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節 蛻




    「好甜。」



    我笑笑,挑起眉毛。顧朗看我,以為我覺得他嫌棄,還特地強調:「真的很甜。」



    我當然知道很甜,從小我強迫我弟給我衝甜水,那糖從來都是管夠的。



    約莫十點半,我爸媽從集上回來了。



    一年不見還是老樣子,摳摳搜搜,走一步罵一步,把老闆的祖宗十八代通通問候了個遍。厚厚的嘴唇一張一合,唾沫星子橫飛。那張臉也不曾好好打理,又黑又黃。與枯草般覆蓋在頭皮上的頭髮倒是挺相稱。



    顧朗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他牽住我的手,輕輕捏了捏。



    「顏顏,我會帶你離開這裡。以後的日子會很好。」



    我擠出眼淚來,朝他苦笑。



    他摟住了我的腰,好像已經完全掌控了我。



    一個家境貧寒的女孩子未免太好控制了點,尤其是這樣的父母,她不會想要回來的。



    他一定這樣以為吧,已經沒有了朋友,再迷惑了父母,我就是孤身一人了。



    顧朗站起身來,一米八幾的身高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我的父母似乎嚇了一跳,罵罵咧咧起來。



    「你個xx是誰啊,誰讓你在我家的。」



    我趕緊從顧朗身後跑出來。



    「爸!媽!這是我男朋友!」



    「叔叔阿姨好。」



    這一回他兩才閉嘴,仔細打量起顧朗來。



    這個男人,在 a 市可從來沒人敢這麼看他,用一種在集市上挑豬肉的眼神,就差扯著領帶捏著臉翻來覆去地看了。



    但顧朗畢竟是一個商人,遇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幹什麼事他心裡門清,不然也做不到現在的位子。



    他拿出煙來,殷勤地給我爸點上。



    這個老煙鬼平時抽的都是三塊錢一包的黃鶴樓,遇上好煙深悶一口,快活得他眯起了眼。



    「好!你這娃不錯,屋裡走!」



    「別啊,我可是給叔叔阿姨都帶了禮物的,都在車裡呢!」



    他這樣說著從後備廂拎出十來個箱子,菸酒,保養品都有。除了這個,還有一對翡翠鐲子,哄得我媽笑得找不著眼睛,而給我爸的則是一條大金項鍊。



    母親拉著我的手,喜不自勝。



    「妮兒出息啊,找了個好女婿啊!以後嫁出去了不要忘了你爸你媽,還有你弟弟!還指望你回來蓋房子給你弟娶媳婦呢!」



    我嘴上答應,笑眯眯的:「媽,你放心好了!」



    只是回不回來就是另說了,怕是你下輩子都看不見我了。



    天色漸晚,我以顧朗工作忙為由連夜回了 a 市。雖說他是演技派,心思深沉,但待久了我怕自己先憋不住,還是走的好。



    車開在高速公路上,大半夜的也看不見幾輛車,顧朗便和我聊天。



    「顏顏以前一定過得很苦吧。」



    我沒說話,倚著車窗流眼淚,顧朗伸手來摸我的頭。



    「沒關係,以後有我,誰都不能再欺負你。」



    一切都好像按著我的想法發展,我只需要順著顧朗就好,滿足他的控制慾,我會成為他的唯一。



    我待在這棟別墅裡,乖乖地等他回來,等他做飯,等他臨走前在我額頭的一吻,等他入睡前親密的索取。



    偶爾他也會帶我出去轉轉,卻從來不讓我離開他的視線。



    顧朗會皺眉:「顏顏,有時候我真想拿根鏈子把你拴在身邊,怎麼總是亂跑呢。」



    他湊過來,舔掉我嘴角的冰淇淋。



    「好甜。」



    如果冉雲蔚沒有出現的話日子也還算舒坦,好吃好喝,得到特許還可以出去溜達溜達。



    那是六月份極其悶熱的一天,估摸著要下雨。顧朗上班前叮囑我一定要在家乖乖等他回來,如果亂跑會有懲罰。



    他每次出門都這麼說,帶著不安和惶恐,害怕自己的寶貝偷偷離開。似乎只是想一想就要讓他瘋掉。



    我只能安慰他:「絕對不會哦!」



    再然後,冉雲蔚就出現了。



    她穿著最簡單的襯衫牛仔褲,梳著高馬尾。小心地站在門外往屋裡探頭。



    「他不在家嗎?」



    「找顧朗嗎?不在,你是冉雲蔚?」



    「嗯!」冉雲蔚點點頭,拉起我的手就往外頭跑。出了大門就有出租車在等著。她把我塞進出租車,逃一樣關上車門,讓司機師傅趕緊走。



    「李顏是嗎?」她有些氣喘,說不上是因為恐懼還是什麼。



    「你一定要離那個變態遠一點。」



    手機上顯示顧朗離開了公司在往家趕,卻在到家後就沒再移動過。



    冉雲蔚拉著我,上氣不接下氣:「李顏你別傻,顧朗他真的有病啊!」



    我是在大雨傾盆的時候回去的,離開了冉雲蔚的視線趕緊跑了回來。結果還是在半路就下了雨,淋得我狼狽極了。站在門口,腳下很快就匯聚了一個小水灘。冷氣又凍得我直打哆嗦。



    顧朗整個人陷在沙發裡,沒開燈,一臉陰鷙。見到我才咧了下嘴角,衝我招招手。我走過去,他攬著我在沙發上坐下,捧著我的臉,像哭又像笑,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我想著要是你不回來,我就把你找回來鎖在房子裡,要是你回來了,這事就翻篇。可是現在,顏顏,我改主意了。」



    「咔嚓」一聲,一條銀色的鎖鏈扣在了我的手腕上。



    「你絕對不會再離開我了,顏顏。」



    他抱住我,親吻我溼潤的眼瞼。



    「我真沒想到,你還會回來,顏顏。」



    (六)



    我也沒想到,你會把我鎖起來。



    那根銀色的鏈子,並不粗,做工精緻,可能是出於顧朗的惡趣味,還刻著蠻多複雜的花紋。



    「這是特意為你做的,顏顏。」



    我就知道,這才符合他的性格。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在定做這根鎖鏈時激動的樣子。



    因為,我也想把他鎖起來。但此刻我不過是睜著眼做出震驚到動不了的模樣來,以方便他鎖住我。他把鏈子的另一頭扣在了床腳。



    「真好看啊顏顏。」顧朗吻我,拇指擦過下唇,蠱惑而不失威脅,「乖顏顏,是誰帶你出去的呢?」



    「回答我。」



    我討厭命令的口吻,這不該出現在親密無間的戀人身上。但是我不能告訴他是冉雲蔚,舊情復燃這種東西可太討厭了。



    「秦楓。」



    我抖著唇,低頭不看他,好像很害怕一樣。



    顧朗果然很生氣,拽著我的手腕往床上一扔,隨即重重地覆上來撕扯我的唇瓣,咬的血跡斑斑。



    饜足過後他為我換上了白裙子,布條覆蓋住眼睛,世界頓時漆黑一片。而後他捉住我的手腕,嘴唇抵著脈搏感受生命的流動。



    「真漂亮啊,顏顏像個天使。」



    我猜他對天使,這個傳說中被賦予純潔印象的名詞有種特定的感情。比如說他渴望的是一個近乎無瑕的靈魂,不存在任何汙垢,所以被稱為天使。



    在我之前,那個被鎖起來,承擔這個意象的女孩是冉雲蔚吧。我抿了抿唇,想到他們之間也曾有過親密就不禁反胃。



    「在想什麼呢顏顏。」



    這個男人掐住了我的脖子,並且小幅度地收緊。



    「如果再不認真會有懲罰哦。」



    他比我想的瘋一點,但這點瘋又有點不夠看。因為我在這裡並沒有做出反抗的動作來,那麼他的行為充其量就是在嚇唬我,不會真的下狠手。他是個有分寸的人,即便真到了那個份上,也不會做出葬送自己的行為。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當然是在他收緊雙手的同時哭泣,向他保證絕對的忠誠,讓那顆多疑的心平靜下來。



    「我會乖乖聽話的,顧朗放開我好不好。」



    「不好。」他回答我的語氣有些過分認真,「顏顏你太讓我驚喜了,我以為你會和她一樣,離開了就再也不會回來。顏顏,你不會不要我的對不對?」



    不會,我會永遠愛你,只要你給我絕對的忠誠。



    顧朗鬆開的手再次收緊,他在逼著我說出答案。那麼如你所願,我從牙縫裡擠出個好字來,顧朗才放開掐在我脖子上的雙手,轉而抱住了我。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得意,以及那份孩子一樣的滿足:「我就知道顏顏最好了。」



    我垂著手,一副順從的模樣。



    今天是我被囚禁的第四十七天,顧朗回來的時候我聞到了茉莉花香。



    令人生厭。



    真想開口問問他,但他表現得太好,讓我找不到錯處來,甚至有種是他自己噴了茉莉花香水的錯覺。畢竟,如果是偷腥可逃不過我的眼睛。



    那麼會是哪隻狐狸在勾引我的信徒呢?



    「啊~顏顏張嘴,香不香?」



    今天做的是魚,紅燒前用油炸一下就會外酥裡嫩。不得不說,顧朗的廚藝很好。



    第四十八天,我又聞到了那股茉莉花香,煩躁。



    他扯下我的眼罩,我有點心不在焉,顧朗又一次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總是覺得我在想著秦楓,說到底還是當初釣的餌太少,讓他只注意到一個秦楓。怎麼說呢,為了找到一個能把我奉為唯一的人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



    結果就是這樣嗎,這香味快把我折磨瘋了,僅僅兩天而已,我已經把他身邊所有的人在腦子裡排查個遍,一一懷疑又一一否決。在黑暗裡睜大我空洞的眼,幻想無數可能,越琢磨越痴狂,恨不得挑斷他的手筋腳筋,關在暗室裡,日日夜夜守著,叫他除了我無所依靠。



    「顏顏,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著怎麼才能把你囚禁起來。



    第四十九天,茉莉花香依舊。



    我覺得自己快瘋了,甚至不能看到顧朗的臉。一想到他對我不忠的可能,藏在心裡的惡魔就在不斷蠱惑我:「讓他受到教訓吧顏顏,你知道的,怎麼才能讓不乖的孩子聽話。」



    是啊,那是我的顧朗,三天是我能給予你最後的仁慈。



    他今天又做了魚和蝦。



    「顏顏曬不到太陽的話會缺鈣哦,所以要多吃點魚和蝦。來,張嘴。」



    真好看,這個男人溫柔的時候。



    他會捲起袖子,圍著圍裙,穿著可愛的卡通拖鞋,在廚房洗手做羹湯。



    漆黑的發悉數梳在腦後,偶爾會有不聽話的垂落在額前,會讓他在嚴謹之餘多幾分懶散。高挺的鼻樑上架著金絲眼鏡,垂著眼瞼的時候會看不清他真實的想法,只是勾著唇角一直在笑的樣子。



    實在是,斯文敗類。



    我腳上的鎖鏈噹噹作響,水果刀別在腰後,到他身後張開雙臂抱緊了他。



    顧朗在準備油燜大蝦的最後一道工序,炒上糖色,大火收汁。



    我的到來讓他微微抖了下手。



    「顏顏以前可沒來過廚房,今天可稀奇了,是餓了嗎?」



    「不是。」我踮起腳,舔弄他的耳垂,「因為之前你都很聽話。」



    捅人是個技術活,我的力氣肯定沒有顧朗大,但幸運的是他對我沒有防備,即便如此,這個工作也很難進行。如果我在動手的過程中下手太重,那麼就有可能在牢獄中度過一生。但不能一次成功的話,顧朗可能會挑了我的手筋腳筋。



    我收起了水果刀。



    入睡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冉雲蔚。



    該怎麼聯繫上她呢。



    顧朗收走了我所有的通信設備,他留下的唯一一部電腦也是掐了網,只下載單機遊戲和電影供我解悶的。通過電子設備聯繫外面看樣子是不可能了,但我腳上的鏈子足夠我樓上樓下地亂跑。



    這座在郊區的二層小別墅是獨門獨戶,顧朗不喜歡有人打擾,所以打掃的鐘點工只在星期一和星期四過來。每到這兩天顧朗會把我鎖在房間,而且我不確定這人跟顧朗聯繫多深,會不會把我的一切都跟顧朗通氣,家裡還有監控,我所有活動顧朗都一清二楚。



    「我討厭那個鐘點工,她每次來都是哐哐噹噹的,吵死人了。」



    窩在顧朗懷裡,我在吐槽那位阿姨:「換個人吧,說過好幾回了,還是這樣。」



    他撫著我的頭髮,似乎對我最近的表現很滿意,所以當即表示,如果顏顏不喜歡,我們就換了她。



    這是個年輕的女人,約莫三十歲,說話中夾雜著一股重重的方言口音,跟上一個對比起來她果然很安靜。



    每次路過房間都會小心地放慢腳步,不發出一點聲音。



    我在花瓶下面藏了紙條,而那個觀賞性花瓶和架子一起擺在樓梯拐角處,監控死角。



    上面寫著冉雲蔚的電話號碼,以及讓她打通就掛。



    她是新來的,顧朗應該還來不及說太多。而花瓶下面除了紙條我還壓了錢。



    這其實是一場豪賭,一旦輸了,我的下場如何幾乎不敢去想。



    但作為人總是好奇,一個被鎖在房間的女人某種程度上會引起人的好奇,萬幸我賭對了。



    我和冉雲蔚約定過,如果顧朗真的是她所說的那樣,我就會打電話給她,讓她給我送來安眠藥,迷暈顧朗,伺機逃跑。



    她的安眠藥送來了,也的確是用在了顧朗身上,只不過我並不想跑。



    我在窗口接過冉雲蔚的安眠藥,她看著我抿緊唇,眼裡都是無奈。



    「早跟你說過的,為什麼不信我呢?」



    我該怎麼告訴她,其實我挺高興的,這樣不正代表著顧朗愛我嗎。至於裙襬上的血跡,那是故意磨出來惹人憐惜的。



    安眠藥被我混在紅酒裡,他攬著我的腰跳一曲華爾茲,然後在那之後一飲而盡。



    鑰匙在他的保險箱裡,密碼是他和我的生日。偏執就是這點不好,什麼都太死板、太有儀式感,他哪怕換個數字我都不會猜得這麼準。



    他醒來的時候我剛剛編好我的花環,真可惜這個時候買不到純金的月桂花環,得定做才行。



    他的眼神像豺狼一樣死死盯住我,可我並不害怕。



    我戴上花環,展開雙臂,彷彿自己真的成了天使。



    然後走近顧朗,用食指抵住他的額頭,指甲很快劃出一道傷口,鮮血像一條蜿蜒的小蛇流進他的嘴唇。



    我吻它,舔舐那點血腥。



    「除了我,你不可以有其他神明。」



    好了,現在讓我來看看那位用茉莉花香水的是怎樣的女人吧。



    (七)



    藥效似乎還沒完全過去,顧朗神色迷茫,微眯著眼看我。過了半晌才逐漸清明,他伸手拂去我唇上那抹嫣紅,咧起嘴角,笑得乖戾而邪魅。兩顆虎牙泛著瓷白,在暗色裡襯著血腥格外顯眼。



    「顏顏,我們還真是天生一對。」



    我沒有說話,顧朗從坐在床上改成跪,他雙手合十伸到我的面前,掛著笑的樣子有些猙獰。



    「顏顏。」



    那雙手摸著我的腳踝,順著小腿一路向上滑入裙襬,停留在腰側。他的手燙得驚人,扣在我腰間用了幾分的力道,只覺得火辣辣地疼,燃著情慾帶出一股撩人的癢來。



    弧形的指甲陷進肉裡,我甚至能感覺到某些溫熱的液體在緩慢流動。



    顧朗盯著我,眼裡都是痴狂。



    「疼嗎?顏顏。」



    他該知道的,我們是同類,對於疼痛早已習慣,只會有蟻噬般撓心的癢以及抑制到變態的慾望在這樣的疼痛裡決出快感。



    他說:「真高興啊顏顏,我們是同類。」



    我還是沒有說話,掌控欲在折磨我,理智消耗殆盡前我需要這個男人對我所有的指令言聽計從。



    但是為什麼呢,他沒有必要聽我的,早知道就應該把兩隻手捆在一起,像這樣給了他活動的機會,只會對我不利。



    靠得太近了,那雙手,在我腰側的手不斷遊移,點起火來。



    最後卻是停在肩胛骨處用力一按,另一隻手捉住我的胳膊,一個反剪將我壓制在身下。



    「顏顏,你太嫩了。再不放開我的話,可要生氣咯。」



    我在這句話裡聽出了警告的意味。



    「顏顏是聽話的孩子,知道嗎?」



    我沉著臉應了聲好,乖乖拿過鑰匙為他解開鎖鏈。顧朗不再強硬地控制我,而是張開雙臂給了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把我牢牢圈在懷裡。



    「天都黑了顏顏,今天本來說帶你去外面逛逛的,看樣子不需要了。」



    他俯身掐住了我的脖子:「小野貓。」



    我在他低頭的瞬間給了他一巴掌,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



    顧朗的臉偏向一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趁他愣神的空檔又踢了他一腳,從他身下溜了出去,直奔一樓。



    一邊跑一邊扯亂頭髮,露出我受傷的小腿,那被鏈子磨得血跡斑斑的傷口。



    幸虧顧朗定做的鏈子是足銀,不然我怕是要細菌感染。



    怕戲做得不像,我還特意給了自己兩個耳光,在離地面只有六級階梯的時候滾了下去。



    剛好臉朝下摔在了地板上。



    顧朗焦急的呼喊在我身後響起,他衝下來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因為他不僅會看見我,還會看見帶著警察趕來的冉雲蔚。



    因為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我這樣的小身板治住顧朗的可能性實在太小,很需要外界的力量。



    出乎意料的是,顧朗並沒有很慌張,他不緊不慢地從樓梯上下來,扯過衣架上的西裝外套裹住我,再戴好放在茶几上的金絲眼鏡,套上白襯衫,規規矩矩地跟在警察身後。只在最後一秒轉頭衝我一笑。



    「等我回來啊顏顏。剛才的事未完待續。」



    冉雲蔚扶著我坐在沙發上,看我渾身青青紫紫不由得皺起眉頭,開口的語氣裡都是心疼。



    「你還好吧,他最多後天就能出來。你應該說他非法拘禁,家暴這個理由唬不住他的。這段時間他肯定會纏著你,我明天要回老家,不然你跟我一起躲一躲吧。」



    冉雲蔚是個好姑娘,她生來純潔,待人良善,前途一片光明,不該與我這樣陰暗乖僻的人混在一處。我回絕了她的好意,只告訴她會去朋友那避一避,讓她安心。



    冉雲蔚臨走前仍放不下我:「要是有什麼難處儘管開口,我一定竭盡所能。」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的顧朗會對冉雲蔚念念不忘,她就像一束光照進了我們這種人人生裡陰暗的角落。讓充滿惡毒的世界突然多了鮮花的芬芳,於是忍不住要把那股美好囚禁起來,只屬於自己一個人。



    他配嗎?



    我們就應該彼此糾纏,深陷泥潭。



    我們這樣偏執的人,渴望唯一的人。



    沒關係,你掣肘重重,我就來添一把火。



    把顧朗因家暴被拘留的消息賣給記著,帶上我的照片,買好通稿,一定要在名流圈裡掀起大浪,在顧朗做出反應之前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情婦做累了,顧朗,我該上位了。



    我猜他現在一定冷著臉在想要怎麼折磨我才痛快,但是在那之前我還有個驚喜要給他。



    紅腫的臉不能上妝,我安靜地待在屋裡等待敲門聲響起。



    顧朗的動作比我想的快,今天早上已經開始抬高其他事件的熱度企圖把這事沉浸下去。



    肯定忙得焦頭爛額吧。



    現在來找我的一定是那位茉莉花小姐吧,好期待見到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顧氏集團的繼承人,你身後有多少個虎視眈眈的女人呢。



    茉莉花小姐本名何語晴,不依靠家族扶持目前自己創業的女強人一枚,聽說是在舞會里對顧朗一見鍾情。



    好懷念當初跟顧朗應酬的日子,自從被鎖起來後就再沒去過了,不知道背地裡跟多少女人眉來眼去。



    想起來有點反胃。



    何語晴穿著白裙子,看樣子喜好摸得很清,知道顧朗喜歡白裙子、黑直髮以及味道清淡的香水。



    她擰著眉毛,明明是豔麗的一張臉,為什麼要當清純小白花。



    我從她的表情裡看到了殺氣,後退的動作沒跟上,果然捱了一巴掌。



    何語晴罵我賤人。



    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的教養就是教你這樣對待第一次見面的人?」



    「你們慣用的伎倆。」她甩甩手,似乎剛碰過的我的臉是什麼髒東西,「自導自演的戲罷了,用輿論來逼人就範,誰知道你身上的傷是不是自己搞出來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我勸你最好是現在離開顧朗,不然對付你,我們有的是手段。」



    愈發可笑了。



    「你與顧朗是什麼關係?我與他之間關你什麼事,輪得到你來插手。即便我不想,顧太太這個身份也輪不到你。」



    她一定氣急了,喘著粗氣。大抵是想罵我,但她這樣從小接受高等教育的姑娘又怎麼會粗俗的話語。不像我窮鄉僻壤出來的,什麼汙言穢語,張口就來。



    「下賤!」



    翻來覆去就離不開這兩個字了。



    「我能不能嫁給他也不是你說了算。」



    「嗯,當然是你爸說了算,不然以你的智商很難把東西賣出去吧。知道加你的那個小號嗎,是我哦。最近是要去外地出差嗎,好像要去一兩個月啊。」



    我逼近她,顧朗的房子地基高,所以建了幾層樓梯。



    女人的體力大都相近,我昨天才傷了元氣,今天實在不宜動手。



    「知道嗎,人的膝蓋是很容易受傷的,如果踹上一腳很難站起來哦。」



    顧朗回來得好慢,地下室的哀號聲已經越來越小了,我說過如果姓顧的不回來,就不可以吃飯哦。



    我窩在沙發上休息,不知不覺睡著,直到被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吵醒,顧朗也沒回來。



    揉揉惺忪的眼,這個時候地下室已經沒有聲音了。



    我接了杯水,不緊不慢地往地下室去,故意發出噔噔的聲響。



    何語晴蜷縮著身子,見了我驚恐地睜大眼,支撐起身子拼命往後退,一直到牆根才停下。即便如此,那張嘴依舊不肯示弱。



    「放我出去,不然……」



    「不然怎麼樣?」我截住她的話頭,在她身邊蹲下來。指甲在她腫脹的膝蓋上留下一道劃痕。何語晴咬著唇發出一聲悶哼,眼圈發紅,身子不住哆嗦,低聲嚷著:「我要殺了你。」



    我對她的話恍若未聞,反而輕輕搖動手中的水杯,盯著她乾裂的唇。算起來,何語晴也快二十個小時滴水未進了。



    她的視線追隨水杯不住移動,下意識舔起嘴唇。



    我的手放在她膝蓋上,趁她不注意用力揉捏,那張臉不出意外地扭曲起來,喉嚨裡也發出痛苦的嗚咽。



    「你知道嗎,我最討厭別人碰我的東西。」



    何語晴突然開始哭喊,滿臉的眼淚,身子小幅度抽搐。



    把她關進地下室之前,為了防止她逃跑,我用椅子對著她的腿砸了有數十下。如今小小的一點刺激都會讓她痛苦萬分。



    食指按著傷處不安分地遊移,似乎很快就要迎來下一波懲罰。



    這樣的舉動終於讓何語晴學乖,老老實實閉上嘴,小心觀察我的一舉一動。我握著水杯沒有說話,她遲疑片刻還是戰戰兢兢地開口:「對不起。」



    她的示弱讓我心情大好。於是用棉籤蘸水去濡溼她的雙唇。缺水使得何語晴不得不伸出舌尖將唇上的水漬舔乾淨。



    我靠近她,把她垂落在眼前的發別回耳後。何語晴就著我的手,將杯裡的水一股腦喝了個乾淨。之後,她緊緊拽著我的手臂,慌張地發出請求。



    「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也不會再糾纏顧朗。我一定會躲得遠遠的,就當沒見過你。好不好?放了我吧!」



    她的舉動讓杯子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何語晴嚇了一跳,抓著我的手臂開始無意識收緊。



    恰巧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是那首經典的《卡農》。



    動聽的音樂在密不透風的地下室流淌,在她和我之間形成僵硬的氛圍。



    何語晴死死盯住手機,那是她全部的希望。



    她喉頭滑動一下,緊張讓她下意識做出吞嚥動作,在短暫的停頓後猛地撲過來。



    我把手機朝她背後扔去,掠過她的頭頂,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鈴聲戛然而止。



    何語晴的表情不可謂不震驚,但她很快閉上了眼,因為害怕睫毛劇烈地抖動著。



    我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摟住她的肩膀,這樣,她整個人就陷在了我懷裡。



    而後,撥通剛才的號碼。



    「該怎麼說,知道嗎?」



    何語晴點點頭,梗了兩下,讓聲音聽起來儘量正常些:「喂,爸,我手機壞了,用朋友電話打的。嗯,現在已經到外地了……」



    她一定餓壞了,腹部深深凹陷下去。我按住她的胃,何語晴輕輕「唔」了一聲。



    「還有力氣折騰就再餓一會兒吧。」



    「我討厭不乖的孩子,誰都一樣。」



    陽光透過窗戶斜斜灑進來。



    顧朗坐在床側,見我醒來伸手碰了碰我的臉。



    胳膊伸出被子攀住了他的脖頸,顧朗俯身抱住了我。



    「顏顏。」他喚我,「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那你想的我該是什麼樣子?純潔善良?如果你不露出馬腳我可以裝一輩子的。」我咯咯笑起來,「可是,顧朗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該知道我們這樣的人最不能忍的就是不忠。讓我猜猜,何語晴大概會成為你的未婚妻。而我作為你的寵物被鎖起來圈養一輩子。」



    顧朗大概許久沒休息了,眼下一片青黑,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陰鬱,像是下一秒就會掐死我。



    但是我知道的,他不會。



    顧朗的手撐在我頭兩側,眸色深沉。



    「這樣不好嗎顏顏?你的野心太大,要的太多,繼續下去不會有好結果。」



    「是嗎,顧朗,你知道的,我與你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



    「我會把你鎖起來的,顏顏。從開始直到你死的那一刻,你都將屬於我。你的思想,你的身體,你的自由,無一例外都將由我掌控,我是你的神明。」



    「別這樣。」



    我歪頭,避開他的視線。



    「家暴醜聞帶來的負面影響還沒解決吧,很快股票就會下跌,你不在乎嗎?」



    顧朗一愣,皺起眉頭。



    「我不在乎。」



    「真的嗎?你可不是顧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啊,顧澤還在意大利留學,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你現在就高枕無憂了嗎?」



    聽我這麼說,顧朗的神情愈發凝重,他盯著我像是發現了新奇的玩意。我就知道,這個人從來沒把我擺在相同的位置。



    但其實不是的,顧朗,我們勢均力敵,從一開始的相遇,背後就是我精心策劃的陰謀。



    我雙手抵在他胸口,手背上有一個牙印。剛剛結了一層疤,看上去有些猙獰。那是昨天晚上何語晴咬的,當時我只是不動聲色地任由她,她到底是個善良的孩子,當血腥盈滿口時便鬆開了牙,悶聲嗚咽。我摟抱著她,悉心安慰。



    顧朗拉著我坐起來,心疼地拂過傷口,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疼嗎?」



    我狡黠一笑,差點忘了還有個驚喜要給他。



    「不疼。」想到地下室,我迫不及待從床上溜下來,拽著他的手直奔那個隱秘的地方。



    「surprise!」



    我奔下樓梯,展開雙臂對著何語晴做了個展示的動作。而顧朗並沒有露出我想象的神色,他只是站在樓梯口,背光讓我摸不清他的陰晴。



    何語晴摸上我的腳踝,她餓了許久,全然沒有力氣,說話斷斷續續有氣無力。



    「放了我好嗎?」



    我蹲下來摸摸她的頭頂;「不可以哦。」



    聞言,她艱難地仰起頭:「放了我吧,顧朗,我不會說出去的,求求你們了。」



    顧朗沒有動,他站在那裡喊我的名字:「李顏。」



    我走上去,沒有絲毫的害怕。



    「奇怪嗎?我怎麼會知道這裡有地下室。」如同一個期待得到誇獎的孩子看向顧朗。



    你看,我是很厲害的。



    顧朗將我抵到牆上,後背硌得生疼,這使我不由得發出一聲悶哼。而在地上趴著的何語晴又露出了一臉希冀。



    顧朗沒有生氣,只是無奈,面對他不聽話的小情人而感到頭疼。



    「顏顏,從現在開始就把你鎖起來吧。」



    「不可以哦,我今天約了記者,如果下午兩點,我沒有赴約,你知道後果的。」



    (八)



    「沒想到吧,顧朗。」我盯著他的眼睛,「你會需要我的,現在的窘況過了今天下午就可以盡數化解,而我要的,你從來都知道。」



    他捧起我的右手捏住無名指。



    「你想站在我的身邊嗎,顏顏。」唇落在額角,灼熱的溫度劃過臉頰,「如你所願。」



    我們天生一對。



    光消失的那一刻我看見何語晴絕望的神情。



    噓,彆著急,很快就放你出去。



    我挽著顧朗的臂彎,乖順地坐在梳妝鏡前,他像平常一樣為我紮起高馬尾,手撫過傷口時蹙起英挺的眉。



    「你下手未免太狠了,疼不疼啊顏顏。」



    我捉住他的手放在臉側:「那得看值不值得。顧朗,我與冉雲蔚你更愛誰?」



    「你和她不一樣。」他停頓半分,「你不是獵物,你是獵人。而我們最適合彼此。我離不開你。」



    「別迴避我的問題,我在問你到底愛誰。」



    他回我:「別鬧,你還不知道嗎?時間會證明一切的,在你確定我的心意前可以隨意懷疑。」



    我佯裝不解,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行,我等著。記者快來了,好好準備一下吧。」



    那群人來得很準時,快速架起設備,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拍了張高清大頭貼。緊接著就有一個話筒杵到嘴邊,我雖然自認處變不驚,面對這個場面還是嚇了一跳。



    有力的臂膀從腰側攬過,將我整個人圈在懷裡,顧朗神色不悅,對著眾人冷聲:「請各位不要激動,顏顏她身子不大舒服。」



    我被他按在沙發上,顧朗站在我身前像一個守衛。



    「請問李小姐,關於顧朗先生家暴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個戴眼鏡的女人湊上來,開門見山提出疑問。



    我做出膽怯的樣子來,還悄悄掐了自己一把,逼出一點眼淚。



    「其實這不是他的錯,我本人患有抑鬱症,那段時間偷偷斷了藥,精神不大好,所以就和他吵架了。從樓梯上摔下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之所以鬧到警察那邊是因為打電話跟朋友說了點亂七八糟的事情,她擔心我才會這樣。真是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我本人與顧朗是很相愛的。」



    「那為什麼還有傳聞他已經有未婚妻了,是何氏的千金呢。」



    我紅了眼眶,顧朗見狀坐到我身邊來扶住了我的肩膀,向眾人解釋。



    「家裡確實有這個打算,但那不代表我本人的意願。如果結婚,那新娘只會是李顏。」



    忙活到天黑才送走那群人,我坐在院子裡盪鞦韆,顧朗做了布丁,甜滋滋的。



    「累壞了吧。」



    「還好,接下來要做什麼。」



    「當然是買熱搜把熱度炒上去,讓他們看看你我有多相愛。」



    我這才滿意地笑起來:「輿論有時候很好用呢,你猜明天的報紙會怎麼寫?灰姑娘嫁入豪門,鑽石王老五刻骨銘心的愛戀?」



    他點我的鼻頭:「調皮。但是還不夠,顏顏,我們需要一錘定音的資本。你這麼聰明一定知道的。」



    我沒說話,輕輕往後一蕩,離開他的懷抱。顧朗站在原地衝我笑,做出個口型來。



    「懷孕。」



    睡到半夜撲了個空,四周一片靜悄悄,摸摸床榻早涼透了。



    我翻身下床,光腳走向地下室,下了樓梯躲在暗處。



    顧朗拿著手機不知在搗鼓什麼,何語晴低著頭,只偶爾應一聲,半闔著眼像是睡著了。我待了半晌,她不過是說了一句完整的話。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要放我出去。」



    顧朗沒看她:「我說過的,別招惹她,現在重要的不是我想要什麼,而是我的顏顏她要什麼。」



    何語晴苦笑,臉上髒兮兮的,加上眼淚沖刷更是狼狽。



    顧朗似乎看出她想說什麼,先一步開口。



    「我當然愛她。」



    「顧老爺子不會同意的。」



    「所以我才願意娶你,不過現在看來,顏顏足夠對抗他。我們會在一起,顧氏夫婦會成為讓人豔羨的一對。」



    顧朗露出神往的表情,不自覺勾起嘴角。



    「你一定要乖乖聽話,不要讓顏顏不高興啊。」



    聽到滿意的對話,我腳步輕快地回到房間。



    第二天醒來,枕邊多了部手機,最新款還沒進行發售。



    「以她的性格,一定會提前拿到手。」顧朗從背後擁住我,親吻我的脖頸,「我就說你太嫩了,何語晴的朋友圈從來沒超過一天不更新,這一點很容易讓人懷疑。顏顏知道的吧,她的風格,要模仿得像一點。」



    那上頭已經登錄了何語晴的所有個人賬號,而我要做的就是讓所有人以為何語晴正好好地待在外地,兩頭都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