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同 作品

寒假集訓(下)

    林知夏聲稱要抓到小偷,為段啟言主持公道, 這讓段啟言忽然有了一種充盈身心的安全感。



    雖然, 林知夏是初一(十七)班年紀最小的學生, 但是,她的智力超過了同齡人的平均水平, 她就像一座巋然不動的大山, 巍峨高峻, 可依可靠。



    林知夏檢查了抽屜上的掛鎖, 出聲問道:“段啟言,你來拷貝文件的時候,鎖頭是完好無損的嗎?”



    “是!”段啟言堅定地說, “中午12點37分, 我蹲在這臺主機的前面找usb接口。我找了兩分鐘, 才找到那個usb接口。”



    金百慧插了一句:“你把時間記得那麼準確?”



    金百慧毫不掩飾她的嘲弄意味。外校的幾位同學都在對段啟言指指點點。段啟言頭腦一熱,差點又要拔腿狂奔出教室, 幸好沈負暄按住了他的肩膀。



    段啟言忍過了那一陣勁兒, 連忙為自己辯解道:“我手上戴著電子錶!我以為我兩秒鐘就能找到usb接口, 真沒想到我找了兩分鐘……”



    林知夏轉過身,面朝著金百慧:“你們什麼時候發現這把鎖壞了, 又是誰發現的?”



    “是我!”十八班的班長說,“我上了趟廁所,回來就看到抽屜被打開了。”



    段啟言重申道:“那肯定不是我乾的。中午一點十分,我去食堂買了個雞肉漢堡,帶回教室裡吃, 我總不能一邊吃漢堡,一邊撬鎖吧。”



    外校的一位男生狐疑地說:“我們都在教室後面睡覺,誰知道段啟言撒沒撒謊啊。”



    林知夏看著那位男生,問他:“你一直在教室後面睡覺嗎?”



    那男生說:“對啊。”



    林知夏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盯住他,推斷道:“假設段啟言沒有撒謊,那麼,今天中午1點10分以前,這把鐵鎖都是好的。因為段啟言的座位在靠牆的那一組,他要出門,最方便的一條路徑就是經過講臺。我懷疑,在他出門之後,就有人動手了。”



    十八班的班長聽完林知夏的話,驀地愣了一下,高聲喊道:“王老師好!”



    眾人紛紛看向門口,十八班的班主任王老師已經走了過來。



    王老師雙手背後,表情異常嚴肅,他的眉毛沉了下來,語聲壓低道:“你們這群學生造反了?抽屜是誰打開的?”



    江逾白接話:“暫時還不知道。”



    王老師一步跨上講臺。



    金百慧向他彙報:“王老師,中午我看見段啟言蹲在講桌這塊兒,蹲了好幾分鐘。”



    王老師的視線從段啟言身上掃過,段啟言察覺王老師把他當成了嫌疑犯。他百口莫辯,腦袋一下子發懵了,目光變得呆滯而惶恐,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做了壞事的學生。



    王老師問他:“是你嗎,段啟言?”



    段啟言嘴唇發顫,抖出“啊”的一聲。



    王老師乾脆直說道:“段啟言,等張老師來了,你去跟張老師承認錯誤吧。知錯就改,你還是十七班的好學生。”



    王老師是一位脾氣溫和的好老師。倘若換作另一位急性子的老師,瞧見段啟言這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恐怕會當場咆哮。



    初二年級的學長在一旁說:“偷卷子這事,多嚴重啊,王老師還不發火,我都想轉學去王老師的班上了。”



    還有另一位學長說:“初一(十七)班的男生怎麼能撬鎖呢?這不是自個兒找死嗎?”



    十七班的眾多同學都覺得面上無光。



    江逾白一手推開段啟言,挺身而出:“王老師,段啟言帶了u盤。他用usb接口拷貝文件,他沒撬鎖。”



    王老師瞥了他一眼:“行,你們先回座位吧,快上課了。這不是一件小事,等翟老師和張老師來了再說。”



    王老師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筆直地插在段啟言的心口。段啟言生平第一次被老師懷疑。周圍還有不少學生正在議論他,說他上午發瘋,中午撬鎖,真是個不要臉的男生。



    段啟言的眼睛發紅了,眼球浮起淡淡的血絲。



    金百慧又和王老師說了兩句話。



    段啟言滿腔怒火,無處宣洩,忍不住罵道:“金百慧,你就是個白痴,你刷一百道題都考不過林知夏。你有什麼資格睜眼說瞎話?老子要是真撬鎖了,非把試卷砸你頭上,讓你好歹能考一次年級第一!”



    其實,段啟言也算是個聰明的孩子。他準確無誤地戳中了金百慧的痛處,金百慧二話不說,擼起袖子衝向了他。



    金百慧壓根不在乎自己是女生,段啟言是男生。她決絕果斷,想打架就打架!她一拳揮上段啟言的後腰,段啟言側身避開,吼道:“十八班就你一個瘋婆子,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講臺上亂成一團。



    王老師也生氣了。王老師拍響講桌,嚴厲責問道:“段啟言,你怎麼能罵人呢?你是省立一中競賽班的學生!還嫌自己不夠丟人?”



    “王老師,我找到了真正的小偷。”林知夏的聲音忽然響起。



    階梯教室的同學差不多已經來齊,翟老師和張老師也站到了教室門口。



    林知夏指著一位外校的男生,分析道:“階梯教室一共有二十列座位。今天上午,這位同學坐在第一列的第三排,到了下午,他換座位了,換到了第十七列的第二排。為什麼呢?因為,講臺的左側靠近教室門口,第一列座位在教室的最左邊。小偷在撬鎖的時候,還要注意教室門外有沒有人,一旦有人,他就會下意識地躲避,逃向右邊,右邊基本是我們初一年級十七班和十八班的地盤。今天中午,初一年級的大部分同學都回家吃飯了,右邊比左邊安全得多,所以,他乾脆把座位挪到了第十七列……他的同學都不在附近,事出反常必有妖。”



    外校的那位男生一下子站起來,臉色鐵青,目露兇光:“你放屁!”



    他的表情好可怕,像是要把林知夏吃掉。



    江逾白立刻走到林知夏的面前,靜立不動。林知夏躲在江逾白的背後,冷靜地闡述道:“我還有好幾個論據。”



    那位男生的左手劃過了褲子口袋,他的同學喊了他一聲:“況耿!”



    林知夏馬上接話:“你的名字是況耿?好啊,況耿同學,你剛才對我說,你中午一直在教室的後面睡覺,講臺上所有同學都聽見了,他們都可以為我作證!”



    沈負暄帶頭響應:“我聽到了!我作證!”



    林知夏繼續說:“況耿自稱,他在教室後面睡了一中午,可是,他的座位在前排,他的桌子上擺滿了參考書和筆記本,就連鋼筆的筆帽都沒合上。這樣鋼筆的筆尖容易乾燥……”



    況耿抬起大腿,撞上桌沿:“我忘了扣筆帽?不行嗎?犯法嗎?你說金百慧冤枉了段啟言,你好意思來冤枉我?”



    十八班有同學評價道:“林知夏這是在……圍魏救趙啊!”



    任憑旁人如何評價,林知夏都沒受到干擾。她不急不躁地說:“最重要的是,鐵鎖被回形針撬開了,而你,況耿同學,你帶了一盒回形針。我記得很清楚,今天早晨,你把一盒回形針擺在了桌上,我的記憶不可能出錯。全班只有你帶了回形針。”



    講到這裡,林知夏和江逾白交換了眼神。



    江逾白拽了一下沈負暄和段啟言的袖子,他們三個人直奔況耿。



    況耿想逃跑,可惜來不及。江逾白與段啟言一左一右地牢牢握住了況耿的手腕,而沈負暄一手掏向了況耿的左腿褲袋,果然掏出來兩枚折成直線形的回形針。



    直到這時,況耿的一位同學才開口說:“王老師,今天中午……況耿沒睡午覺。他動不動就站起來,走到外面繞一圈,再走回教室。”



    人證物證俱在,況耿一時也沒話講。他把掌骨捏出“嘎吱”的響聲,這聲音平息了周圍的議論——附近所有同學都感受到了況耿身上恐怖的低氣壓。



    十七班的班主任張老師怒火勃發,他正要開口,主教練翟老師抬起一隻手,硬生生地攔住了張老師。



    翟老師語調平靜:“各位同學,請你們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所有同學陸續歸位。翟老師走到況耿的面前,告訴他:“況耿,你抬頭,看到天花板上的黑色圓圈了嗎?那是我們學校今年新裝的監控攝像頭。哎,老師早就知道教室裡發生了什麼……”



    幾米之外的地方,林知夏仰起腦袋,望向天花板,凝視著黑色圓圈。她嗓音極輕,偷偷地問:“那是監控攝像頭嗎?”



    沈負暄坐在她的右邊,江逾白坐在她的左邊。林知夏話音落後,江逾白和沈負暄也仰頭觀察了片刻。



    沈負暄斬釘截鐵地說:“我媽媽講過,今年暑假,初中部的階梯教室才會安裝監控。”



    沈負暄心中暗想:翟老師為什麼要撒謊?



    況耿同學畢竟不是省立一中的學生,也不懂得階梯教室的設備狀況。他傻傻地相信了翟老師的話,只能爭取坦白從寬:“我……不想考試。我只撬了一回,鎖頭一撬就開。”



    翟老師請他坐下,語氣和藹地說:“正常,你不想考試,這很正常!你們別看我年紀大了,和你們有代溝啊,我上學的時候,我也不想考試。誰喜歡考試啊?咱們班上沒有哪位同學喜歡考試吧?”



    林知夏不敢吱聲。



    翟老師走回講臺,淡定地主持大局:“我理解大家的心情,非常理解。我是老師,我也是從學生做過來的。我想告訴你們,考試只是人生的一個小挑戰,它能幫助你檢測自己的學業水平,也能讓老師檢驗自己的教學質量。一場考試,能帶來雙贏的結果。”



    階梯教室內一片沉靜,翟老師咳嗽一聲,繼續說:“今天的考試,取消了,下不為例。大家千萬別放鬆啊,訓練營的任務必須完成,否則就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聽懂了嗎?”



    臺下一片齊聲高呼:“聽懂了!”



    翟老師把講臺讓給了張老師。張老師捧起教案,面色如常,接著為大家講解初中競賽的知識點。



    下午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傍晚五點。冬天的白晝格外短暫,此時的天空暮色合攏,夕陽收盡最後一絲餘光,所有同學都背起書包,走出了教室。



    翟老師站在門口,喊住了林知夏、江逾白、沈負暄、段啟言、金百慧五個人,讓他們都去一趟辦公室。



    林知夏驚訝地問:“翟老師,我也要去辦公室嗎?”



    “是的,你們都要去。”翟老師回答。



    林知夏扯住江逾白的書包帶子。江逾白小聲和她說:“沒事,你別怕。”



    “我才不怕呢,”林知夏自顧自地說,“我只是有一點想不通,為什麼我們被叫到了辦公室,況耿同學卻可以直接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