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節 暖暖




    「我沒有報考 q 大,我打算去上海!」



    時間彷彿一下子停止不前了,我沉默著,等待著死神的宣判。



    「你故意騙我的,對吧?」李嘉澤呼出的氣有些急促,見我半天沒有回答,才又低聲問道:「為什麼?」



    我能從李嘉澤的聲音裡聽出來憤怒、委屈,還有無盡的失望,那一刻,我多麼希望我原本就沒有考上 q 大,我還是那個初中時排在二百名開外的學渣。



    懊惱和心痛演變成了濃濃的恨意,我卻不知道我應該恨誰,是恨我媽的咄咄逼人,恨我自己的軟弱,還是恨李嘉澤的故意招惹。



    最終,所有的一切只匯聚成了一句話:「李嘉澤,我們還是不適合,我只想離你遠點。而且,我不應該為了你放棄我想做新聞的夢。」



    最後,不知道是誰掛了誰的電話,我也像失憶了一樣記不清兩個人都說了什麼,只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我做得沒錯,於我媽、於我、於李嘉澤,於所有人,這個決定都是好的。



    14.



    大學的生活跟高中時代一樣,我抱著書本每天重複著教學樓、食堂和宿舍三點一線的生活,總是第一個到教室最後一個離開,週末的圖書館裡也必定會有我的身影,我在班級裡也依舊活得透明。



    大學的生活跟高中時代又有點不一樣,我留起了長髮,遠離了家鄉,擁有了三個聒噪又暖心的室友。



    我喜歡我的室友,因為她們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女孩一樣,接受了從高中的枯燥到大學的精彩之間的轉變。她們活潑、自由,對一切都心生嚮往。而我正好相反,我的世界由多彩變得昏暗,我刻板、無趣,日復一日。



    她們總是嘰嘰喳喳討論個不停,髮型、服飾、男孩,還有變態的學院主任……我由衷感謝她們,幫我將生活裡的最後一點空白填滿。



    她們也喜歡我,因為我話不多,是一個合格的聆聽角色。還因為我獎學金多,總會將各種各樣的零食搬回宿舍。



    郭青青是三個人裡面最開朗也是對我最好的,她總是趁另外幾個人不在時,將胖乎乎的小手拍在我的課本上:「蘇小暖,能不能不看書了,大好年華不用來揮霍太可惜了。我們去話劇社吧,他們最近在排羅密歐與朱麗葉,聽說羅密歐超帥。」



    我看著郭青青剛吃過炸雞的油乎乎的小嘴和一雙星星眼,忍不住想笑:「我不去了,你和其他人去吧。」



    每當這時,郭青青的眼神都會變得幽怨,一邊重新拿起藉以慰藉的零食一邊朝我嘟囔:「這不就你和我沒有男朋友嗎?那倆重色輕友的傢伙有點空就和男朋友膩歪,哪有時間陪我。」



    我笑笑,勸她道:「你也趕緊找個男朋友吧。」



    「不找不找。」郭青青嚇得連連擺手:「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我還是陪你好。」



    有時候,受不了郭青青的死纏爛打,我也會陪她去校園溜達,郭青青喜歡所有熱鬧的地方,比如冷飲店,比如各種社團。



    她性格開朗,大多數時候我都安靜地聽她講她高中的生活,她的興趣愛好以及她曾喜歡的男孩。



    有時候,郭青青也問我:「蘇小暖,你是不是經歷過什麼,總覺得你沉悶得可怕。」



    我笑著搖頭。



    「那就是學習學傻了。」郭青青很肯定地說。



    我選擇默認。



    其實能考進這所學校的人,哪個在初高中時不是瘋狂學習過的,我如此,郭青青也如此。只是,又幾個人能像我一樣遇到一個李嘉澤。



    大一的暑假,我媽打電話催我回家,順便向我透露了李嘉澤的最新消息:「你舅媽說,小澤應該是有女朋友了。」



    聽著我媽的話,我淡淡回應著。我明白我媽的用意,她這半年來變著各種法子想讓我死心,方法卻總那麼刻意。



    其實,我和李嘉澤並不是一點都不聯繫。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打開手機,看看李嘉澤給我發的消息。



    「小暖,今天見到一個人,背影跟你很像,不過笑起來沒你好看。」



    其實,我已經很少笑了。



    「你看,這是上次你來北京時我們一起吃火鍋的那家店,那天咱倆還淋了大雨。」



    是呀,第二天我們確認了關係,還不到一年,怎麼就像經歷了滄海桑田?



    「蘇小暖,我最近真的好累,感覺一切的努力都沒有方向。」



    我何嘗不是,雖然學了最想學的專業,卻也弄沒了最想見的人。



    大一的暑假我沒有回家,我媽對此一直耿耿於懷,總跟親戚們說我翅膀硬了,飛出去就不想回來了。



    我只笑笑不解釋。



    家庭微信群裡,我和李嘉澤是最沉默的兩個人。



    15.



    到上海的第二個冬天,出現了一個不一樣的男孩,他就和我高中時的班長一樣,莫名其妙地對我有了好感。



    「蘇小暖,最近上映了一部北美電影,據說不錯,我們一起去看吧。」程宇看著我,眼裡滿含期待。



    一旁的郭青青極力鼓動:「好啊,好啊,小暖最喜歡看電影了。」



    我和程宇看的電影叫《飢餓遊戲》,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答應他的要求,可能是因為我媽的那句「小澤應該有女朋友了」,也可能是我真的想擺脫過去。



    從電影院出來,我問程宇:「你說,他們會在一起嗎,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人最終會不會也要分開?」



    程宇沒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他看著我的時候總讓我覺得恍惚,他說蘇小暖,我以前覺得你對所有事情都很冷淡,今天才發現你竟然這麼多愁善感,看個電影都能哭成這樣。



    程宇低笑,還這麼愛幻想,我們可不是電影裡的人,我們的生活平凡又順暢。



    程宇笑著,我卻總覺得他說的話無比冷硬,我哪裡是多愁善感,我只是想我的李嘉澤了。



    那天之後,我就再沒有接受過程宇的邀請,他在微信裡問我為什麼,我莫名奇妙地回了一句:我只想好好學習。



    字打過去,我卻哭了。李嘉澤,你在幹什麼,北京冷嗎?



    程宇很生氣,他說蘇小暖你真虛偽,哪怕不接受我,也編個靠譜點的理由。我沒有回覆他,只默默關了手機。



    又多了一個對我有深深誤解的人。我上大學之後,比在高中時還不善言辭。



    大學四年,就這麼恍恍惚惚度過了。我很少在寒暑假回家,不想見我媽,也怕碰巧遇見李嘉澤。



    李嘉澤已經畢業一年了,他沒有讀研,據說他的工作室已經發展得很大。



    一天,我收到一條加好友的申請,頭像顯示的是楊薇薇——李嘉澤的那個創業夥伴。



    我有些恍惚,上次見楊薇薇是在 q 大的校園裡,她高挑又軟糯,李嘉澤卻不解風情,說我才是他女朋友,楊薇薇為此生了氣。



    我猜不透她為何加我,因此我沒有通過。不論她想跟我說什麼,都會是關於李嘉澤,而跟只要是跟李嘉澤有關的事情,都是我觸碰不起的。



    可是,那夜我還是失眠了,眼前總浮現出坐在人工湖邊那個需要安慰的脆弱的李嘉澤,四年了,心還是那麼痛啊。



    手機閃了一下,這麼晚會給我發信息的只能是李嘉澤,我抓起手機,心裡突然想,如果李嘉澤說他還想我,我就問問他吧,問問他還能不能原諒我。



    微信真的是李嘉澤發的,卻是一張他和楊薇薇曖昧的照片。



    照片裡,李嘉澤臉頰通紅,迷離著雙眼斜靠在楊薇薇的懷裡,襯衣的扣子扯開了幾顆,隱隱漏出好看的鎖骨和結實的胸膛。四年了,他依舊沒有長胖,輪廓更加清冷俊朗,眉眼間是我熟悉又陌生的溫柔模樣。



    照片的後面跟著一句話:你們有過美好的五年又怎樣,這四年裡不還是我在陪他。他這麼好,你真不配。



    我捏著手機,抽泣出了聲,驚醒了我已經熟睡的三個室友。



    那夜,我默默刪掉了李嘉澤所有的聯繫方式,依舊用我的軟弱殘忍地逃避著。



    我讀了本校研究生,還在上海找了份實習的工作。我依舊住在學校,只是宿舍裡我的老友只剩下了郭青青。



    研一的一個週末下午,郭青青氣喘吁吁地跑進宿舍,抓住我大口大口地喘氣:「蘇……蘇……,外面有人找你,是個……男的。」



    我從書裡抬起頭來,看了眼跑得滿頭大汗的郭青青,起身給她倒了杯水:「慢點說。」



    我的朋友少得可憐,看著郭青青咕咚咕咚地將水一飲而盡,才又問道:「誰找我?」



    「不認識啦!」郭青青緩了口氣:「是個男的,長得好帥好帥。」



    我又見到了郭青青久違的星星眼,心裡禁不住咯噔了一下,跑到宿舍的窗戶上往下看時,就又見到了李嘉澤。



    時間彷彿回到了四年前的暑假,李嘉澤穿著白色 t 恤,一邊打電話一邊朝我揮手,短髮在夏風中飛揚,渾身渡著一層金光。



    那天,我雀躍著跑下樓去,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



    此刻,我如石像一般矗立在原地,努力剋制住跑下去的衝動,讓自己的腦海裡不斷回憶那些冰冷的話。



    「小澤是你表哥!」



    「小澤應該是有女朋友了!」



    「他那麼好,你不配!」



    ……



    炙熱的陽光漸漸消散,餘暉灑在床前,我抱著雙腿坐在宿舍的床上,將臉埋進膝蓋中間。郭青青趴在窗戶上:「小暖,他還沒走。」



    餘暉也漸漸消散,黑暗籠罩著整間屋子,郭青青打開燈,又向窗外忘了一眼:「小暖,他走了。」



    李嘉澤走了!



    我手機亮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發的短信:蘇小暖,我真的累了,安好。



    手機上的字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全看不清楚。我撲在郭青青的懷裡失聲痛哭:「青青,我把他弄丟了,這次是真的弄丟了!」



    16.



    李嘉澤徹底在我生活中消失了,連我媽給我打電話時都不再刻意提他。



    我開始試著接受別人,所有同學和同事安排的相親我都去參加,見了各種男孩,卻下意識地在他們身上搜尋李嘉澤的影子。



    可是,誰會像他呢?



    沒有一個人的車子會收拾得像李嘉澤的那樣乾淨整潔,也沒有一個人的手像他的那樣修長好看,更沒有一個人叫我名字時帶著暖暖愛意,輕淺又深入人心。



    幾個月後,我嘗試著和一個男孩交往,他長得清清爽爽、溫柔體貼,我想我可能會喜歡上他吧?可是相處了一段時間,在他想要觸碰我時,我嚇得逃離了很遠,哭得不能自已。



    之後會好吧,我偷偷安慰自己。可是一次兩次三次,我依舊無法接受,眼前總會浮現李嘉澤的模樣,總會想起他強行給我的那個悸動的吻,總會懷念他手掌撫在我腰上時的戰慄,總會嗅到他將我攬進懷裡的氣息。



    最後,男孩無奈地說:「蘇小暖,我們分手吧。我不知道你發生過什麼,但我是男人,接受不了這樣的你。」



    分手後我很悲傷,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只有李嘉澤肯花那麼久的時間等我,而我卻弄丟了他。



    郭青青問我:「蘇小暖,你後悔嗎?」



    郭青青的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很久很久:「後悔吧。」我想。



    17.



    二十五歲那年的冬天,我表哥要定親了,我再也沒有理由推脫,只好坐著飛機回家參加他的定親晚宴。



    自從上了大學以後,我很少回家,所以很難融進一家人圍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的融洽氛圍。大家誇著表哥的未婚妻,那女孩長得溫暖可人,表哥看她的眼神溫柔如水。



    我默默地想,愛情真是美好的東西,連年少時頑劣不堪的表哥都能沉靜下來,在這美好的光暈裡變得渾然可愛。



    李嘉澤是在我陷入沉思時推門進來的,他穿著一件長款的黑色呢子大衣,依舊一頭短髮,也依舊如星辰般璀璨,一進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嘉澤同之前一樣溫潤有禮,一進屋就向大家道歉:「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一旁的舅媽早就迎了上去,接過李嘉澤手中的行禮放在門口,替他跟眾人解釋:「小澤的飛機晚點了,還好趕上了啊,來,我給你介紹,這是你哥的女朋友,叫……」



    本就熱鬧的屋子更加沸騰,眾人圍繞著李嘉澤噓寒問暖,爭搶著讓他落座。李嘉澤的眼睛笑著,停留在不同人的身上,卻唯獨不看我。



    我彷彿被整個世界遺棄,坐在餐桌的一角手足無措。



    「小暖啊,表哥回來了怎麼不打招呼。」我媽事先想起了我,然後眼望著其他人不好意思地說:「這孩子,越發讀書讀傻了。」



    聽了我媽的話,我朝李嘉澤坐著的方向轉了轉身,目光落在他的黑色毛衣上,便不敢再往上看,嘴皮子動了動,最終叫了一聲:「表哥。」



    李嘉澤沒有應聲,氛圍突然安靜下來,我敏感地以為所有人都在看我和李嘉澤,瞬間漲紅了臉。



    「哈哈,孩子們長大了反倒生疏了,小暖小的時候天天粘著小澤,兩個人從初中到高中天天一起,時間真快呀!」舅媽感慨地說,開始回憶起從前。



    眾賓客也都紛紛贊同,開始講一些我們這代人的趣事。



    這時,我媽不合時宜的聲音再次突兀地響起:「是啊,長大有長大的好處,你看小暖,小的時候怎麼都不肯叫小澤一聲表哥,如今也知道有禮貌了。」



    我媽又開始了!



    尷尬從我夾菜的手指蔓延到我的臉上、嘴角,以至於讓我連個勉強的微笑都扯不出來。



    「對對對,長大了也好。」舅媽又接過話來:「看看明宇,都談婚論嫁了,當年我來時才這麼一點點的小人……」



    舅媽比劃著,把眾人的目光又吸引到了今天的主角——我表哥身上。



    那頓飯吃得無比煎熬,我好幾次想站起身來離開,都沒有勇氣,怕被我媽當眾呵斥,更怕被呵斥時再次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整個晚宴,我如同一尊會動的石膏像,機械地夾菜吃菜,味同嚼蠟。



    最後,是李嘉澤的提前離席解救了我:「奶奶、諸位叔伯,我今天趕飛機受了涼,有些頭疼,就先回去了。」李嘉澤乖巧地解釋著,得到了眾人的許可。



    臨走前,他掃視了一眼,最後視線看向我表哥:「明宇,祝賀你,此生有人相伴了。」



    李嘉澤聲音低低的,似羨慕又似哀婉。我不敢再聽下去,找藉口躲進了衛生間裡。



    等我出來時,李嘉澤已經離開了。他如今在本市買了自己的房子,回來時都是單獨住著。見他走了,我才稍微放鬆下來,彷彿被抽走了最後一絲氣力,沉默著坐在椅子上,腦子裡混沌一片。



    我突然想起楊薇薇用李嘉澤的手機給我發的那張照片,不知道她是否經過了李嘉澤的允許,想到今天李嘉澤的表現,要麼是恨極了我,要麼是真的放下了我。



    可無論如何,他的眼裡再也沒了我。我的心緊緊地揪著,彷彿要痛死過去。



    晚宴結束後,我幫著收拾碗筷,無意間在廚房門口聽到我媽和李嘉澤媽媽在小聲嘀咕:「哎呀,你說這倆孩子是不是私底下還聯繫著吶,我怎麼瞧都覺得不正常。」這是我媽的聲音。



    「嗨,都這麼大了,兩地分著,估計早沒事了。」回話的是李嘉澤媽媽:「說實在的,如果沒有這層關係,我還真願意讓小暖做兒媳婦,又乖巧又聽話,多善良的姑娘。」李嘉澤媽媽惋惜著。



    我媽也跟著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小澤這樣的孩子,打著燈籠都難找……造化弄人啊!」



    我站在門外聽著兩個人的談話,想著那句「造化弄人」,心內五味雜陳,只好轉身回到客廳,找了個藉口告別眾人,一個人走了。



    18.



    室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地上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



    我裹緊大衣抬頭望著昏沉沉的天空,路燈下雪花紛紛揚揚,像極了某個夢中漫天飛舞的櫻花……



    我傷感著,難過著。李嘉澤曾開玩笑說我是縮頭烏龜,郭青青罵我是膽小鬼,她說蘇小暖,你只知道後悔,假如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有勇氣爭取嗎?



    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就如郭青青說的,我不比誰差,卻為何總要伴著與生俱來的自卑?甚至如今,連開懷大笑都不會了。



    有雪花不經意間飄進了我的衣領,觸到我頸上的肌膚時我打了個寒顫,又習慣地縮起了脖子。



    一條帶著體溫的圍巾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我的肩上,熟悉的氣息瞬間將我包圍起來。



    我還沒來得及轉身,眼淚就已經溢滿了眼眶。



    「怎麼這麼多年,還改不掉當縮頭烏龜的習慣。」耳邊,是李嘉澤溫暖又清澈的聲音。



    這個聲音,我真的想了好久好久了。



    「蘇小暖,你怎麼才出來,我在這等得快要變成雕像了。」李嘉澤誇張地搓著手,語氣輕鬆,彷彿我和他還是日日相見,從未分開過,也從未發生過那些不快。



    「你不是回家了嗎?」我終於鼓起勇氣,肯仰著頭看一眼李嘉澤。



    他真的一點沒變啊,雖然輪廓更加分明瞭些,但是臉上的少年氣絲毫未減,眼睛裡還是星星點點,明亮地讓人窒息。



    「李嘉澤……」我開了口,卻不知道說什麼。



    「嗯。」李嘉澤噙著嘴角笑,也不說什麼。



    就這樣過了許久,只感覺時光也如這雪花一般在我和他中間匯聚、遊走然後消失,時間一點點倒退,最後回到了四年多前的夏天……



    李嘉澤一把將我攬進懷裡,彎腰將臉抵在我的肩上,埋進他剛剛給我圍上的圍巾裡:「小暖,這半年,我也嘗試著別人,可我最終還是發現,非你不可。」



    我想起了電視劇裡的臺詞「我總以為非你不可,到頭來發現任何人亦可」。而李嘉澤就這樣輕柔地告訴我,他嘗試過了,真的非我不可。



    「溺水三千,只取一瓢!」李嘉澤堅定著說:「此生,我就執著於你了。」



    「我……又何嘗不……」



    「是」字還未說出口,我的唇已經被李嘉澤的堵上。他的唇柔軟冰涼,卻在觸碰到我的一瞬間變得炙熱。



    這個吻貪婪又纏綿,就像要彌補上之前所有的欠缺,李嘉澤的手在我腰上加了力,霸道地想要將我貼進他的身體裡。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李嘉澤終於依依不捨地從我的唇上移開,抓著我的手卻不肯鬆開。他低下頭用鼻尖抵著我的,在幾乎與我平衡的距離裡呼著氣,聲音沙啞:「不準再逃了!」



    我低著頭,呼吸急促,不知道怎樣答他。



    見我不說話,李嘉澤的吻再次放肆而來,與剛剛不同的是,他這次更蠻橫也更霸道,唇舌綿柔靈巧,任性地碾壓著我的意識,在我眼神迷離著將要窒息時,也不肯離去。



    李嘉澤輕輕啄著我的唇:「蘇小暖,說你愛我!」他的嗓音富有磁性,帶著讓我難以抵擋的魅力,氣息混亂了我最後一點理智:「告訴我,你不敢逃了。」



    就在李嘉澤要再一次欺身而上時,我終於鼓起了勇氣:「李嘉澤,我愛你!我不逃了!」我伸出雙手環上李嘉澤的脖子,主動將自己靠了上去。



    19.



    當晚,我跟李嘉澤回了他的住處。



    李嘉澤的房間跟他之前所有住過的一樣,收拾得乾淨整潔,不同的是,主臥的床頭櫃上擺放著一個照片擺臺,上面是我跟他的合影,是他大一那年我去北京找他時,他的同學幫忙拍的。



    照片裡,我穿得臃腫,卻笑得可人。李嘉澤一臉寵溺地看著我,也微微笑著。



    我呆呆地看著照片,陷在李嘉澤那深情的眼神裡,思緒萬千。還好,李嘉澤最終還是沒有放棄我,我也到底鼓起了勇氣。如果真的與他錯過,恐怕這輩子我都不會笑得這麼歡樂了。



    正出神著,李嘉澤從身後抱住了我,他剛洗完澡,頭髮還溼漉漉地就往我身上蹭:「小暖,這些年我能堅持下來真的很難,就靠看著你的照片一解相思之苦了。」



    我還坐在床沿,轉過身去面對著李嘉澤,用兩手托起他的臉:「李嘉澤,你有沒有恨過我?」



    「沒有。」李嘉澤想了半天,溼漉漉的頭髮貼在臉上,給他增加了幾份柔和:「但是我很生氣,為什麼突然就不理我了!」



    李嘉澤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傷感:「那天電話裡不是說好了嗎?我再等你四年的,四年後,如果你還不敢面對,就告訴我,我放開你。可你不聲不響就刪了我所有的聯繫方式……」



    李嘉澤說著,彷彿又回憶起我當時的表現,有些生氣,半坐在床上幽怨地盯著我:「為什麼對我那麼狠。」



    我想起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和李嘉澤在電話裡說的全部內容。這麼多年我自以為是地關上了記憶的閘門,總以為不去回憶李嘉澤的付出我就不會內疚,不記得他的好我就可以割捨,然而一切比我想象的還要深刻,愛和喜歡都已經印在了骨子裡,恐怕終生都難忘了。



    我想著那天電話裡李嘉澤平靜地說:「蘇小暖,我為什麼從大一就開始創業,用幾乎所有的課餘時間來做方案、改方案,去面對那些刁難的客戶?因為我要經濟獨立並且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他們不答應我們兩個的事,我還可以自己供你讀完大學,起碼在經濟上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李嘉澤說:「蘇小暖,為了你來北京,我在學校旁租了一間公寓,提前佈置成你想要的樣子,我天天幻想著早起睜開眼睛,就有你在身邊的生活。」



    李嘉澤還說:「我努力學習、工作,想著畢業後能將戶口落在北京,這樣你和我在法律上也不存在表兄妹的關係了,會讓你舒服些,也會讓反對的人無話可說。蘇小暖,我做了那麼多,你難道都感受不到嗎?為什麼隨隨便便就下了決定遠離了我?就因為姑姑的這一席話嗎?」



    ……



    我在李嘉澤的注視下,陷進深深的回憶中,內疚感滿滿地湧上心頭:「對不起,李嘉澤。你之前做的那些,我不是看不在眼裡,也不是放不到心上,而是不敢回應,我沒有勇氣面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跟所有親朋好友坦白我們的關係,接受他們的詫異或指責。」我低著頭,將臉慢慢地靠在李嘉澤的肩上。



    「那就捨得傷我?」李嘉澤撫摸著我的頭髮,聲音溫柔似水:「我不是跟你說過,一切麻煩的事情都讓我來處理,你只負責喜歡我就好了嗎?」



    李嘉澤的話,讓我內疚得抬不起頭來,我努力搜索著能給自己的軟弱開脫的理由,好讓自己沒有那麼自責,然後我就想起了楊薇薇的那句「這四年裡在他身邊的不還是我」和她用李嘉澤手機發的那張曖昧的照片。



    「李嘉澤,你和楊薇薇。」想起那晚在舍友的懷裡哭得肝腸寸斷的樣子,我狠心地推開李嘉澤:「你們不是在一起了嗎?」



    李嘉澤一臉茫然地看我:「誰說的?」



    我拿出手機上保存的那張照片,李嘉澤依靠我的照片延續思念,我也靠著照片來斬斷它。



    「蘇小暖,」李嘉澤看完照片鐵青著臉:「就因為這麼一張斷章取義的照片嗎?」



    我被李嘉澤生氣的樣子嚇住了,卻倔強地發出質疑:「這是用你手機發過來的,沒有你的同意,他怎麼會使用你的手機?」



    李嘉澤沉默了許久,似乎努力地回憶當時的情景,最後終於想了起來:「那天我喝多了,本來要打開手機給你打電話的,後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李嘉澤比之前更生氣:「蘇小暖,看到這樣的照片,你不該先跟我確認一下嗎?」他修長地手指捏著這個罪魁禍首,在左右兩側點了點:「這明明是在 ktv,我和楊薇薇的周邊,還坐著好幾個一起創業的兄弟,最後還是他們將我送回了住處!」



    李嘉澤發起了狠,一把將我按在床上。他的鼻尖頂著我的額,吐出的氣在我上方遊走:「蘇小暖,你真的讓我失望至極!」



    20.



    那夜,我任由自己沉溺在李嘉澤給我的溫柔鄉里。我們相擁著、彼此糾纏,盡情地將愛意滋入對方的身體。



    早晨的陽光照到被子上。我從夢中醒來,渾身酸脹難受。李嘉澤長而有力的臂膀依舊禁錮著我,將我圈在他的懷裡,我的臉就抵在他結實的胸膛前。



    我輕輕抬起頭來仔細端詳著眼前的人,他睡得安穩,濃密的睫毛輕顫著,挺拔的鼻翼裡呼出來的氣息均勻,嘴角滿足地微微上揚。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來,在他薄而柔軟地唇上輕輕撫了一下。



    李嘉澤被我輕微的動作弄醒,黑亮的眼裡依舊蒙著迷離,在睜開的一瞬間就將我的靈魂吸了進去:「怎麼醒得這麼早?」李嘉澤唇角一勾,又將我向他懷裡攬了過去,溫情地用他的下巴磨蹭著我臉頰,聲音慵懶:「不再睡會了?」



    肌膚再次與他緊密接觸,我瞬間漲紅了臉,羞赧地將自己埋進他的懷裡,不敢動彈。



    「小傻瓜。」李嘉澤輕笑著,聲音裡全是寵溺。



    二十五歲的我,在那個溫暖的雪夜,將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了我此生最愛的人,並且再不願退縮。



    「李嘉澤,楊薇薇怎麼辦?」李嘉澤在廚房做早餐時,我套著他寬大的襯衣走過去,從身後環住他的腰:「我不喜歡她在你身邊。」



    李嘉澤轉過身來,左手擎著鍋鏟,右手替我拉了拉襯衣的領子,任由我抱著不放,聲音輕軟:「去拿我的電話來。」



    我聽話地去臥室的床頭上取來李嘉澤的電話交到他手裡,手機主頁上顯示著好多未讀郵件和未接來電。李嘉澤快速地掃了一眼,最後翻出微信找到了楊薇薇的號碼:「你可以報仇了。」李嘉澤說完將手機遞到我面前:「你想幹什麼都行。」



    我盯著手機裡楊薇薇一臉自信的自拍照頭像,突然什麼都不想做了。「庸人自擾之」,這是李嘉澤初中時對我說過的話,我現在卻感觸頗深。



    看到我將手機關掉又放了回去,李嘉澤笑著:「怎麼啦?」



    我撅起嘴:「打倒一個楊薇薇,會有千萬個楊薇薇站起來。李嘉澤,只要你不變,我不變,她們都不足掛齒。」我信心滿滿地說,將臉靠在他的背上。



    李嘉澤將空出來的手放在我緊環著他的兩隻小手之上,輕按了按:「終於長大了。」他喃喃道。



    耳邊,是李嘉澤溫暖如水的情話,鼻頭,縈繞著煎蛋四溢的香氣……真好,我想。



    吃完早餐,我窩在沙發裡看完了《飢餓遊戲》後續:「凱特尼斯和皮塔在一起了,還生了個孩子。」我激動地跟一旁的李嘉澤說。



    李嘉澤的視線從電腦上移開,低頭看著我說:「有情人都會終成眷屬的。」他伸出長臂將我往他的方向攬了攬,合上電腦,又拿起了扣在茶几上的我倆的手機,遞進我手裡,詢問我道:「接不接電話?」



    兩部手機都有電話打進來,一個是我媽,一個是李嘉澤的媽媽。不用想都能知道從昨晚發現我失聯後,他們分別給我和李嘉澤打了多少電話。



    我彷彿能透過屏幕看到兩位母親焦灼和不安的神情。



    我皺了皺眉,雖然下定了決心,還是覺得處理我媽的事情相當棘手,心裡難免又有些煩躁。



    李嘉澤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放心:「他們也只是逞強罷了,否則早找上門來了。」李嘉澤淡淡地說,臉上異常平靜,聲音卻志在必得:「蘇小暖,我們結婚吧。」



    我正思儲著李嘉澤前半句話說得很有道理,就被他的後半句驚得目瞪口呆。



    「李嘉澤……」



    「結婚吧,餘生都由我來護著你。」李嘉澤又重複了一邊,眼神灼灼。



    放在我們面前的手機滅了又亮,亮了又滅,在兩個媽媽的樂此不疲裡,我和李嘉澤又相擁著,吻在了一起。



    過了許久許久,李嘉澤依依不捨地放開了我,將兩部手機同時劃開接聽,然後按下了免提:



    「蘇小暖!你滾哪去了?」電話裡先傳來了我媽焦慮不安的聲音。



    「李嘉澤……」李嘉澤媽媽溫柔的嗓音掩埋在了我媽的暴躁裡。



    接著便是死一樣的沉寂。



    我緊張地心怦怦跳著,可憐巴巴地望向李嘉澤,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李嘉澤卻衝我眨了眨眼,對著兩部手機說:「媽,姑姑,小暖的手機和我的就放在一起,你們倆可以直接商議,我們在一邊旁聽。」李嘉澤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有些戲謔:「我和小暖昨夜將生米煮成了熟飯,如果你們還想阻止,恐怕已經晚了。」



    我心跳地跟兩位媽媽電話裡的呼吸一樣急促,張大嘴巴瞪著滿臉笑意的李嘉澤,緊張地快要無法呼吸了。



    「嘟嘟嘟……」電話裡傳來了第一聲忙音,緊接著是第二聲。



    李嘉澤用手指點了一下我的鼻子,看著沒出息的我笑道:「膽小鬼!」



    我高興地一下子撲到李嘉澤的身上,力度大到將他壓倒在了沙發上:「李嘉澤,我們是不是成功了。」我激動著,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好幾口。



    李嘉澤將手搭在我的腰上,深情款款:「那麼,是不是該考慮我剛剛的話了?」



    21.



    從民政局出來,外面豔陽高照,我把李嘉澤的結婚證也搶了過來,在他面前晃了晃:「李先生,即日起你就是有婦之夫了,不準再惦念外面的花花草草,不準再迷戀那些好看的鶯鶯燕燕,從此之後潔身自好,眼裡心裡只准住我一個人。」



    聽了我的話,李嘉澤不屑地撇嘴:「蘇小姐,且不說你這些虎狼之詞是從哪聽來的,先想想用在我身上是否合適吧。」



    李嘉澤說完,一個柔柔軟軟地吻就蓋在了我的額頭上:「印章!」他幼稚地在我額頭上點了點:「這裡寫著——蘇小暖是李嘉澤的!」



    陽光鋪在李嘉澤英俊的臉上,暖暖的。



    我的心,也被這照進來的陽光烘得,暖暖的。一秒記住本站地址:[呦呦看書] https://www.youyoukanshu.com/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書,更多好看小說無彈窗廣告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