我從床上翻起來嚷了一聲,「去!」



    來到商場我帶著管家瘋狂掃蕩,來時車裡空空,回來的時候車裡都快塞不下了,我今生第一次體驗到盡情刷卡的快樂,雖然是在千葉的夢裡。



    回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我也不忍心管家一把年紀了還要替我拎大包小裹,於是我將大件都接了過來。



    回到家,才發現客廳的沙發裡,歪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千葉靠著沙發,一條腿搭在矮桌上,西裝外套丟在一邊,歪著頭沉沉睡去,一臉疲態。



    管家只是看了一眼,就默不作聲地走進廚房。



    白天的時候我只是生氣,自己踢他那一腳挺狠的,踢完我就後悔了。千葉在這裡已經很照顧我了,不該拿他出氣的。事情已經這樣了,何必為難隊友呢?



    良心作祟,我放下東西,湊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掀他的西裝褲腿,想看看他的腿是不是被我踹壞了。



    只是一截褲腿而已,我竟然帶著點兒給美人剝衣的緊張感。平心而論,這副皮囊,我寫得真好看。



    忽然我覺得有些不對,下意識地朝千葉看去。他剛剛醒來,雙眼皮上壓了道深深的褶,意識尚未清醒,漆黑的眼眸帶著朦朧霧意。



    蹲在地上的我立即站起來,臉唰地一下紅了個透。別問我為什麼臉紅,我就是不好意思。



    「你幹嗎呢?」千葉看著我,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



    「我我我我……」



    我磕巴了半天,什麼都沒說出來。



    他看了眼被捲到小腿的褲管,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了,懶洋洋地仰起頭,「心疼啊?」



    「不是心疼,是良心痛!」我瞪了他一眼,又耷拉下眼皮,不經意看向他的膝蓋。



    「你是踹得挺狠的,但你現在不應該擔心這個。」千葉伸了個懶腰,拍了拍沙發,示意我坐下,「楚御軒的媽準備將我踢出公司了,我們就要睡大街了。」



    我一愣,趕緊坐下湊到他跟前,我寫的楚御軒是總裁,不至於翻不出楚母的五指山。畢竟主角都自帶光環。



    千葉後來分析了一下,覺得一個跨國公司,楚御軒白手起家也要大概四十歲才能建立起這樣的規模,跨國公司可能也是他的父母打的基礎。



    再加上楚母是公司最大的股東,如果想罷免楚御軒,背後動動手腳,完全沒有問題,左右是自己兒子,低頭服個軟,還能從頭再來。



    千葉伸出兩根手指告訴我,現在有兩條路供我們選:一是跟你離婚,保住我總裁位子;二是我們兩個賭一把,冒著睡大街的風險……



    我伸手將他代表睡大街的那根手指摁了回去:「離婚吧,至少還能睡大房子,你給我留個地方。」



    千葉無奈地看著我:「你就不能讓我把第二條說完嗎?」



    我頭搖得像電動小馬達:「我是不會冒著睡大街的風險的。」



    千葉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瞥了我一眼,拎著西服走了。



    上樓的時候,他喊了我一聲,我回過頭,隔著樓梯與他遙遙相望。



    「離婚你就別想了,還是睡大街更靠譜。」



    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不禁翻了個白眼。



    你自己都琢磨好了,還讓我選個什麼勁兒……



    還不是你跟楚母頂嘴,不肯跟我離婚,不然楚母怎麼可能要把你踢出公司?



    10



    楚母的動作比預想的快,不到一個月時間,就已經開始聯絡董事會的人,當然千葉也沒有坐以待斃,但是畢竟同是一家人,加上楚母手中的股份佔比很大,所以沒有多少股東願意站在千葉這邊。



    只有一個人例外。



    這人叫李雙成,楚氏集團裡,除了楚母以外,持有股份最多的股東。



    這也是之後千葉跟我聊起來我才知道的,這人原來被我寫成了楚御軒在事業上的勁敵,現在卻變成了救星。



    我告訴千葉,我寫這個人的時候,給的人設是個白手起家的草莽,千葉卻跟我說,這裡的李雙成卻是個沉默寡言、心思沉重的中年禿頭。



    我有些複雜地看著千葉:「你這夢怎麼還隨便改我小說的人設呢?估計那個鍾熙也是你心中設想的女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