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 作品

第七百四十三章 佛門,三代(5)

    打打殺殺的做什麼?

    有什麼矛盾,比如說有不懂事的後生晚輩惹了麻煩,闖了禍,雙方長輩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判就是了嘛。不就是付出一點身外之物麼?何必弄得血湖湖的,打得頭破血流呢?

    於是,諸方閒人紛紛返回,站在稍遠處朝著這邊比比劃劃。

    那十幾尊跑得最快,逃得也最遠的大菩薩,同樣也是最快竄回來的。他們一個個目露奇光,盯著三尊頭頂慶雲、周身佛光繚繞,遍體凝成寶光瓔珞的新晉佛陀,一個個心血澎湃,情難自已。

    他們都在盤算著,自家雖然不是鎮獄一脈的真傳弟子,但是如果他們願意主動投效門下的話,三位新晉佛陀,應該不介意多招攬一批外門弟子的罷?

    眼看著鎮獄一脈勢必崛起,勢必成為現有的十三位佛主之外佛門最強盛的一條大腿,不趁著現在趕上去抱大腿,還等什麼時候?

    與此同時,兩儀天,東域,極東之處,瀕臨無垠滄海,無量地脈匯聚之處,有一座神山聳立。

    山不高,主峰不過三千丈。

    山不大,方圓不過三百里。

    但是山中道韻濃郁,幾乎凝成實質,靈機浩瀚,滿地都是靈霧縈繞。這裡的一花一草,一沙一石,都被無窮無盡的道韻浸潤,被無量靈機沖刷,盡反本朔源,從後天重返先天,哪怕是一塊最不起眼的石子兒,放在外界,都是重金難求的奇珍。

    山名白陽。

    山中,有一尊聖賢,自號‘白陽上人’,當年曾於道祖座下聽講,乃道門中潛勢力最龐大的‘青羊正宗’之精神領袖。

    原本,這尊聖賢自號‘白羊’,這座山,也曾經名為‘白羊山’,毫無疑問,這道號,這道場名,都是奔著當年道祖的坐騎‘青羊’,奔著道祖講道的‘青羊山’而去。

    ‘白陽’之號,這位聖賢使用了很多年,很多年。

    其後,不知道是從一年起,這位聖賢道行大進,不知道悟透了什麼玄機,將‘白羊’改成了‘白陽’,其後就一直沿用至今。

    偌大白陽山中,並無多少人跡。

    白陽上人座下有道脈真傳五人,盡是道主級的大能,且個個開宗立教,雄踞一方,盡是當今道門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白陽上人性喜清淨,平日裡不讓那些徒子徒孫過來叨擾,白陽山中,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一些貼身的使喚童子。

    一條清溪從白陽山中蜿蜒流出,匯入一條大江。

    清溪入江處,水面寬闊,江面上有數十點白帆,是附近村子裡的漁夫唱著歌謠,正在撒網打魚。

    這清溪從白陽山中來,清溪中有特產‘白魚’,得山中靈機滋潤,魚肉珍貴,堪比頂級的珍奇大藥,若是能撈到一條,販賣給那些修士大仙兒,妥妥能賣出天價來。

    沒有任何一個真仙敢於在白陽山的山門口施法捕魚,這些凡人漁夫,卻沒有這個限制。

    一頭渾身雪白,唯有一對兒盤角宛如黃金鑄成,華美無比的大羊靜靜的匍匐在清溪入江處一塊大石上,嘴裡叼著幾根閃耀著澹澹仙光的藥草,小口小口的咀嚼著。

    生得瘦削、矮小,相貌普通,宛如一村中教書先生的白陽上人盤坐在大石上,左手握著一卷書本,很愜意的擱在膝蓋上,右手拎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汁水頗為豐潤的高粱杆,‘卡察卡察’好似啃甘蔗一樣吃得不亦樂乎。

    ‘噗’的吐出一口殘渣,白陽上人用手中高粱杆兒敲了一下白羊的腦袋:“蠢貨,不要覺得,這些靈藥仙草才是好東西……這世俗的一草一木、一茶一飯,自有無上道韻在內。喏,來一口?”

    白羊歪了歪頭,一臉嫌棄的斜了白陽上人一眼。

    “嚇,你還膽肥了,敢瞪人了。”白陽上人搖了搖頭,重重的拍了拍白羊的腦袋:“看看這天色,傍晚時分將有暴雨。唔,晚飯弄點什麼好呢?”

    “弄口紅油鍋子,切兩盆肥羊肉涮鍋子吃?”

    “你覺得,是山羊肉好呢?還是綿羊肉呢?”

    “山羊肉嘛,怕是有點羶氣……可是綿羊肉呢,口感又欠缺了一些。嘖,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吃這麼多好東西,藥力來不及消化,這一塊塊肥都都的五花肉啊!”

    用力拍打著白羊圓潤的大肚皮,白陽上人吞了口口水。

    白羊一口將嘴裡的藥草吞了下去,很乾脆的衝著白陽上人噴了口吐沫。

    白陽上人‘呵呵’笑了起來:“罷了,看你這小氣模樣,唔,說正經的,晚飯吃什麼呢?是去吃黃婆婆家的燉豬腳呢,還是吃潘寡婦家的豆腐花?”

    白羊斜睨白陽上人,舉起右前腿,用蹄子在堅硬的大石上輕輕畫出了一個‘潘’字!

    

    “潘寡婦!”白陽上人笑著撫掌,不斷點頭:“嗯,看來,你與老夫端的是英雄所見……”

    一片清光在白陽上人袖子裡炸開,隱隱有‘嗡嗡’鳴叫聲傳來。

    白陽上人呆了呆,皺起了眉頭:“又是哪家的小傢伙惹了麻煩,找我這個老不死的撐腰呢?嘖,唉喲,腰疼……腰疼得厲害……前些年掃蕩妖蠻、邪魔,我這老腰,被那犁芃魔尊用本命魔丹狠狠砸了一下,這些年,一碰到天陰下雨的,就疼得厲害!”

    “哎,哎……”

    白陽上人歪著頭,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不斷閃爍著清光的袖子,半晌沒動靜。

    於是,清光就一直閃爍。

    於是,‘嗡嗡’轟鳴不斷的響著。

    如此過了許久,白陽上人才和白羊對視了一眼:“自家的那幾個混賬徒弟,沒這個膽子不斷的滋擾老夫,這是哪家的討債鬼上門了呢?”

    嘆了一口氣,白陽上人一臉愁苦的伸手進袖子,慢悠悠的掏出了一枚巴掌大小,形如秋蟬的玉符,有氣無力的在上面輕輕的一點。

    一片極其稀薄的霞光亮起,光霞中,隱隱有一枚青色的‘林’字浮現。

    “嗯?嗯?果然不是自家那幾個混賬……青羊林氏,他們這是……祖廟塌了麼?這麼急喘氣的報喪呢?”白陽上人滴咕著不怎麼正經的詞兒,嘆了一口氣,拖泥帶水的,耗費了足足一盞茶時間,唸了一篇又臭又長的解禁咒語,這才解開了玉符上的禁制。

    鎮字第四十九城外發生的事情,頃刻間流入心頭。

    白陽上人呆了呆,愕然抬頭,朝著鎮魔嶺的方向望了過去:“有趣,有趣,鎮獄一脈第二代僅有的三位佛脈真傳,居然同時證了佛陀正果?嘶,鎮獄一脈呵,這可不是善茬,下面的小雜毛們,以後怕是有麻煩了。”

    皺了皺眉,白陽上人喃喃道:“尤其是那元善小禿驢,可實在不是個東西,他居然也證了佛陀之位?嚇,可見兩儀天的佛門傳承,端的是邪魔外道,絕非正經道統……那樣的人,怎能修成佛陀呢?”

    搖搖頭,白陽上人雙手捏印,口誦真咒,冗長的咒語聲中,他的雙眼、雙耳處,一枚枚自行封印的玄奧道印悄然亮起,然後化為一縷縷道韻融入四周清風。

    他的身體表面,大片宛如天成的精美道紋逐次亮起,原本氣息和世俗老人一般無二的白陽上人,逐漸變得氣息浩瀚、飄渺莫測。

    原本他坐在大石上,你一眼看過去,你就能看到白陽上人,看到他的每一根頭髮,每一根睫毛,看清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你能確實的知道,你看到了一個大活人坐在這裡。

    隨著他不斷解開自己給自己加持的諸多奇異封印,他就好像變成了一汪無邊無垠的清水,而這白陽山,還有所有的山水風光,就好像一滴散發出馨香墨汁,滴入了那無邊無際的清水中。

    墨跡冉冉散開。

    於是,你再也無法將他和這白陽山區分開來。

    你明明白白的看到了他,但是你卻無法意識到他的存在,你只覺得無窮盡的山水風光撲面而來,將你團團包裹著,從你每一個毛孔沁潤進去,要將你徹底的同化!

    若是有修為不夠的真仙此刻正在白陽上人身邊,若是他無法穩固心神,那麼他真的會好似一滴極其微小的墨汁滴入了大海中,直接被白陽上人身上湧動的道韻同化,從此失去自我,遺忘本我,被抹掉所有作為‘個體’存在過的烙印,成為白陽上人無窮偉力中一縷微不足道的光!

    “該敲打敲打!”白陽上人緩緩起身,順手踢了那頭膘肥體壯的白羊一腳:“鎮獄一脈啊,該敲打敲打。新晉三尊佛陀,很不錯,但是要讓鎮獄玄光那小輩知曉,也不過是三尊佛陀而已。”

    “另外,他們的晉升,很突兀。”白陽上人低聲都囔:“雖然這些年,老夫自封五感六識,屏蔽天人感應,於此隱修,謀一份清淨,但是自封之前,也卜算過佛門諸多宗脈的命相……鎮獄一脈若要崛起,時間當在萬年之後!是時,鎮獄玄光那小賊禿,有佛門大能護持,證得佛主之位,躋身吾輩行列,才是他鎮獄一脈大放異彩之時。”

    “他座下的三個小禿驢想要證得佛陀之位,還要在鎮獄玄光這小賊禿之後。”

    “可是時間提前了?”

    “這不對!”

    “要麼是佛門有人動了心思……要麼,是我們自家出了問題。”白陽上人搖搖頭,捏著那枚秋蟬形狀的玉符,低聲都囔了幾句,就有五條極細的華光沖天而起,在極高的虛空一個轉折,分別投向了五個不同的方向。

    “小雜毛們,準備應變吧。嚯嚯,又要熱鬧了。”

    白陽上人側身坐在了白羊背上,用力敲了一下她金燦燦的盤角,隨手朝著鎮魔嶺的方向一指:“勤快些,全力奔走吧……青羊林氏簡直荒唐,被三個小賊禿……不,確切的說,被一個兇名在外的小賊禿就嚇得要服軟?”

    “嚇,這等做派,怎放心將青羊山祖庭交給他們鎮守?真正是給道門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