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節 我在書裡盡情表演

    1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心都揪了一下。



    身高一米八七,比例堪比模特,擁有一張雕塑般俊美、線條硬朗的臉,沉默的時候氣質冷肅,開口時帶著王者般的威儀,全球某知名公司擁有者,傳聞中的霸道總裁。



    眼前的鑽石王八……哦不,鑽石王老五,坐在我對面,冷漠地遞給我一份離婚協議書。



    「簽了,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這下完了。



    我一言難盡地捂住了臉,有些頭疼。



    頭疼不是因為眼前的這份離婚協議,而是因為本不該發生在現實裡的事情,竟然發生在了我身上。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我是一名網絡寫手,擅長靈異懸疑題材,因為網文開始整改,靈異懸疑題材的市場一片慘淡,所以我想吃飽飯,就有些艱難。



    因為之前寫書成績不錯,有家網站的編輯找到我,問我能不能寫女頻定製文。



    當時我已經快要揭不開鍋,於是果斷點頭。



    只要錢到位,什麼文都會。



    對方讓我寫的是個虐心現言總裁文,等我收到編輯的大綱一看,整個人兩眼一黑。



    坦白講,這就是一個追妻火葬場的故事。



    男主與女主家族聯姻,但是男主深愛著女配白蓮花,男主一直認為是女主搞心機上位,破壞了他的愛情,於是對女主進行百般虐待,想要讓女主離婚。



    其中各種狗血橋段數不勝數,倒黴的女主上被男主欺壓,下被女配和男主家族羞辱,總之就是一個慘不忍睹。



    重點是,女主最後還要愛他。



    看完大綱,我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因為我不夠變態,才沒跟上讀者老爺的腳步?



    按照這位編輯的大綱我寫了兩萬字,卻被編輯推翻了五次,這不行那不行,最後變成統統不行。



    最後,龜毛編輯告訴我,明天必須交稿。



    於是截稿期的前一天晚上我還在趕稿,眼睛在電腦屏幕上鎖死,忽然覺得鼻孔裡一股熱流湧出來,視野漸漸黑屏。



    再睜眼時,就是剛剛的那一幕。



    男主角叫楚御軒,多麼瑪麗蘇的名字啊,從名字到人設我整整改了五遍。



    五遍!



    我看著眼前的協議書,視線又不由自主地移到楚御軒那張漂亮到開花的臉上,果斷拒絕:「不籤。」



    按照之前的設定,女主深愛男主,所以果斷拒絕籤離婚協議,然後被楚御軒虐得死去活來。



    系統文告訴我們,通常情況,按照系統的操作執行是最妥當安全的選擇。



    萬一我選擇失誤,出不去了怎麼辦?



    我不想一直在書裡當抖 m。



    楚御軒跟我預料中的一樣,眸中戾氣陡增,協議書都捏皺了,「白皖心,你別後悔。」



    我搖頭,「不後悔,我一點兒也不後悔。」



    楚御軒約莫是氣急了,猛然間長臂一揮,桌上的水晶杯具全都摔在了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你生氣也別糟踐東西啊!」我當即從椅子上站起來,「花了不少錢買的呢!」



    結果對方直接鉗住了我的下巴,陰惻惻地盯著我,「你不籤,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籤……」



    楚御軒是下了狠手的,我甚至都覺得他要捏碎我的臉,最後他總算鬆了手,留給我一個氣勢洶洶的背影。



    早就聽見聲音的管家,慢慢從門後轉出來,沉默地收拾殘局。



    我長舒了一口氣,重新癱坐在椅子裡。



    2



    當晚,我躺在床上看了一宿天花板,還是沒有想出穿到這裡來的原因。



    我也沒造過什麼孽,老天為什麼跟我開這種玩笑?



    如果按照劇情發展,第二天的我出門買咖啡會遇見白蓮女配薛綿綿,之後薛綿綿對我使用言語恐嚇,順便潑我一臉咖啡。



    我就這樣撐著眼皮熬到天亮,一大早就出了門,在我描寫過的那家咖啡館裡蹲人。



    臨近中午,我總算見到了薛綿綿的身影。



    面相倒是與書中相符,但是……又有些不同。



    當時給薛綿綿的人設,是外表純潔、內心惡毒的財閥女,所以薛綿綿的舉手投足都帶著種貴婦範兒,而現在迎面朝我走來的這位薛綿綿,踩著雙高跟鞋,步伐像是被紮了腳的大猩猩。



    我並沒有改變劇情走向啊?即便改了,人設也不會崩塌成這樣吧?



    思量間,薛綿綿踩著兇猛的步伐朝我走來,坐在我對面的沙發裡。



    她像是吃壞了東西,表情有些奇怪。



    等了半天,薛綿綿對我既沒有言語上的羞辱,也沒有暴怒過後的咖啡潑臉。



    我不是這麼寫的啊……



    我猛然看向對面的人,猶豫了半晌,對著她唸了一句:「奇變偶不變。」



    對面的薛綿綿目光一滯,接著露出與我相同的神情:「符號看象限。」



    果然……



    我飽含熱淚,大喊了一聲親人,如同找到了組織一樣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等我宣洩完,抹了一把臉,開始問她為什麼也會來到這裡。



    對方解釋,自己是個編輯,這個世界其實是他的作者寫的一本書,晚上他臨睡前還在琢磨這本書應該怎麼改,結果就穿到了這本書裡來。



    我看著他,渾身一抖。



    「你是千葉吧?」



    對方也是一副「不會吧」的表情,最終還是說出了口,「你是南澤十九?」



    我們倆確認過眼神,有些一言難盡。



    死一般的寂靜後,我無力地開口,「我看你 qq 是個男的啊,怎麼被安排到女配身上了?」



    「我怎麼知道……」千葉捂住了肚子,一副快要西去的模樣,「女配也就算了……不過她怎麼還來大姨媽?你新改的稿子裡連這都寫?」



    編輯和作者同時穿進了一本書裡,不知道穿書文裡有沒有先例。



    我和千葉結束了短暫又尷尬的寒暄,開始討論如何從這本書裡走出去。



    他也很認同我的觀點,兩萬字的正文,大概也就是七章左右的體量,如果按照劇情扮演下去,說不定就會出去。



    千葉端起咖啡喝了幾口,蒼白的臉上恢復了幾分血色,抬眼看向我,「最新改動的劇情只有你知道,薛綿綿與白皖心見面之後,會發生什麼?」



    「就是……她們兩個坐在這裡,薛綿綿威脅白皖心離開楚御軒,白皖心不從,接著被薛綿綿潑了咖啡,然後……」



    我話還沒說完,一杯咖啡就潑在了我的臉上!



    咖啡湧進鼻腔,痛得我鼻子發酸,我用指尖抹開眼睫上的咖啡,又驚又怒。



    「你有病吧!」



    然後這貨無辜地攤了攤手:「劇情需要。」



    跟我一樣,估計他想這麼幹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冷笑了一下站了起來,「你不是想知道最後嗎?來,我告訴你……」



    千葉當時應該知道我要幹嘛,只是他這個位置不好,想躲都沒有地方躲。



    我拎起裝甜點的瓷盤,直接將千葉砸了個腦袋開花,千葉捂著腦袋一聲不吭,血從指縫裡溢出來。



    「行了。」我將碎盤子往地上一扔,伸手撥開咖啡味兒的頭髮,「打電話跟楚御軒告狀,把自己說得越慘越好,到時候楚御軒會開車撞我。」



    千葉不斷讓我改稿子的時候,我就想捶爆這個龜毛編輯的狗頭,正好按照原文劇情走,薛綿綿與白皖心廝打,失神沒有站穩,摔倒在地磕傷了頭。



    只不過由失足摔倒變成被我拍倒而已,結果都是楚御軒會開車撞我,就不必在意這些細節了。



    千葉捂著頭抬眼看著我,面色陰沉。



    我聳了聳肩,笑得天真,「劇情需要。」



    當天晚上我就接到了楚御軒的電話,至於千葉怎麼跟他說的我不清楚,不過能從語氣裡感覺到,應該說得挺過分的。



    「綿綿的頭是你砸的吧?」楚御軒壓著聲音,山雨欲來,「你在家等我。」



    他連解釋都沒有聽就掛斷了電話,我嚥了下口水,不禁望向落地窗外,別墅位於一片海岸的斷崖之上,平日裡風景極佳,但是今夜下了大雨,受天氣影響,溫柔的海岸現在像是頭兇獸,浪一輪接一輪拍擊著崖壁,發出沉悶的聲音。



    大雨傾盆。



    大約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盤山公路上駛來一輛黑色賓利。



    是楚御軒的車。



    我走出臥室來到樓下,順便灌了兩口酒,只希望楚御軒撞我的時候痛快點。



    大門被狠狠撞開,楚御軒帶著一種要殺人的氣勢走了進來,身後是扮演薛綿綿的千葉。



    千葉演技很到位,除了臉色冷漠了點兒,稱得上楚楚可憐。



    不過我更信他是失血過多。



    楚御軒高出我一個頭,站在我面前像是一堵牆,帶著懾人的壓迫感,身上還帶著潮意,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眼神像是一把殺人的刀。



    「她怎麼打的你?」



    楚御軒伸手攬過千葉腰肢,聲音溫柔得簡直要酥死人,我悄然抬起眼簾,千葉被霸道總裁摟著腰,想不動聲色地掙脫,卻又被楚御軒勾了回來。



    最後他放棄掙扎,面無表情。



    千葉指了指身邊的餐桌:「盤子,她用盤子砸我。」



    楚御軒沒說話,放開千葉,走向餐桌。



    趁著空當,我跟千葉比口形:你怎麼回事!報私仇啊你!



    千葉挑起嘴角,無聲開口:劇情需要。



    需你大爺啊!



    老孃一會兒就要被車撞了,少讓我受點兒傷好不好啊?



    另一邊,楚御軒拎著個盤子走過來,塞到千葉手裡。「她怎麼打你的,怎麼打回來。」



    千葉的眼底有光,我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我倆圍著沙發追逐,千葉這個直男,穿著高跟鞋愣是沒有追上我,我覺得他快追不動了,準備停下,忽然被人攥住胳膊一扯,接著右臉迎上了一巴掌。



    楚御軒打得又準又狠,我直接被他扇得歪倒在沙發上,耳膜嗡嗡直響,過了一會兒我才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你再敢動薛綿綿一下,我就送你去地下和你爸團聚。」



    我艱難起身,楚御軒已經帶著千葉朝門口走去,眼見就要走遠了,我顧不得昏沉的頭腦和疼痛的嘴角,勉力追過去,抓住楚御軒的胳膊。



    該演的戲總要演完。



    「你去哪兒?」我咬了下破了的嘴角,生生憋出一包淚,「我才是你的老婆!」



    楚御軒毫不留情地撥開了我的手,帶著千葉漸漸走遠,那一刻,我有點辛酸。



    如果我真的是白皖心,我一定不會義無反顧地嫁給他,而且永遠都不會喜歡上這種人。



    驚雷乍起,濃重的夜幕被刺目的白線撕裂。



    我被滾滾悶雷震醒,翻身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一樣衝出大門,朝別墅後門狂奔。



    原文裡,白皖心要從後門衝到公路,攔住楚御軒的車。



    我在雨幕之中光著腳飛奔,暴雨很快打溼了我單薄的睡衣,喉嚨間彷彿有火焰在燃燒,口腔裡充斥著血腥的味道。但我一刻也不敢停。



    這段衝刺,幾乎跑掉我半條老命,以前因為碼字很少運動,如今我才知道鍛鍊有多麼重要。



    不過很幸運,等我衝到公路中央時,那輛賓利才漸漸駛來。



    明亮的車燈成為這四周唯一的光源,我渾身都在抖,分不清是被凍的還是嚇的,我深呼吸了兩下,壯士斷腕般朝著那輛賓利張開雙臂。



    沒事兒,反正最後只是受傷入院,我還能活著。



    為了給自己鼓勁兒,我瞪著賓利開始大吼。



    「來啊!用力啊!」



    結果那輛賓利像是接收到了信號,忽然加速衝了過來!



    我緊緊閉上了雙眼。



    迎接我的並不是碾壓過身體的劇痛,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巨大的碰撞聲。



    我睜開眼。



    公路挨著斷崖一側的圍欄上,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原本行駛在公路上的賓利已經不見了蹤影。



    什麼情況?



    我蒙了一下,趕緊衝到豁口處向下看去。



    懸崖之下,賓利大頭朝下撞在崖底的礁石上,海浪一波又一波地舔舐著報廢的轎車,隨時都有可能將捲入海中。



    我看著崖下的車禍現場,有些發矇。



    一本書裡主要人物死了倆,當中還有一個男主角,接下來還要怎麼玩?



    3



    楚御軒和薛綿綿出事,哭得最傷心的就是我。



    雖然車頭被撞得稀碎,奇異的是,楚御軒除了輕微的腦震盪,毫髮無損。



    倒黴的千葉沒能躲過厄運,屍體被拖出來的時候,幾乎成了麻花。



    雖然看不上千葉,但他也算是我在這本書裡的隊友,現在連半句話都沒留下,說死就死了。



    死了能去哪兒呢?



    說不定已經回到三次元了。



    我天天坐在客廳裡哭,用人們以為我是為楚御軒受傷垂淚,紛紛向我施以同情的目光,背地裡碎碎唸叨:太太的父親死的時候,都沒見哭得這麼傷心欲絕。



    我哪裡有時間哭他,我哭的是對命運的彷徨、對未來的迷茫,還有對千葉壯烈犧牲的哀切。



    楚御軒一連七天沒有醒過來,紋絲不動地躺在臥室裡,直到薛綿綿辦葬禮,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薛綿綿下葬的當晚,我摸黑溜進楚御軒的屋子。



    屋裡沒有開燈,慘白的月光沿著落地窗灑進來,在楚御軒的床上鋪了薄薄的一層,那張俊美異常的臉上褪去了冷肅,平添了幾分溫柔。



    我盯著他看了會兒,默默拿出耳機,給他塞進一隻耳朵,默默打開播放器,調到最大音量。《大出殯》開始循環播放。



    必須要想辦法將他弄醒。



    聽說人遇到外界刺激,大腦就會有反應,所以我決定試一試。



    《大出殯》放到一半,我俯在楚御軒另一隻沒有塞耳機的耳邊,開始小聲逼逼:「楚御軒,薛綿綿死了欸,今天下葬,你還沒有醒,連她最後一面都看不見了。」



    「讓你總是欺負我,你看看……這下遭報應了吧,要是你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你的錢就都是我的。」



    繼承遺產的年輕遺孀,想想還挺帶勁的。



    我直起身,盯著他的臉,對方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我拍了拍他的臉接著說:「雖然你是我創造出來的,但我是真的嫌棄你,到時候我就慢慢餓死你,然後拿著你的錢,在家裡開猛男趴……」



    話還沒說完,一隻手猛地攥住我的手臂,直接將我拖到了床上!



    我的視線天旋地轉了一瞬,直接迎上了楚御軒漆黑的眼睛,碎髮從他的頭頂滑落,垂在額間,他陰森森地勾起了唇角:「猛男趴?你挺野啊……」



    我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窒息感登時湧了上來。



    身體比理智反應得更快,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淒厲地大叫出聲!



    樓下的阿姨被我驚動,衝進了房間急聲問:「怎麼了?」



    房間燈光驟亮。



    阿姨看見昏迷的楚御軒此時跪在床上摁著我,膝蓋抵在我身上,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楚御軒回過頭,「沒事,你出去吧。」



    等到阿姨關上門,楚御軒才轉過頭來看著我,朝我伸出了手。



    我渾身發僵,有些害怕。



    不會是想要掐死我吧?



    他的指腹卻劃過我的眼瞼,我這才發現,自己的眼眶已溼。



    我很久沒有被人嚇哭過了……



    「哭什麼?」他鬆開鉗住我手腕的手掌,坐起身,斜睨著我,「用盤子砸我的時候不是挺猛的嗎?南澤十九……」



    我看著眼前的楚御軒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漸漸消化了這個事實。



    眼前的楚御軒,是車禍中暴斃的千葉。



    我的視線頓時模糊了起來,連滾帶爬地朝他撲了過去,幾乎是一頭撞進他懷裡,千葉差點被我撞得摔下床去,連忙抱住我才止住力道。



    「幹什麼幹什麼!你這是幹什麼!」



    千葉拽著我的後衣領拼命往外扯,我死活不撒手,抱著他聲淚俱下,鼻涕眼淚都糊在了他的黑色睡衣上:「編輯我錯了!啊……我再也不公報私仇打你了!嗚……我還以為你真的掛了!你可嚇死我了,嗷嗷嗷!」



    我說得語無倫次,哭得相當慘烈,我能感覺到千葉的脊背明顯一僵,接著嘆了口氣,在我後背拍了兩下以示安慰。



    「本來我是想借楚御軒的殼子嚇唬你,你哭成這樣讓我怎麼玩?」千葉一邊說著一邊將耳機摘下來晃了晃,「還《大出殯》,虧你想得出來,你怎麼不放《大悲咒》,順便給我哭個喪唄!」



    我心道,我倒是想,但是要 vip 會員。



    千葉推著我的臉,將我從身上扒下來:「快別哭了,我睡衣都被你弄髒了。」



    他起身給我倒了杯水,我坐在床上,聽千葉講事情的經過。



    那天晚上的車禍發生得很奇怪,並不是楚御軒操作失誤,當時車子按正常計劃朝我的方向行駛,千葉坐在副駕駛,看到我的身影,提醒了楚御軒,但楚御軒斷言我不過是在裝樣子,等車到跟前的時候,自然就會躲開。



    車子加速行進,就在即將撞到我的時候,千葉突然喊了一聲「住手」。



    他沒法眼睜睜地看著我被撞,於是出口制止,結果車子瞬間就打轉,直接衝著防護欄衝了過去,跌進了崖底。



    我吸了吸鼻涕問他:「是因為你突然開口,干擾了楚御軒?」



    千葉垂下眼簾,搖了搖頭說不可能。



    「首先,楚御軒的人設是人間極品,個性沉穩,能力出眾,不會被喊聲驚擾;其次,我看見楚御軒的駕車操作絕對沒有問題,在那種距離之下,他完全能夠完成剎車。」



    我們同時陷入沉默,這突如其來的車禍,絕對不正常。



    「我有一個設想。」



    寂靜之中,千葉沉聲開口:「或許,是我的阻攔,造成了車禍?」千葉目光漸深,有些困惑,「如果是我喊的那句住手,導致了車禍呢?」



    如果千葉的話真的能夠改變劇情的走向,那有沒有可能讓我們脫離這本書?



    頓時我有些小興奮,認真地看向千葉:「你現在說,送我回去。」



    千葉看了我一眼,神色微動,似乎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站起身退了兩步,我連忙從床上翻下來,抱住他的胳膊。



    「你幹什麼?」他瞪著我。



    「萬一靈了,你跑了,我怎麼辦?」



    我說得理直氣壯,結果千葉掀了我一眼,「要回去也是意識回去啊,你現在抱著的不還是楚御軒嗎?」



    也對……



    我訕訕地鬆開手,又連忙逮住他。



    「等等!」



    「又怎麼了?」千葉有些煩。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實情:「我沒有跟你說過我是為什麼來到這裡的吧……我趕稿子的時候,忽然流了鼻血,接著兩眼一黑就摔在電腦前了。」



    「我可能是猝死,你要是真的能回去,能不能麻煩你去看看我?」我抬頭看著千葉,有點緊張,「我的地址就是郵寄合同的地址,大門的密碼是圓周率前六位。」



    4



    結果是令人失望的。



    千葉在屋子裡認真嚴肅地喊「送我回去」,一直喊到半夜,連手勢都使了出來,人迎著光站在窗前,活像美少女戰士變身。



    而除了窗外漸漸西沉的月亮,沒有任何事情改變。



    千葉也很受傷,也許這是他有生之年做的最羞恥的事,否則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黑著臉捶了下床。



    「說不定是你想多了?」



    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葉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實在沒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最後變成了滔滔不絕的哈哈哈……



    千葉眯起了眼睛:「好笑嗎?」



    看他真的很生氣,我艱難地合上嘴,開始分析:「或許你確實能夠改變這本書裡的人物,但是你想啊,你要真的有這個能力,反而更不能使用。」



    如果真的改變了人物,導致股市脫離了主線,對我們而言,就是災難。



    我們無法預知書中劇情的走向,這會給我們帶來更多風險。



    千葉垂下了眼眸。



    我心中不禁犯愁,唉了一聲,「現在女二死了,後面還有跟女二有關的劇情,也不知道會成什麼樣。」



    「南澤十九。」



    「嗯?」



    千葉望著我,眼神很深:「你真覺得,按照劇情走下去是對的?」



    他揭開了我們一直以來都不敢說出的事實。



    如果到了最後我們還沒有出去,會不會一直作為這些小說中的人物活在這裡?



    我心中有些亂,只是朝著他笑了笑,「別想那麼多,有沒有結果也只能到了兩萬字才知道,不然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說完我打開了門,走出了他的臥室。



    「早點睡,我先走了。」



    ……



    千葉版楚御軒讓我的日子好過了很多,至少不用擔心一個不小心就被霸道總裁收拾。



    但是明面上我們還是會裝作關係不好,我們從來不會在同一張桌子上進餐,他吃飯的時候我都會躲在臥室裡,有時用人做些小零食,千葉也會暗地裡留點給我。



    日子就這麼風平浪靜地過了一週,一天清晨,我忽然收到了千葉的訊息。



    ——你收拾一下下樓,我有事跟你說,別讓用人看見。



    我翻身從床上坐起來,悄咪咪地來到車庫等他。



    楚御軒畢竟是有錢人,光是自己一個人就有近十輛座駕,都是全球限量款。



    為了顯眼點兒,我站在一輛紫色的蘭博基尼前等,沒過多久,千葉就從地下車庫的門口現身,朝這邊走過來。



    「什麼事兒啊?」地下車庫有些冷,我來得匆忙,只穿著短袖短褲,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由得抱緊胳膊。



    「你開頭兩萬字裡,寫過楚御軒他媽讓他去本家的情節嗎?」千葉伸手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西裝,扣在我頭上,「穿上。」



    「沒有啊……去楚御軒本家的情節會在很後面才出現。」我將他的西裝拿下來,邊說邊往身上套,「而且也跟你說過,前期楚御軒他媽會來你家刁難女主,也就是我……」



    話說到一半我就打住了,不禁抬頭看他。



    為什麼千葉會這麼問?



    千葉眉心蹙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掏出來一隻煙盒,抽出一支香菸銜在嘴裡,拇指挑開火機蓋子,發出咔嗒一聲。



    他歪頭點燃,吸了一口,將煙從唇間夾了下來,低頭靜默了一會兒,忽然輕笑出聲,舌尖不動聲色地舔舔下唇。



    再抬眸時,眼神中多了幾分篤定。



    「劇情還真他媽改了。」



    千葉今天早上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楚御軒他媽打的,說是給楚御軒的表妹鍾熙慶生,他接完電話之後,特意查了一下今天的行程,結果竟然是空的。



    房間裡還多了一個已經包裝好的禮物。



    而我小說的最新一版中,根本沒有叫鍾熙的這號人物。



    小說世界隨意添加 npc 令人恐慌,面對眼前的世界,我們能做的,只有前進。



    我讓千葉等我一下,我換身衣服就出發,卻被千葉叫住。



    「你上去再下來會惹人懷疑,先上車,路上直接買。」



    千葉當了幾天霸道總裁,已經完全把握了那個調調。



    我一身衣物花了七位數,他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等我換好重新上路,在車上我悄悄問他:「我這一身是不是快趕上你好幾年工資了?」



    千葉抿了下嘴角,扶著方向盤看向前方,連個眼神都沒給我,「這是你有且只有一回穿這麼貴的衣服了,珍惜吧。」



    我看著他的臉,這副皮囊是真好看啊,眼睫纖長,山根挺拔,七分英挺,三分精緻。



    「別看了,這個男人你永遠也得不到。」



    我被千葉突如其來的補刀戳得一愣,心想,你說的是你自個兒啊,還是楚御軒啊……



    大家喜歡楚御軒這種霸道總裁,無非是享受追妻火葬場的刺激。



    現實裡如果真給你一個盛世美顏男總裁,天天在外面給你戴綠帽,一言不合還傷害你,誰要有幸當原配,早被氣死了八百回。



    千葉在業內小有名氣,據說眼光很獨到,從他手裡調教出來不少好作者,但就我而言,對於他說的那些爽感和情節衝突,我實在不敢苟同。



    我將手肘擱在窗框上,撐著腦袋問他,「千葉,你是不是長得特別醜?」



    他瞥了我一眼,眼神很淡。



    我坐直身體,靠在椅背上望著前方行駛的貨車,懶洋洋地講:「不然你的嘴巴怎麼會那麼毒?我寫書也有段時間了,也出過爆款,也走過出版,結果到你這裡我寫的東西一無是處。你讓我改了五遍,到最後還說我寫的東西不會有人看,我覺得你來到這兒肯定就是遭到了萬千的作者詛咒。」



    我湊到他跟前,試圖在那張臉上找出一些蛛絲馬跡,結果被他單手推開了腦袋。



    「針對新媒體的小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節奏要快,文筆流暢,接地氣,可能因為你寫習慣了懸疑,開篇的時候總是喜歡設局,對於一般小白讀者來說,根本看不懂你寫的是什麼,就會直接失去耐心。」



    千葉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是寫得不好,只是你沒有應對市場。」



    語氣中既沒有戲謔,也沒有諷刺,我能聽出千葉的認真。



    不過,他這麼認真,我接下來的話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去接,我正在琢磨說些什麼緩解一下氣氛,千葉又忽然開口:「南澤,你緊張的時候是不是很喜歡說話?」



    我的心間忽然一沉。



    這算是我一個小毛病,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了成年,沒想到會被千葉察覺。



    他沒再問下去:「我剛發現我在這本書裡的時候,也很緊張,但不管你有多焦慮,都對現實沒有任何幫助。」



    千葉的聲音很平靜,莫名讓人覺得心安:「無論劇情怎麼改,只要不斷前進,總會有解決辦法。」



    我知道千葉是想讓我平靜下來,但是被人發現了秘密,我有些尷尬,所以沉默著將臉扭向了車窗。



    窗外是一片光禿禿的矮山,為了防止墜石特意在上面鋪了一層防護網,沒有什麼看頭,於是我的目光不禁瞥向後視鏡。



    後方有一輛私家車,以極快的速度從我們車的左邊朝前衝來,似乎是想從我們前面變道。這速度也太快了吧?



    我不禁坐直身體,我們的前方是一輛貨車,千葉特意跟貨車保持車距,而後面那輛車像是打了雞血,沒多一會兒就與我們的車並行。



    隔著車窗,可以看到開車的男人情況不太對,咧著嘴笑著,雙手不時離開方向盤。



    「千葉。」



    我讓他注意,千葉點了點頭:「看見了。」



    千葉早已經減慢了車速,始料未及的是,這個男人竟然都不看車,直接衝著前面的貨車後輪撞了過去!



    千葉雖然有了準備,但是也沒想到意外來得如此突然,他直接將方向盤打死,強大的慣性之下,我們的車打著旋甩了出去,我只覺得安全帶勒得骨頭生疼,接著迎來一次恐怖的撞擊!



    之後我整個人都沒了意識。



    再醒來,我人在千葉胳膊上躺著,千葉側著臉,頸間有些擦傷,襯衫領口處沾著血。



    他並沒有發現我醒過來,抬頭張望著遠處,好像是在看遠處發生了什麼。



    我也想看,於是想撐起腦袋,結果被他察覺,千葉立刻轉過頭,箍住我的腰將我的身子抬高。



    「你肋骨疼嗎?」



    他問我,似乎又覺得我可能還沒清醒,於是伸手反覆摁了摁我的肋下:「要是覺得痛,你就點點頭,可能是骨折。」



    「我沒事。」我撐著從他懷裡坐起來,這才看清前方發生了什麼。



    幾乎就是一場慘烈的連環追尾,結果肇事者卻毫髮無傷,只是車被貨車撞癟了半個車身。



    肇事者再沒有之前的眉飛色舞,孤零零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著自己的車。



    「怎麼回事?」



    我回過頭問千葉,千葉解釋說肇事者酒駕,一激動撞上了貨車,我聽完愣了一會兒,下意識去找我們的車。



    今天去楚家老宅絕不能再出紕漏,我真的很害怕這個世界不在我的掌握中。



    當我望向不遠處,看見我們的車杵在矮山上,開都開不下來的時候,一股恐懼感從腳底湧到心間。



    我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右臂和左腿一陣劇痛,腳下不禁一軟,要不是千葉扶住我,我還得摔回地上。



    這時我才看到自己左腿的大面積的血跡,還有青腫的手臂,幾乎沒了知覺。



    我推開千葉朝著車的方向衝過去,車門早已扭曲變形,但我還是不願放棄,嘗試了多次,車門依舊紋絲不動。



    「媽的!」



    我狠命捶了幾下報廢的車,又恨又窩火,扭頭朝那個肇事者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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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楚家開車還需要三個小時才能到,光憑兩條腿走,半夜都到不了,這個喝多的弱智又毀了一切。



    我覺得爆捶他一頓,一點都不過分。



    然後我衝著那人走了過去。



    結果半路卻被千葉追上,他一把扣住我的胳膊,將我拖了回來。



    理智被憤怒吞沒,我哪裡還管身後的人是誰,我拼命掙扎,千葉的手像鐵箍一樣,力氣使在他身上毫無用處。



    千葉怕傷到我的手臂,另一隻手將我的傷臂隔開,直接將我拖到車前,摁著我的肩頭抵在車上,漆黑的眼底倒映著我的臉。



    我的表情有些絕望。



    「你冷靜點。」



    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對他說:「千葉你知道嗎,沒人知道這裡的時間跟現實是否一致,現在我的身體昏迷在家裡,不知是死是活,說不定屍體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生了蛆,我才二十二歲啊,還沒有談過戀愛,我不想死啊。」



    說著說著我就覺得委屈,沒有控制住,眼淚嘩嘩往外湧,我的手被他摁著,實在沒法擦眼睛,只好低頭哭。



    千葉緩緩鬆開,抬手蹭我的眼睛。



    我怔然抬頭,千葉看著我,眼神情緒莫名,他嘆了口氣:「下次記得等我把話說完你再哭。」



    他說不說完跟我哭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