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唐 作品

第七十四章 司空親迎

正月十四日,丹徒城下。

  一隊鐵甲騎兵自丹徒城中衝出,手持各色兵器一路高聲驅趕著擋在前面的行人,客商。

  他們是為身後的貴人清出道路,防止閒雜人等衝撞朝廷命官威儀。

  為了讓庶民們能及早迴避貴人車架,騎兵們還大聲吆喝:“司空來!司空來!”

  使他們老遠便可聽見,謂之“喝道”,又稱“清道”。

  熟悉規矩的民眾見這陣仗已然知曉是何人出行,連忙退到官道兩側,或拜倒在地不敢抬頭,或下馬緊緊牽住韁繩,躬身埋首作揖。

  緊隨清道騎兵其後的便是手持各式旗幟,儀扇的步行侍從。

  再隨後是營伎,樂伎一共十餘人,分別演奏琵琶、箜篌、蕭笛、腰鼓、大鼓等樂器,彰顯車架主人的。

  舞伎一共八人,分列兩行,揮袖起舞,統一和諧。

  其後是兩名牙門將騎馬各執旌節,以手中牙旗表明來人身份——“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兼潤州刺史浙江西道觀察處置等使曹”。

  在儀仗車馬兩廂還有全身披甲,手持丩字戟的將士遮道,防止有人衝撞曹確的車架。

  而在隊伍正中乘坐車架的便是他們護衛的貴人:

  潤州刺史,檢校司空同平章事,浙西觀察處置使,江南地區此時唯一的正一品大員——曹確。

  此時他的滷薄正簇擁著他向著丹徒城外的碼頭而去。

  到了碼頭處,棧橋兩頭則有兩排持刀衛士,戴纈花帽,穿衩衣、白袴、烏靴,或穿絹甲,腋下持陌刀,乃是所謂的“銀刀官”,充作威儀。

  鹵簿在秦漢時期只有皇帝才能使用,後來逐漸推廣及於公卿百官,滷薄的含義也就約等於儀仗隊。

  上文中此類執掌儀仗的人員稱為“威儀”,通常亦稱作導從騶從。

  其人員依百官品秩的尊卑各有多少。

  大體上官位愈高,騶從也愈多,稍次者則依例減少。

  而身為官員頂點的正一品司空,尚書省前任左僕射的曹確,他出行時的滷薄在當世僅僅次於天子和寥寥數人而已。

  當然曹確此刻並未心情去關注被潤州牙軍和自己的儀仗屏退在官道兩側的吏民,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先前由潤州部將,授勳騎都尉的蘇存璟命人送來的消息上:

  那便是顧柯借乘船至潤州赴宴誘殺浙西鹽梟功成,推廣鹽法改制的最後障礙已經被掃除。

  自兩年前出鎮浙西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為鹽政的敗壞而焦心。

  早在他在朝廷任戶部尚書判度支時,就向李漼多次建言要重振鹽鐵轉運,恢復漕運,革除弊政,貶斥優伶。

  但李漼無動於衷,依舊遊宴揮霍,每年向各地州郡攤派的兩稅額度越來越高,除去軍需,大半都白白浪費在李漼的各類宴會和對優伶的賞賜中。

  李漼甚至將那作了《嘆百年曲》的伶官李可及封做武官,從最初的都都知,很快得到加官晉爵,官至威衛將軍。

  只因他在同昌公主的葬禮時將這首樂曲編成舞蹈,取出皇宮內庫的珠寶,做成各種首飾,讓舞者數百人穿戴珠翠盛妝表演。

  又用寬大的綢子八百匹,當作地毯並畫上魚龍花紋,作為佈景。

  此後更是為迎合李漼對佛教的痴迷,在安國寺表演《菩薩蠻舞》,狀如飛天真佛,討得了李漼的歡心。

  如此逢君之惡的行徑讓曹確難以忍受。

  當時鮮少有人敢說李可及的不是,曹確卻堅持上奏,以貞觀年間和文宗時期的舊事奉勸李漼,授予李可及別的官職。

  但李漼不聽從他的勸告,曹確的多次上表勸諫,最終也只換來了李漼的疏遠,遭到明升暗降,被剝奪了宰相之位,發配到浙西地方任觀察使。

  《舊唐書》史臣曰:“楊、劉、曹、畢諸族,門非世胄,位以藝升,伏膺典墳,俯拾青紫。”

  曹確與畢都因擅長儒術得以進用,拜相後廉潔儉樸、貞潔艱苦,在士林都有雅望,君子稱道之,稱為“曹、畢”。

  可以說是對曹確和畢這兩位出身寒微,精通儒學和政務的賢相最好的評價。

  然而他們的努力也難以挽回李漼愈發失控的享樂慾望給大唐朝廷的財政帶來的巨大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