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茶米酒 作品

第356章 句句大局,一言破之(6700)

    招賢館選址在皇都之外。

    這個地方,本來是一百五十年前那代皇帝,窮奢極欲,為了貪圖享受,而興建的一片皇家園林。

    當年這一片工程歷時三年,耗費百萬金,修成之日,滿朝文武不知道上了多少阿諛奉承的奏章,其中也不乏詞藻華麗,文采出眾之人,至今還有數十篇相關文章流傳。

    還有好事之人,在這片園林之中,選出三十六處奇景,大為頌揚,有九重樓上明月白,湖心小築掛虹彩,白龍蜿蜒過五峰,臥虎巖上築金宮等等。

    不過,自從經歷那位賢相整頓朝政,改制之後,最近一百年來的歷代皇帝,反而以不涉足這片園林為榮。

    直到謝非吾入皇都,皇帝下旨,把這片地方改了名字,稍加整修,便又成就了一片絕佳的風景。

    此處的亭臺樓閣,大多都依山而建,有人工開鑿,連接各處山澗的大水渠蜿蜒而下,繞過峰頭。

    水渠起始的位置,有一座高達十丈有餘,通體沒有一處縫隙的巨大岩石。

    岩石的上半部分,被開鑿成一處宮院的模樣,其中又加了許多名貴的材料裝飾,初修成之時富麗堂皇,金碧燦然,經過這一百五十年的光陰,華麗之中就又多出了歷史的沉澱,物料經過時間的沖刷,顏色也大多變得更加深沉。

    在巨石南北兩側築有臺階,各分二十四階。

    謝非吾離開皇都,回到招賢館之後,路過此處,就看到南面的石階上,有一個提著琉璃宮燈的少女。

    這個少女從外貌來看,大約是十六七歲,眉眼動人,身上一件淺紅色的袍子,玉帶束腰,白褲白靴,氣質嫻靜,如同子夜時分含苞待放的一株曇花。

    她蹲坐在石階上,右手裡的燈特意舉得高了一點,正照著石階旁的一叢野花,左手托腮細看。

    謝非吾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便轉向她那邊去,主動開口打了個招呼,道:“聖女,夜色已深,風潮露重,你怎麼還未休息?”

    “我準備睡覺的時候看到窗外有螢火蟲,就出門來走一走,走到這裡,又發現這株花,好像跟白日裡看起來的時候,大有不同,就多看一會兒。”

    符離聖女解釋了幾句。

    她這一開口,五官表情又忽然變得靈動了許多,本來十分超然出塵的容顏,多了一份凡俗煙火的氣息。

    這才使人注意到,原來這個小姑娘生的桃腮粉面,杏眼瓊鼻,煞是可愛。

    “謝堂主怎麼也沒有去休息?”

    符離把燈光收回,抬起來照了照謝非吾所在的位置,輕笑著說道,“你剛才好像又到城裡去了。”

    “是。”

    謝非吾表現的溫和敦厚,說道,“聖女應該也有所察覺,就在今天晚上,大齊的方會長跟空桑教主打了一場,已經分出了勝負,我怕他們打出了火氣,結下深仇,就特地趕過去勸撫一番。”

    符離不甚在意的說道:“這些事情他們自己也有分寸吧,唐教主的名聲,我曾經聽說過,這位大齊的方會長,看起來人緣也不錯,應該都不是睚眥必報,不顧大局的人。”

    “我自然知道他們也是通情達理的人物。”

    謝非吾應聲說道,“但如果不去親眼看一看的話,到底還是不能徹底安心。”

    符離若有所思,鼓了鼓嘴,口中呼氣,嗯了一聲,說道:“謝堂主,招賢館,雖然一開始是由我代表飛聖山的名義,來召集散落於各地的上古同道們。”

    “但我看得出來,他們來到這裡不久之後,就都對你服氣。你讓他們出去做事,拿的主意,提醒的要點,對他們進行的規誡,他們大多都會贊同……”

    謝非吾連忙說道:“那也不是我想僭越,只是他們似乎不敢打擾聖女清修,我看你對這些事情同樣不怎麼上心,所以才為他們從旁做些勸導,絕無命令的意思。”

    符離聽到他這段話,立即皺起眉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小心翼翼呢?”

    少女不解的說著,話語之中並沒有什麼質問的意思,倒像是有幾分在為對方抱不平,“跟當地人的交涉,讓我們有這樣的一片住所,本來就是你完成的。”

    “諸多同道過來的時候,聽說如今距離上古時代,已經度過漫長歲月,迷惑不解,心情不好,產生摩擦,也都是你調解的。”

    “烙印法咒,營造出一處足夠牢固的地宮,來安放那些稍微破封的冰棺,這些也都是你親自去完成。”

    “你有什麼必要這樣匆忙的向我解釋呢?”

    謝非吾神色之間的觸動,一閃即逝,微不可察,自然的說道:“若非是借了飛聖山的名聲,招賢館不可能這麼順利的立起來,我們讀書人飲水思源,是份所當為的事情。”

    符離似乎是想要再勸些什麼,卻又不好開口,最後也只是說:“我還是希望,你不要這麼操煩。”

    她外表雖然年輕可愛,也確實有些年輕人的愛好,想到什麼便立即去做,好奇心非常旺盛。

    不過,畢竟是在飛聖山這樣的正道魁首聖地之中,成長起來的聖女,不會缺乏一雙洞察世情的眼睛。

    可因為這段時間謝非吾對她的態度確實是很好,有些話,符離才不好這麼直接說出口。

    一個修煉到天地之橋境界的人,是當之無愧的強者。

    這樣的人只要宣告了自己的存在,本來就足夠主導一些事情的動向,讓別人時時刻刻顧及到他的意思。

    但是謝非吾在這方面,好像就太不自信,即使是一些很微小的事情,他也要親自到場,特地現身。

    偏偏現身之後,他又不會簡單利落的表明立場,而是要用很多優柔的詞彙,來裝點自己的意圖。

    對符離聖女、對無題和尚是這種態度也就罷了。

    可他就連對招賢館裡那些慕名而來的人,也都是這樣的態度,交情還不深,關切就已經很深,未免使人覺得有些虛偽造作,多此一舉。

    那些上古之人剛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時代的遺民,心緒不穩,面對這種情況,只會覺得誠惶誠恐,受寵若驚,對謝非吾更加敬畏。

    但時間長了,等他們的心態穩定下來,也自然會察覺出其中不妥當的地方。

    “談不上操勞,事情總是要有人做的,謝某的修為用在這個上面,至少可以讓自己精神充沛。”

    謝非吾也不知是有沒有聽懂對方弦外之音,臉上溫和的神色不改,又用平靜醇厚的嗓音說道,“不過修行之道在於自然,遵循日月起落,晝夜作息也有好處。”

    他對著符離行了一禮,道,“謝某這就去休息了。”

    “請。”符離還禮。

    謝非吾轉身離開。

    那座依靠巨石開鑿而成的宮院,整個招賢館中最顯眼的一處建築,卻並不是他住的地方。

    他選的那處院落,是在這一條長渠的中段,水波的南側,背靠著一座小山丘,夜間能聽到水聲潺潺,花香鳥語,也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