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餡餅 作品

17.第 17 章 膽大包天!

臘月二十, 天忽地陰下來。




窗戶縫裡擠進來的風,掐著嗓子鬼哭狼嚎,經常半夜把伊曼吵醒。




中午和盧崇文一家吃過飯, 下午天上鵝毛大雪簌簌地落下。




這場雪持續到到臘月二十八, 還是來勢洶洶的架勢。




家屬村樓下最開始還是婦委會的人和普通家屬清掃路面,到後來都是戰士們出面。




大雪幾乎將前面的平房覆蓋, 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銀霜色。平房的家屬近水樓臺得到戰士們的救助,吉城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可就遭殃了。




吉城三面環海,與臺煙市遙遙相望。兩者離得近, 氣候截然不同。




臺煙冬暖夏涼,少風少雨少雪,主打的就是個風調雨順的寶地。




吉城則不然, 窮山惡水的地方,平時就有妖風,能把人的臉皮吹下拉下。眼下過兩天就是三十,冷空氣加持下,雪如同刀子,下得人骨頭縫都是冰涼的。




033部隊巡防出動, 對遭遇雪災的鄉親們展開救助。家屬們也不歇著,與兩年前的洪災一樣,利索地組織人手給戰士們做後勤補充力量。




岷縣八里溝是遭遇雪災較輕的地方, 留在這裡幫助避難的有本地知青、普通戰士和婦委會成員。




顧爭渡連軸轉了五天,困了就在車上眯一會兒,醒了就帶兵挖雪救人搭建臨時駐紮地。




沿路從雙馬街到柳塔,橫插吉城。路過朱家莊、三涵洞下屬的幾個村落,最終帶著一個連的戰士來到八里溝。




“首長,我下去給你打口熱乎飯吧。那邊灶臺冒著煙, 興許有口吃的。”小金也累的不行,車開到一半差點睡著,被顧爭渡攆下去自己開過來的。




顧爭渡擺擺手:“你在車裡守著,回頭電臺有信號通知我。”




老百姓招災,醫藥和口糧都是033部隊出的。吉城是個縣級市,由省裡主管。遠水解不了近渴,海運、陸運停擺,小城二十多萬人口,全指著033過活。




顧爭渡鬍子拉碴地從車上下來,抬頭眯了眯眼睛。




風停了,太陽出來了,老百姓後面的日子好過了。




在八里溝的戰士們見到顧爭渡紛紛敬禮,顧爭渡咯吱咯吱踩著雪,走了一圈,到底是婦委會的家屬們有經驗,臨時棚戶區管理的井井有條。前方救援的戰士們,不需要為後方操心。




安排好救援工作,他到大棚外面的隊伍中排隊打飯。




稍站定,後面跑來一個人,顧爭渡看到小金沒有休息皺了皺眉,沒批評他。




小金不肯休息,哪裡有首長給通訊員打飯的道理。他端著鋁飯盒站在顧爭渡身邊,啞著嗓子說:“奇怪,這邊這條隊伍咋地這麼多人排隊。”




老百姓在對面打飯,這邊一排四個大鐵鍋全是給救援人員吃的。




顧爭渡也納悶,兩側的隊伍比他這條隊伍短上十多人,後面還有陸陸續續站在他身後的同志。




前面的戰士回過頭,跟小金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邊是伊同志的隊伍,她做的飯香著咧,我昨天來晚都沒吃到。”




伊同志?




姓伊的在033不多見,小金只認得一個人,那還是因為他頻繁地給她買船票的緣故...




小金瞟了眼顧爭渡,勾了勾嘴角不作聲。




顧爭渡不動聲色地跟著隊伍往前走。




顧爭渡知道婦委會有給戰士們做飯的傳統,軍民魚水情牢牢記在心裡,作為軍屬,婦女同志們更是爭相出力。




挪到隊伍最前端,顧爭渡果真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伊曼穿著厚棉襖,額角忙的出了薄汗。鬢角的碎髮貼在臉頰上搔的她臉癢也顧不上撓,側著頭往肩頭上蹭了下,揮著手中的飯勺給前面的戰士打了滿滿一勺油滋啦燒豆腐,還貼心地舀了半勺湯澆在米飯上,冒著熱騰騰的香氣。




油滋啦豆腐是紅燒出來的老豆腐,時間急顧不上切塊,大火熗鍋,沒有葷菜,放兩勺金貴的豬油,埋在豬油裡的油滋啦滾著豆腐下鍋。用大勺咚咚咚鏟成不規則方塊,勾薄芡,文火收湯撒上大豆醬和細碎的蔥花,盛在大海碗裡,香味霸道的不得了。




伊曼低頭舀一勺老豆腐,伸手接碗,對方遲遲沒把碗遞過來。她抬頭,陡然對上顧爭渡的目光。




她此時此刻形象算不上多好,當然顧爭渡也強不到哪裡去,鬍子拉碴,滿臉疲憊。




“伊同志,給你。”小金把鋁飯盒遞來,伊曼爽利地打好飯遞給他。




顧爭渡仔細看,發覺小姑娘沒他想的那般羸弱,看來上次生病是真的精神鬆懈導致的。不過也不能太過勞累,看她端著大鍋的左手,已經有水泡,也不知道一天下來要做多少鍋大鍋菜。




出來給災區做大鍋飯的人不多,特別像她這樣年輕女同志幾乎沒有,全都是年紀大能吃苦的婦女。




這份活兒很累人,大冬天洗菜做菜,一雙手從早到晚,冷水裡浸著、熱氣裡烘著,鬧不好回去就會凍。但凡凍過的手,一年凍、年年凍,養不好手指頭都會變形,每年都要遭罪。




顧爭渡不知道她幹了幾天活,掌心有水泡,手背通紅。小臂上的套袖蹭開線,多少有些狼狽。




“你吃飯了嗎?”顧爭渡冷不防出聲,伊曼怔了一下搖搖頭:“救援同志們先吃,我不著急。”




顧爭渡繞到她旁邊接過大勺說:“我先替你,你去吃。”




伊曼想要拒絕,她看出顧爭渡比她好不到哪去。可顧爭渡言辭裡不容拒絕,她想了想,低聲說了句:“謝謝。”




她想找飯盒,發覺自己的飯盒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她想找個藉口讓顧爭渡先去吃,顧爭渡順著她的目光往腳邊空簍子裡看了眼,跟小金說:“飯盒呢?”




小金把懷裡的飯盒舉起來,就聽顧爭渡對伊同志說:“你拿去用。”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飯盒和筷子都是新的。”




伊曼說:“那你用什麼?”




顧爭渡用很自然的語氣說:“洗完給我。”




“...謝謝。”




顧爭渡給伊曼打好飯菜,伊曼端著飯盒走到後面去,腦子裡不知想些什麼。




小金腦子裡靈光一現,瞅著伊曼的背影開始嘿嘿嘿地傻笑,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腦袋瓜子磕傻了。




旁邊灶臺上是位年輕的胖廚子,他往這邊瞅了眼說:“要不然混到我這鍋裡我來打?”




顧爭渡已經開始給後面的人員打飯,聞言說:“不用,都在排隊,這樣快些。”




胖廚子搖搖頭,也就沒說什麼。只是望著伊曼的目光若有所思。




顧爭渡敏銳地感受到他的目光,順著目光看到伊曼的背影,蹙起眉。




伊曼吃飯的地方離排隊的地方不遠,就在後面的棚戶房裡。裡面堆著大白菜、土豆等物資,休息的家屬們坐在木柴上吃飯。




伊曼吃了兩口,看到胖廚子也端著飯碗過來。他跟伊曼保持兩步距離,伸手遞給伊曼一個烤雞蛋。




伊曼詫異地望著他,胖廚子的原名她不知道,反正幹活不偷懶,力氣大,虎頭虎腦的感覺。說話帶著四川口音,炒菜下料猛,是三食堂的職工。




雞蛋在火爐裡燒的黑黢黢的,殼也碎了,露出裡面褐色的蛋白。




“謝謝,你留著吃,我這碗飯夠吃了。”




伊曼拒絕胖廚子,引得身邊幾位家屬側目。




她們都以為伊曼是新來的家屬,感嘆她漂亮之餘,也看到這三四天裡有不少男同志藉機想要跟她套近乎。




伊曼悶頭幹活,麻利勤快,其餘的一概不管,倒是讓家屬們刮目相看。




“哦。”胖廚子撓撓頭,往前走了幾步坐到男人堆裡去了。




伊曼吃的很快,她看出顧爭渡眼底的疲憊,希望能快點吃完換他過來休息。




小金看到伊曼吃完飯,筷子一放就往這邊走,跟顧爭渡說:“首長,該吃飯了。”




顧爭渡回頭看到伊曼,側過身子讓她看到大鍋,伊曼驚訝的發現裡面的豆腐已經全部打完,非常有效率。




“本來就剩個鍋底,排隊的人也多。”顧爭渡把大勺放到鍋裡,眼睛看到伊曼拿著洗乾淨的飯盒,讓小金到隔壁去打飯。




既然沒有伊曼的事,她又從顧爭渡眼前消失。直到顧爭渡吃完飯,她都沒出現。




小金髮覺他的團長四處張望,張口就說:“伊同志在前面幫鄉親們寫平安信呢。”




顧爭渡眼神緩慢地挪到小金臉上,小金摳了摳臉說:“我沒特意問,是剛剛刷碗的時候看到了。”




顧爭渡睨他一眼沒說話,起身往他說的方向走去。




岷縣災情輕,倒塌的房屋並不多,偶有受傷的鄉親,也都得到及時的救治,收在帳篷裡面保護。




有的外地有親屬的,眼下打不了電話,就只能託人寫封信保平安。




伊曼就坐在一頂軍用帳篷裡面,埋頭幫鄉親們寫信。




顧爭渡站在她旁邊好一會兒,她頭都沒抬一下。




伊曼寫的一手好字,字如其人,下筆雋秀有力,一筆一劃在規矩當中又不失格調。看得出來有毛筆字的底子,練上過幾個年頭。




“就寫,‘兒子,爹很好,沒得事,盼歸。’”老大爺佝僂著背,咳嗽幾聲說:“謝謝你啊,閨女,感激不盡。”




伊曼笑盈盈地說:“大爺,您可以多說點,寫信不是電報,字多也是那麼些郵票,字少也是那麼些郵票。”




老大爺大手一揮說:“費筆墨,費功夫,得咧,走了。”




說著,乾脆利索地拿著信走了。




伊曼失笑不已。




“笑夠了沒?”




忽然一個聲音從她腦瓜頂上出現,伊曼捂著頭頂歪著頭往上看,雙眸對上顧爭渡的眼睛:“你什麼時候來的?”




話音落下,伊曼覺得這話有點怪罪的語氣。人家是團長,過來視察工作也是理所當然的。




顧爭渡工作閒下來,就開始琢磨伊曼。風紀扣系得再嚴實,也是防別人的,不是防自己腦花的。腦子裡跑馬揮鞭這些天,拖下去不是辦法,他認為有必要跟伊曼聊聊。




伊曼其實也想跟他說說話,至少家裡的情況得跟他說清楚,遮遮掩掩就騙人處對象,不是她幹出來的事。




再說人家還沒表態對她是什麼感覺,說不準壓根沒感覺呢。




她跟顧爭渡一前一後走到空帳篷裡,小金機靈地站在帳篷外面守著。




顧爭渡軍裝筆挺地站在伊曼面前,要氣度有氣度,要派頭有派頭。




伊曼低頭看到自己不知何時破了的髒套袖,默默地脫下來團成一團塞到棉襖兜裡。




對於顧爭渡來說,這兩年是他關鍵上升期。臨邊的局勢也緊張,他並不想分心把婚事在這節骨眼上提出來。




可看著這兩天明顯瘦了一圈的伊曼,他張了張嘴,說出來的話跟預想的不同:“你先說吧。”




先說就先說。




伊曼昂起頭,與顧爭渡對視:“我想跟你說的是我家庭情況。我想聶阿姨應該跟你提過一點,還是我仔細說說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