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同 作品

第一階段的終篇




    他一步一步邁下臺階:“我是省級2004年度華羅庚小學數學競賽一等獎的獲獎人,我去北京參加過比賽,你呢?”



    周圍有人拉住他,喊他:“段啟言,第一戰神,別和女孩子爭了。”



    旁邊還有一位同學附和:“段啟言在師範附小,他每年都考全校第一。他在學校的外號是‘第一戰神’,我們都知道的。”



    段啟言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臂,睨視著林知夏:“你和那個男生提前半小時交卷,打亂了很多人的計劃。你在考場上睡了至少一小時。你們兩個,擺明了都是混子。混子蹲在家裡就好,千萬別來競賽班的考場作妖。”



    “你叫段啟言?”林知夏抬起下巴,氣勢絲毫不弱,“我是林知夏,木秀於林的林,自知之明的知,夏蟲語冰的夏。”



    好囂張!



    林知夏好囂張!



    江逾白認識林知夏快半年了,第一次見她這麼囂張。



    顯然,林知夏非常生氣。她超級討厭別人說江逾白是混子。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江逾白有多努力!多勤奮!多自律!



    林知夏臉頰漲紅,就像一隻炸毛的小貓咪。



    段啟言根本不怕她。他靠著樓梯扶手,嗤笑道:“林知夏,你有什麼資格跟我狂,你參加過競賽嗎?你分得清有理數和無理數嗎?混子就要少說話。”



    江逾白立刻抬起手,攔住了憤怒的林知夏,以退為進道:“我和林知夏沒有參加過競賽。我們是實驗小學四年級一班的學生。”



    “他們才四年級?”



    “四年級的小孩子,參加省立一中的競賽班選拔?”



    “到此一遊嗎?”



    周圍傳來喧鬧的議論聲。江逾白開始下套:“我姓江,名叫江逾白,實驗小學六年級的學長應該認識我們。段啟言,我們打個賭,如果林知夏的最終名次比你高,你喊我一聲江老師。如果林知夏的名次比你低,我喊你一聲段老師。”



    段啟言皺緊了眉頭:“我憑什麼答應?”



    江逾白反問:“你不敢和我打賭嗎?你一個男的,還怕女生超過你?”



    江逾白的激將法,用得恰到好處。



    實驗小學的六年級學長已經認出了林知夏,露出了驚恐的表情。而段啟言仍然應戰道:“好,江逾白,你輸定了。我做出了附加題,你們做出來了嗎?”



    雖然,江逾白連附加題的題目都沒看懂,但是,他仍然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段啟言,並且要求道:“假如你輸了,你要在初一開學第一天,站在講臺上,公開地喊我一聲老師。反之亦然,我也會做到。”



    幾分鐘之前,林知夏那一句“木秀於林的林,自知之明的知,夏蟲語冰的夏”,給段啟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展現了一段潛臺詞:我是木秀於林,你沒有自知之明,我不和你夏蟲語冰。



    林知夏的辱罵不帶髒字,這是非常讓人惱火的吵架方式。



    更何況,本來就是林知夏有錯在先。



    長跑比賽期間,運動員也不能搶跑,不能在第一圈拼命衝刺,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而林知夏呢?她美滋滋地睡了一個多小時,又和她的同學一起提前交卷,她這種不學無術的混子,不僅破壞了考場原則,也踐踏了競賽的風氣。



    段啟言越想越氣。他聳了一下肩:“江逾白,你要玩得大,我樂意奉陪。”



    江逾白點頭:“九月開學見。”



    段啟言咄咄逼人:“我期待你在講臺上朝我鞠躬,喊我段老師。”



    “還要鞠躬嗎?”林知夏插話道。



    “你敢不敢?”段啟言看著江逾白。



    “我敢,”江逾白回答,“我當然敢。你不是林知夏的對手。”



    江逾白如此堅定地相信林知夏,這讓林知夏的心情變得很好。



    天空中烏雲消散,雪花一小片一小片地飛舞著,熹微的陽光照亮了整棟教學樓。



    “走吧,該回家了,”林知夏提議道,“我爸爸差不多已經到了學校門口,你的司機也在等你。”



    江逾白一言不發。他重新撐開傘,走在前方。他和林知夏的背影逐漸融入飄渺的雪景中。



    *



    2005級競賽班的初試成績在三月份發佈。



    林知夏成了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那次考試,她考了滿分,帶上附加題的10分,總計110分。江逾白比她差一點,考了84分,也能毫無懸念地進入複試。



    林知夏興高采烈地在家裡宣佈了好消息。



    那會兒正是晚餐時間,林澤秋聽完她的話,頓時喉嚨發澀,恍惚間失去了神智。



    110分?



    她考了110分?



    林澤秋從沒聽說哪位學生能把競賽班的數學試卷做出110分。



    他的靈魂像是被誰抽走了,殘留一具行屍走肉。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妹妹叫了他好幾回,他都沒聽見。



    他充滿刻意的冷淡和忽視,點燃了林知夏的怒火。



    林知夏質問道:“哥哥,你為什麼不理我?你再不理我,我會生氣的!”



    哥哥扒了兩口飯,冷冷地說:“我吃飽了。”



    媽媽責問他:“秋秋,你平常都能吃兩碗飯,怎麼今天晚上只吃了一碗?”



    哥哥沒做回答。他站起身,走向自己的臥室,“啪”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他的門後掛著一面檯曆,他翻了幾頁紙,才發現平靜的初中生活只剩下三個月。而他備受尊崇的班級地位,也只剩下三個月的保質期。



    這是一個嚴酷的世界。他即將接受命運帶來的暴風雨洗禮。



    此後接連幾個晚上,林澤秋都做了噩夢。



    他總是夢見林知夏舉著喇叭,在省立一中的校門口高聲吶喊:全體同學請注意!全體老師請注意!林澤秋是我的哥哥!我經常輔導他的功課!他能待在培優班,排名年級前十!就是因為我教的好!我把哥哥當做了我的學生!



    那之後的半個月裡,林知夏偶爾會沒來由地打一次噴嚏。她懷疑有人一天到晚都在唸叨她,卻也不知道她哥哥的內心掙扎。



    隨著天氣逐漸轉暖,陽光越來越燦爛,行道樹發出新芽,繁華的城市更顯春意盎然。



    林知夏高高興興地參加了競賽班的複試,再一次脫穎而出。她還在五月份的面試中語出驚人,讓三位評審老師齊聲為她鼓掌。



    當時,老師和她聊起了一道混合概率分佈的數學題。林知夏注意到一個情景下的變量相互獨立,就保留了三個不相交的組,引入切爾諾夫不等式,進一步收縮了概率範圍,並在黑板上解出了最終的代數表達式。



    一百四十多名候選人中,沒有哪個學生的思維,能比她更敏捷、更敏銳。



    老師們驚歎不已:“真是個好苗子!”



    林知夏笑著回應:“謝謝老師。”



    這一輪面試的順序,按照學生們的姓名首字母拼音排序。江逾白的面試已經結束了。林知夏走出教室時,偷偷瞥了一眼老師手中的評分表,她看見,江逾白的評分是a,顯然處於面試者的上游水平。



    她終於放下心。



    果然,江逾白算是很優秀的男孩子!



    最終放榜時,林知夏排名第一,總分117.8,遠超第二名三十多分。



    而江逾白排名第十六位,成功被選入競賽班。他掃了一眼自己的分數,實在是很一般。但他仍然得到了爸爸媽媽和叔叔的一致稱讚。叔叔更是連誇三天,還說江逾白是人中翹楚,小小年紀連跳兩級,不驕不躁胸有城府,未來簡直不可限量,不愧是叔叔悉心培養的侄子。



    至於江逾白和林知夏的死對頭——段啟言同學,他的總分排行第三。



    林知夏比段啟言高了五十多分。她看著他的成績,微微嘆息,有什麼辦法呢?木已成舟,覆水難收。



    她將懷著一顆慈悲心,葬送段啟言的美名。



    她記得,段啟言是師範附小的六年級學生。他在校六年,常考第一,人送外號“第一戰神”。



    “師範附小,第一戰神”,這個美名,真是傻氣騰騰。



    *



    而江逾白差不多都把段啟言忘了。



    江逾白的日常生活非常充實。他在爸爸媽媽和眾多家教的培育之下,健康而茁壯地成長。尤其開春以來,他的身高竄得更快。到了六月份,他的褲子和鞋子又換了一批,媽媽欣慰不已地說:“按照這個漲勢來看,你成年後,能和你爸爸一樣高。”



    長得和爸爸一樣高——這是江逾白的心願之一。



    爸爸還調侃他:“江逾白比我厲害些。我十歲時,沒想過跳級。”



    媽媽輕笑:“你現在也不差啊,虎父無犬子。”



    爸爸和媽媽原本坐在沙發上。爸爸忽然俯身,湊到媽媽的耳邊說話。他還抬起一隻手,扶正了妻子頸間的鑽石項鍊 。他的妻子臉色微紅,低聲說:“江逾白還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