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兩百九十一章當年小年還少年

    王銅山終於有了幾分興趣,微微坐直身體,“哦?說不得就是徐家第六代戰刀了。讓我好好想一想,有沒有跟北涼沾邊的‘朋友’,關鍵是還很年輕……”

    校尉本想補上一句斥候說過那人“模樣還很英俊”,但是猶豫了一下,他實在是不敢畫蛇添足。

    突然一聲炸雷響徹大軍駐地。

    “王銅山。”

    這一次不知起於何處出於何人的指名道姓,足以讓附近屯紮的六千大軍都“如雷貫耳”。

    最讓人膽戰心驚的是那人的語氣分明極為平淡,就像街上遇見熟人一聲不輕不重的隨意招呼,可此時此刻那人的三個字,隱隱約約竟有回聲。

    王銅山下意識握緊那杆南疆大匠耗時多年精心打造的大戟,臉色有幾分罕見的晦暗。

    王銅山鬆開大戟,不動聲色道:“相距兩裡左右的路程,傳令下去,調動三百精銳前去試探,斬首者賞銀萬兩,官升三級。”

    校尉領命轉身離去,就在他快要走到大帳門簾的時候,又聽到王銅山下令道:“用於日後追殺老杜山潰軍的那六百騎,也一併出動,放在步軍之後。”

    校尉小心翼翼問道:“將軍,軍營這邊,具體如何佈置?”

    王銅山冷笑著反問道:“需要?”

    知道自己觸了大黴頭的校尉趕緊離開營帳。

    王銅山緩緩站起身,當他起身後愈發如同一座小山,這名陷陣無雙的南疆猛將自言自語道:“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可是跟北涼有關的年輕人會是誰?徐偃兵?年紀不太像。袁白熊,肯定得統領大雪龍騎軍,難不成是那姓徐的年輕藩王?沒理由也沒道理啊,放著許拱袁庭山那幾支大軍不管?難道說這傢伙真的跟西楚女帝有關係,那小娘們早年真是被老瘸子瞞天過海帶去了北涼?”

    王銅山滿臉匪夷所思,啞然失笑道:“或者說,就因為老子在陣前說的那幾句話,你徐鳳年就單槍匹馬來找我王銅山的麻煩了?!”

    王銅山冷笑不止,也好,宰了你這個自尋死路的北涼王,是天大的功勞一樁!相信在太安城那個年輕天子的心中,比殺了十萬西楚叛軍還舒心。

    王銅山拔出大戟,大踏步走向門簾。

    只是他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去披掛鐵甲。

    這位在沙場上所向披靡的萬人敵告訴自己,這無非是小心駛得萬年船而已。

    駐軍營地的南方一里半外,有個懸佩雙刀的年輕人走得不急不緩,從南到北。

    直線而來。

    三百雄健步軍披甲結陣,擋住去路。駐地大門口,王銅山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斜提大戟,臉色陰沉。

    半炷香後,一名斥候伍長快馬返身,面無人色,就跟白日見鬼差不多,他翻身下馬跪在地上,“將軍,那人……那人是武道高手,千真萬確……他就那麼慢慢筆直走向我方步軍陣地,也不抽刀也不出手,所有靠近他的刀槍都自行彈開,越是使勁,越是反彈得厲害,甚至有十數杆鐵槍當場就崩斷了!將軍,我方步軍根本就近不了那人的身啊……”

    “廢物!”王銅山怒喝一聲,一戟刺中這名斥候的胸膛,大戟將瞬間死透的屍體高高挑起,然後遠遠拋開,重重摔地。

    又是大概半炷香,這次是數騎斥候倉皇撤出前線,一名都尉模樣的傢伙離得王銅山最少有二十步,顫聲道:“將軍,六百騎軍同樣無法近身,有七八騎拼死迎頭撞去,竟是人馬俱碎,血肉模糊,一個個死無全屍。之後騎軍拉開一段距離,從八十步到三十步,箭矢如雨,不曾想那些箭矢就像撞到了一堵牆上,砰然折斷……”

    不等這名都尉把話說完,王銅山一夾馬腹,策馬前衝,那名都尉連滾帶爬想要躲避,結果恰好王銅山猛然勒緊韁繩的胯下戰馬,高高抬起馬蹄,然後猛然踩踏在那人胸口。

    魁梧如山的王銅山,加上那匹高頭大馬本身的重量,兩隻沉重馬蹄一下子踩穿了都尉的胸膛!

    殺神王銅山怒不可遏,戰意洶湧。

    示威。

    這是在向他王銅山示威。

    最乾淨利落的的手段,但恰恰最為驚世駭俗。

    王銅山抬起大戟,轉頭朝一名校尉指點了兩下,“讓兩千步軍結陣在前,有本事就讓他一路走過來,我倒要看一看,這個王八蛋到底有幾斤幾兩!”

    當王銅山麾下親軍步卒結陣拒敵的時候,敵我雙方其實只隔著半里路了。

    那個年輕人其實早已清晰看到那名高大武將的面孔。

    王銅山同時也看清楚了那個年輕人的相貌。

    幾乎第一時間王銅山就確認了他的身份。

    北涼王徐鳳年。

    王銅山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兩千南疆鐵甲,刻意減少了寬度而增加了厚度。

    一直走得不快的徐鳳年開始加快步伐,而且越來越快。

    多年以前,太安城的柳蒿師,就是用這種獨到方式撞入那座城池,差一點就重創了當時正值武道巔峰的洛陽。

    眨眼功夫,王銅山就看到站在前方不到十步距離的年輕藩王。

    他身後是一條觸目驚心的血腥路徑,那座步軍大陣,被直接劈為兩半,被劈出一條寬達兩丈的道路。

    如仙人一劍開山。

    孤身一人,筆直一線,鑿開大陣。

    身上甚至沒有半點血跡!

    那個年輕人在這個時候都沒有按住刀柄,只是淡然問道:“怕了?”

    王銅山屏氣凝神,沒有急於出手,更不會傻乎乎去開口回答這個年輕瘋子的問題。

    高手之爭,歸根結底,便是一氣之爭。

    體內氣機在剎那之間流轉八百里,這是任何江湖宗師都夢寐以求的境界,據說江湖百年以來,在徐鳳年之前,在訪仙歸來的鄧太阿和由儒道入霸道的曹長卿之前,只有一甲子之前的劍神李淳罡和之後的王仙芝能夠輕易做到,甚至有望衝擊一氣九百里的傳說。須知傳聞千年以來當之無愧第一人的武當呂祖,曾經有過“一氣之長,長不過千里”的讖語,而劃分訂立一品四境的高樹露又有定論,“人間氣長千里即天人”。

    徐鳳年說道:“聽說你王銅山是沙場萬人敵,那麼估計是不怕的。換成是我,一萬人站著不動讓我殺也很吃力。”

    遠處那些校尉都尉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這就是武評四人之一的大宗師風采嗎?

    哪怕是他們身處敵對陣營,也有一種發自肺腑的感慨,這個年輕北涼王真他孃的是霸氣跋扈啊!

    披掛重甲的猛將王銅山身形突然下墜,竟是在他氣沉丹田之後,坐騎不堪重負。

    幾乎同時,王銅山大戟橫掃而出,空中出現一陣類似絲帛急速撕裂的異樣聲響。

    徐鳳年沒有拔刀相向,只是不知何時摘下了刀鞘,倒持尚未出鞘過河卒,豎立在左肩。

    大戟撞在刀鞘之上,相比大戟顯得極為不起眼的刀鞘紋絲不動。

    大戟卻彎出了一個弧度。

    王銅山身體一擰,大戟隨之畫圓,這一次掃向徐鳳年的腰部,呼嘯成風,距離王銅山最近的兩名部下突然感到腰間傳來一陣刺疼。

    竟然無形中就被大戟雄渾的罡氣,給破開鐵甲劃出了一條血槽,不但是這兩個被殃及池魚的傢伙,所有人都轉頭逃竄。

    並非沒有一人敢於死戰徐鳳年,而是王銅山身處戰場,這些不惜慷慨戰死的南疆將士不願意成為主將的累贅,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覺得王銅山無法戰勝徐鳳年。左手僅是握住過河卒刀鞘的徐鳳年,手腕微微下沉,依舊是豎立在大戟橫掃而至的路線上,仍然開口說話的閒情逸致,“聽說你前不久去了趟西壘壁西面戰場,入陣幾百步,很是威風,還說你王銅山有兩杆戟?”

    王銅山始終不說話,一步踏出,大戟做矛直直刺向那個年輕大宗師的腹部,然後就要做挑山式,給這個目中無人的傢伙來個開膛破肚。

    徐鳳年輕輕抬起刀鞘,然後輕輕敲下,分毫不差地敲在大戟頂部後,面無表情地說著只會讓聽者倍感寒意的笑話,“你所謂的大戟,是不是手中這一杆?怎麼跟個娘們似的,咋的,是捨不得下死力?真不用,我接得下來,你看我到現在都還沒抽刀,說實話,比起不用兵器的拓拔菩薩,你這個所謂的萬人敵有點讓人失望,如果你只是這麼點蠻力的話,我只能說你運氣真的不錯,這輩子都沒怎麼到過中原腹地,更沒到咱們西北,要不然早就有人打得你回孃胎了,到時候萬人敵應該就要一下子變成百人敵了,千人敵都懸乎……”

    王銅山悶不吭聲,只是腳底如風,塵土飛揚,手中大戟揮動得讓人頭昏目眩,由於速度太快,就像在徐鳳年身前如同堆積出一大捆綁在一起的大戟。

    始終沒有抽刀的徐鳳年閒庭信步,就像是拿著刀鞘指指點點。

    看似輕鬆愜意,但是每一次“指點”發出的聲響,都讓人震耳欲聾,先前還有一些精銳步軍試圖前衝廝殺,但是隻要進入百步距離內,就突然七竅流血,尤其是耳膜直接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