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血山】圓寂

    墨燃喃喃著上前,走到他身邊,俯身跪地,緊緊擁住了他:“……怎麼了?怎麼就哭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低頭,撫摸楚晚寧的頭髮。楚晚寧的身上很涼,但此刻找到了他,還能擁他入懷,墨燃卻覺得心裡很燙。

    他每一時每一刻的安穩都是偷來的,與楚晚寧講過的每一句話,都成了上天錯誤的施捨,能多得到一點,他都視若珍寶,不敢輕負。

    “好了,好了。”明明自己都那麼無助了,他卻還將楚晚寧擁在寬闊溫熱的胸膛間,寬慰著,“沒事的,有我呢,我來了,我在這裡。”

    墨燃說著,親吻了楚晚寧的額頭。而這一刻,他忽然發現伏在自己懷裡剋制著,卻依舊顫抖落淚,手指緊攥著衣襟的楚晚寧,像極了桃花源裡那個再也不會出現的小師弟。

    沒有誰生來就是強者,楚晚寧也應當有過年少模樣。

    墨燃心中一凜,隱約明白了什麼,他一邊擁著輕微顫抖的楚晚寧,不住親吻著他,撫摸著他的頭髮,一邊看向懷罪大師。

    那個老僧坐在一塊冰冷巨大的岩石上,眉心起皺,睫毛低垂,他半闔半閉著眼睛,眸中毫無神采,手中捏著一枝海棠花,微向前傾著,似乎要贈與誰。但那個人想必是拒絕了他的好意,花已頹敗了,只有零星幾朵還未從枝頭枯落。

    懷罪圓寂了。

    這個身上藏著許多神話、許多謎團的人,到最後一刻,臉上並未有任何釋然。

    他的神情是痛苦的。

    更令人難受的是,他死後,面目不再保有三十餘歲的年輕模樣,他徹徹底底成了個棘皮老僧,而且不知是什麼原因,他的臉龐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一隻金色的小蟲蠶食侵吞。

    “這個蟲子……”

    “是義蟲。”楚晚寧終於開口,嗓音卻沙啞得可怕,“厭棄自己樣貌的人,有的就會與這種蟲子定下血契。義蟲可改宿主容顏,作為回報,到宿主離世那一天,義蟲就會吞噬宿主全身。”

    聽他竭力維持著語調的平穩,緩緩說著,墨燃不由地將他擁得更緊。懷裡的人許是在這裡已經跪了很久很久了,手腳都是冰涼的。

    從前世到今生,一直都是楚晚寧在做他的燈塔,他的火焰,在驅散他的黑夜給他力所能及的暖意。

    但墨燃此刻擁著他,只覺得懷裡的人是冰做的。

    真冷。

    他錐心的疼。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他早就讓我來龍血山了。”楚晚寧顯得疲憊至極,好像有人抽空了他全部的溫熱血液,往裡面灌注入無邊無際的痛苦與煎熬。

    “他知道我不願當面與他說話,不願聽他任何解釋,所以曾給我留過一封書信,信中極盡懇切言辭,但我還是剛愎自用,我不肯信他……我猜忌他。”

    墨燃摸著他的臉頰,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楚晚寧。

    加上前世都沒有。

    這不禁令他心下惶然,他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楚晚寧只是空蕩蕩地答:“是我猜忌他……”

    這個一直冷靜,一直理智的人,終於支離破碎了。

    他猶如一張角弓,弦繃到極致驀地斷裂。他在墨燃懷裡發抖,不住地發抖,那麼絕望,那麼可憐。

    楚晚寧佝僂著蜷縮著,繃了半輩子的人一旦崩潰,那種蓄積依舊的悲慟就足以決堤:“我早該來這裡的……如果聽了他的話,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南宮不會死,師昧不會盲,原本都是來得及的……都是來得及的。”

    “師尊。”

    “如果我聽了那封信裡的話,就不會這樣……”

    墨燃花了很長時間,才略微將他安撫,良久之後,楚晚寧終於不再哭了,可是他的眼神是失焦的,墨燃捏著他的指尖,卻發現怎麼也焐不熱,正如那細微的顫抖,怎麼也停不下來。

    “我為什麼不願再信他一次……”

    墨燃默默地聽著。其實這一路過來,因為踏仙帝君的原因,墨燃其實預想了無數種和楚晚寧再次見面的場景,想了很多的解釋與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