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油之手 作品

第四十九章 後方生亂、淮北之戰

前秦建元十四年(378年),十月,前秦攻襄陽大軍再次發起攻勢,破中城西北角,卻為內裡新築的夫人城所阻,徒增傷亡而不克,無奈後撤。

而同一時間,在長安,西域大宛國使者朝覲,獻上汗血馬,苻堅以敬慕漢文帝拒退千里馬的故事為由,令諸臣作《止馬之詩》,然後將馬送還。

去歲之春,滅涼、代二國後,前秦統一北方,四野震動,高句麗、新羅、西南夷各部都派出使者入貢長安。

歷來的大一統王朝,無不是威服四夷,遠國來朝,邊陲藩邦的朝覲、納貢,自是看到中原再度出現霸主,數十年來的割據戰亂將要結束,這讓當時新修涇水渠的苻堅愈發的得意。可這之後,信心滿滿的苻堅發兵襄陽,兵力幾乎十倍於守軍,卻止步於城下近一年而未有寸進,無疑是打了臉,令天下人對前秦真正的實力生出質疑,因此十分不快。

王猛病故前,曾叮囑苻堅,在穩定國內之前,不要急於進攻東晉,可恰逢鎮守荊州的桓豁病逝,荊州接連發生天災,實在是天賜良機,只是攻襄陽以來,秦軍在奪取宛城後,很快就陷入難以破解的死局。

苻堅此時四十歲,為君多年,歷經諸事,已不再是雲龍門之變後,被一眾親信擁護繼位時,那個年僅十九歲看似為人老成,實則限於閱歷的懵懂少年。不過,為君已二十載的苻堅,仍有著理想化的一面,他渴望證明自己,向已故的如師友般的重臣,朝中文武百官,全天下的黎庶,不認同氐人王朝的世家門閥,乃至作為對手的江左東晉政權的君臣。

大宛國獻馬一事,起自涼州刺史梁熙,他在此前派遣使者入西域,向諸國宣揚苻堅威德,可以說是一手策劃了此事,奈何苻堅正為襄陽戰事不利而煩惱,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前秦滅前涼時,梁熙以中書令領兵從徵,之後就留在武威鎮守,由中樞重臣轉為封疆大吏,除了本身才具過人之外,也有其在關於胡漢各族的政治主張過於狹隘,不合苻堅心意的緣故。

苻生在位時,梁氏內有梁皇后,外有梁楞、梁安、毛貴,八輔政佔據其三,控制著尚書檯、長安禁兵,作為外戚在君臣爭權的過程中慘遭屠戮。苻堅繼位後,任用王猛等人革新弊政,誅除橫行不法、害民亂政的公卿權貴,與舊派勳戚嚴重對立,出身梁氏又支持苻堅奪位的梁平老為此外鎮朔方,至死都未還朝。

梁熙是典型的士人,為人博學多才,居官清正節儉,但他自少年時在枋頭、鄴城就以文采而小有名氣,與不喜讀書整日飛鷹走馬的呂光交惡,而在關東學習成長的過程中,後趙石氏的作為,也造就了他對胡族極差的感官。

在當時,氐人高層積極接受漢文化,而呂光這般家中世代擔任氐酋,胡化後的漢人軍事貴族,反而不重經學,頗有點讀書無用的意味,與梁熙這種自詡正統的漢人世家子相互鄙夷。

可如今的前秦,正處在吞併的過程中,軍事貴族遠比臺閣清貴要吃香,中樞宰臣也更重能統軍者,況且呂氏在前秦又是勳臣中的佼佼者,在中兵內擁躉眾多。出鎮武威後,在涼州世家對舊主張氏棄如敝履的情勢下,身為傑出之士的梁熙眼光才得以跳出侷限,終於發覺自己在朝時雖受看重,境遇卻不上不下的原由。

可在梁熙的觀念裡,他對苻堅的討好,就如王猛當初安陽接駕一般,屬於維護君主權威的臣道,骨子裡仍是傲上矜下,自命不凡。簡單來說,梁熙在苻堅心目中的地位,無論過去還是將來,永遠達不到王猛的高度,所以他在臺省時,與胡族大臣的不合,就顯得有些雙標,更不利於苻堅一直推行的胡漢融合政策。

梁熙促成大宛國遣使入長安獻馬前月,七月奉命自漢中出兵的梁州刺史韋鍾,兩個月裡連戰連捷,將東晉魏興太守吉挹圍困於西城。為此,苻堅設宴與群臣聚飲,大概覺得不日就將攻克襄陽,下令不醉不歸,並讓秘書監朱肜擔任酒監,督促滿飲。

秘書侍郎趙整以直言規諫著稱朝中,四年前,因“魚羊食人”一事,苻堅在宮宴過後為試探慕容垂,邀其妻後段氏同輦,被趙整攔車諫止。而趙整此前與朱肜受命調查此事,曾向苻堅進言,請求誅殺鮮卑首領,這說明他的政治立場是對事不對人。

眼見苻堅得意忘形,趙整再次出言規勸,但卻顧及苻堅顏面,作《酒德之歌》一首,迂迴諫言。苻堅也是一點就透,聽後當即明白了其中暗藏之意。苻堅覺得趙整顧全大局,既沒有讓自己難堪,也為其上司朱肜解了圍,因此十分高興,讓趙整將此歌當場謄錄下來,以此作為宴飲時的禁戒,再有類似情形,只出於禮節小酌三兩杯,不再提倡濫飲。

結果一個月後,以為襄陽之戰穩操勝券的苻堅就被打臉了,先是巴西郡人趙寶在涼州起兵反秦,自稱東晉西蠻校尉、巴郡太守。前秦豫州刺史、北海公,鎮守洛陽的苻重,也據城自守發動兵諫,抵制長安下達的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