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茶米酒 作品

第356章 句句大局,一言破之(6700)

    但是,放到整個招賢館來看,這處院落就顯得有些平平無奇,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了一些。

    回到院中之後,謝非吾的視線在周遭隨意的掃視了一圈,腳下就向右前方,走了幾步。

    在他身邊,有一叢長勢旺盛的雜草,綠油油的草葉子裡面,夾雜著幾朵很小的白色野花。

    整個院子裡面,就這一叢花,跟剛才符離提燈看著的那叢花,有幾分相似。

    謝非吾伸手掐斷了其中一朵小花,湊到鼻尖嗅了嗅,嘴角無聲的勾起一抹笑來,笑得有些冷意。

    他自己當然知道,身為一個天地之橋境界的強者,只要存在於這裡,就不會有人忽略他的意見,似乎沒有必要奔波這麼多,在意這麼多的小事。

    但是,他謝非吾要的,可不是那種“不被忽略”的程度。

    遺珠堂,是上古時代九百六十支旁門之一,也是當年,從名世六教的青崖書院之中,分出來的一脈。

    所以,就像是青崖書院一樣,這遺珠堂,也講究文武兼修。

    其他門派之中,雖然也會有許多藏書,卻都是對武學道理,對天地之理的種種探索,而遺珠堂中的典籍,卻有更多的治世理論,教人如何修養道德,培養名譽。

    謝非吾天資出眾,年紀輕輕,就已經讀盡了遺珠堂中的典籍,他極有主見,對前人的理論不敢全盤接受,做下了許多批註,自己心中也有一套一套的想法,想要推而廣之,大展拳腳。

    那個時候,他也已經是生死玄關境界的高手,去尋一個小國的話,治理一國,也不在話下。

    在師長的鼓勵之下,他確實去了,也做得不錯。

    當目睹這個小國興盛起來的時候,他就想把自己的這套方針,向外擴張。

    他向南,但只隔了一條山脈就是玉顏門所在。

    向北,有空桑教新派來的傳教者。向西的城池,是扶龍教某位護法的家鄉。

    這幾座城池裡的高手都拒絕他的宣傳,其實,他們不一定能夠打得過謝非吾,但是他們背後的勢力,讓謝非吾不敢招惹。

    更可笑的是,等他向東回到自己的門派裡,才發現因為派系鬥爭,自己的那一系師長已經大權旁落。

    新上任的堂主根本不管他的作為如何,只因為他是曾經的對手派系,就暗中排擠、冷落。

    於是,謝非吾發憤圖強,開始練功。

    他只用了八十年,還不到百歲的時候,就已經修成天地之橋的境界。

    這樣的年紀、實力,放在整個上古,也該是一方豪雄了。

    然而等他如願以償,奪取堂主之位,他才發現,成了堂主之後,受到的關注更多,約束、壓制也就更多。

    名世六教,對他這樣的人格外在意,以防又出現一個可以與他們並駕齊驅的教派。

    在這樣處處掣肘的生活中,度過了六十年之後,謝非吾放棄了。

    他甚至都不再練功,因為練功是沒有盡頭的。

    那時,三大聖地甚至魔宗的開創者都還活著,那些都是曾經參與了完善武道體系的大人物。

    他再怎麼練,也不覺得自己能追上那些人。

    做不了第一,得不到一言決斷天下的權力,心中的抱負,就終究只能侷限於一隅之地。

    那乾脆不做了。

    又過三十年,他陷入沉睡,等到再醒來的時候,他迎來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轉機。

    這個天下,已經沒有三大聖地,沒有名世六教。

    無論正道,還是魔宗、旁門,數量都已經少得可憐,就算還有高手存在,也沒有了上古之時那樣渾厚的底蘊和附庸,也只是與謝非吾這樣的人,站在了同一個臺階。

    如此良機,他豈能錯過?!

    謝非吾又聞了聞手上那朵野花,心中想著。

    像符離這樣幸運到彷彿蒼天寵兒,一入門就被飛聖山主收為關門弟子的人,又怎麼能夠理解,他現在的表現慾望,有多麼的深刻,多麼的強烈。

    他享受著每一點能夠干涉別人決斷的時機,哪怕是再小的事情,只要有機會、跟他有牽連,他都願意去親自幹涉。

    他要在這個時代,每一個大大小小的地方,留下自己的身影,無論是被人敬,還是為人厭。

    這些小的,終究可以積攢成最大的。

    就像是這小小的招賢館,小小的一群上古遺民,就是他樹立自己形象的第一步。

    謝非吾的想法,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就算做不了那個最高最絕的,他也要成為根基最深最廣的一個。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又怎麼比得上,某一日,萬眾之中的出色人才,恍然驚覺,原來他們全都直接間接的與“那位謝先生”有過交集。

    野花在指尖捻動,謝非吾又深深的吸了一股香氣。

    “聖女鍾愛的這種花香,果然不是我喜歡的。”

    他搖了搖頭,丟掉了那朵野花,準備進屋去休息。

    不過,剛推開了那間屋子的大門,謝非吾又轉過身來,有些驚訝的說道。

    “我知道你會來,但沒有想到,你居然來的這麼急。”

    院外,方雲漢從沿著水渠鋪成的那條石板路上,緩步走來。

    此時,天還沒亮。

    距離他們幾個在城中散場的時候,還不走一個時辰。

    “如果你知道我會來,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謝非吾無可奈何似的搖了搖頭,嘆氣說道:“我當然知道你要幹什麼,不外乎就是來敲打我一下,讓我知道你的實力,摒除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但其實,我對這個大齊,本來就沒有什麼不好的心思。”

    月光之下的謝非吾,是一個絕對清雋優雅的中年人。

    他長髮斜簪,鬍鬚打理的非常整潔,一身長袍修然,站著不動的時候,經常是一手負在腰後,一手撫在小腹的動作,身上有濃濃的書卷氣。

    這張臉上雖然沒有太過誇張的表情,但或笑或怒,或是肅然,都是正常人會有的儀態。

    光是這樣的表現,就比要麼極端冰冷,要麼極端神聖的唐介靈,更使人安心,容易親近。

    當他這樣一個人,流露出無奈的神色,做出辯解的時候。

    旁人甚至不會覺得他是在辯解,而是認定,他說的一定是實話,對面一定是有所誤會。

    謝非吾欲言又止,臉上保持著無奈的神色,想了想,道:“就算我真的有一些不該起的心思,感應過你與唐教主的一戰,也該知難而……”

    他話未說完,忽然上半身微微後仰,雙手自然的抬起,寬大的衣袖,在半空中輕柔的擺動之際,藏在衣袖之下的十指,已經接連彈出。

    這不是謝非吾要搶先動手,而是因為,他話沒有說完,外面的方雲漢已經做了一個抬掌的動作。

    方雲漢這一抬手,掌心向上,彷彿是手掌中正託著什麼重物,背後那條波光粼粼的長渠,便隨之抬起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