袂淺 作品

第281章 第二百八十一章



“張太醫, 那皇上如今該怎麼醫治呢?總不能讓皇上就這樣躺著吧?”




福全急得臉都紅了,煩躁地將手攥成拳頭在御帳裡走來走去的。




傑書和費揚古也緊跟著看向張太醫出聲詢問治療的法子。




張太醫將康熙放在外面的胳膊重新放回到錦被裡,從床上站起來, 對著福全嘆氣道:




“王爺, 微臣之前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青蒿對瘧疾的治療有幫助。”




“那就快些去找青蒿啊。”




索額圖聽到這話眼前一亮,連聲催促道。




若說文武百官裡最盼望著太子殿下能夠早些登基的人, 索額圖肯定是當屬第一位的。




若是康熙患病的時間推遲個十幾年, 那時太子剛好一十多歲,正值意氣風發之時, 保不準索額圖還會在心裡偷偷竊喜呢。




可如今太子殿下只有十歲,別說上朝參政了連出閣講學都還沒經歷呢。




先帝福臨六歲登基, 皇上玄燁八歲登基, 難不成太子胤礽就要十歲登基?幼齡登基難道就是愛新覺羅家皇帝們一脈相承的傳統嗎?




十歲的太子就算坐上龍椅了,但是他能打得過準格爾和沙俄嗎?若是皇上真得這次在大草原上不幸駕崩了,那麼京城就等著淪陷吧!




太子殿下現如今的年齡是硬傷中的硬傷, 因此連索額圖都不希望皇上真得出意外, 他臉上表現出來的著急也真得不是偽裝的。




納蘭明珠瞥了一眼索額圖焦灼的神情後就將視線收了回來, 他向來性子穩重, 看著張太醫臉上的難色, 不由張口詢問道:




“張太醫, 難道您的藥箱裡沒有青蒿嗎?”




站在納蘭明珠身旁的張英和王掞聽到這話,也都憂心忡忡地看向了張太醫。




梁九功瞧見張太醫臉上的糾結之色,實在是沒有耐心了,忍不住上前兩步哭嚎道:




“哎呦,掌院您現在就別再猶豫了,有什麼困難趕緊說出來,大家商量一下看看怎麼解決, 皇上還等著您救命呢!”




張太醫皺了皺眉頭,又抿了抿唇,隨後才對著在場眾人,搖頭嘆息道:




“東晉時期有本叫做《肘後備急方》的醫書,書中曾記載了‘青蒿一握,以水一升漬,絞取之,盡服之’可以減輕瘧疾病人的疼痛,這次出征我們太醫院準備的藥材很齊全,裡面也放的有青蒿。”




“難道這個古方其實對瘧疾沒用?”




王掞將掌院太醫的話給耐心聽完後,就有些不解地出聲詢問道。




張太醫閉上眼睛無力地點點頭,繼續往下說道:




“早年間我就研究過這個古方,也曾按照方子上的記載用青蒿水治療過瘧疾病患,但療效甚微,這些年我也一直在苦惱究竟該如何治療瘧疾病人,可一直都找不到好方法。”




聽到張太醫這話,大家也都聽明白他的潛在意思了,張太醫如今的醫術面對皇上的瘧疾之症,實在是有心無力、束手無策啊!




連張太醫都治不好,那其餘太醫、軍醫、蒙古大夫更是希望渺茫了,福全等人的一顆心全都“咣”地一下重重跌入了谷底。




站在納蘭明珠左側的張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他低頭在心中深思了許久後,才抬起頭看向掌院太醫試探地詢問道:




“張太醫,您覺得有沒有這種情況呢?”




眾人聞言都困惑地將目光給聚在了張英身上。




張英抿了抿唇,用手捋著下頜處的短鬚,斂眉道:




“古籍上記錄的藥方距離如今已經過去一千多年了,千年的時間海波都能變成桑田了,會不會當時醫者口中的青蒿,其實不是指的我們現在以為的青蒿呢?”




張太醫聞言一愣,他難不成是當局者迷了嗎?




“張大人,您的意思是想說我其實用錯青蒿了?”




“不不”,張英連連擺手道,“您是大清頂尖的醫者,在病症方面您才是內行人,我只是覺得這麼多年下來很有可能現在的藥材名字其實在古時候不叫這個名,這點只是我個人拙見,剛剛一時想到的念頭,才會琢磨著拿出來說說看,希望能給您拓展一下思路。”




“唉,張太醫,我倒覺得張大人的話有些道理。”




王掞也咬著下唇道:“皇上的身體一向康健,保不準青蒿在別的瘧疾病人身上沒有效果,但在皇上身上就能起到莫大的療效了呢?您也可以看看是不是還有與青蒿長得類似的蒿草,可以多多試幾種,興許一種就發揮效果把皇上給治好了呢。”




張太醫聽完張英和王掞的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又扭頭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蓋著兩條錦被還凍得渾身打冷顫的康熙,懷揣著死馬當活馬醫的無奈想法,彎腰拎起自己的藥箱,將藥箱挎在肩膀上對著御帳裡的眾人點了點頭,就腳步匆匆地走了出去,打算去用青蒿煎藥了。




待張太醫離開後,御帳中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康親王傑書倚靠在御帳中央的方桌旁,目光沉沉的啞聲道:




“現在皇上的病情萬萬不能傳出去,今日士氣剛剛因為大勝的戰果給提升了起來,若是士兵們知道皇上患瘧疾的消息後,軍中必定會大亂的!”




眾人雖然知道康親王的話是正確的,但是納蘭明珠還是忍不住出聲道:




“可是康親王,瘧疾是疫病,皇上如今患病了,說不準什麼時候軍中也會有人患瘧疾了,紙包不住火,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再者,再者這種病實在是太可怕了,萬一,萬一……”




“萬一”之後的話,納蘭明珠不敢說出來,但是在場之人心裡都像是個明鏡一樣,萬一皇上熬不下去真得駕崩在戰場上了,那麼宮裡的兩宮太后、皇貴妃以及阿哥公主們可就見不到皇上最後一面了。




若是宮裡的太皇太后怪罪下來,說:因為他們膽大包天隱瞞皇上的病情才使得眾位阿哥、公主們沒能瞧見他們汗阿瑪最後一面,他們這些隨君出征的大臣們一個都跑不掉,甚至等太子殿下登基後,有可能還會遷怒他們,那才真是完犢子了呢!




眾人都手足無措的,面面相覷,最後他們全將目光給移到了裕親王福全身上,等著這個皇上的親哥哥,太皇太后的親孫子,太子殿下的親王伯來拿這個主意,究竟要不要對外選擇隱瞞皇上病重的消息。




福全瞥見眾人的目光後,感覺自己此時就像是身上背了一座大山一樣,壓力大得都能將他給壓趴下了。




他頂著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緊緊將垂在身側的兩隻長著薄繭子的大手給攥成拳頭,用指甲掐著掌心,在腦海中天人交戰良久後,才嗓音沙啞地低聲道:




“皇上御駕親征的本意就是希望能夠將準格爾和沙俄的侵略者給打跑,皇上也是因為親征才患上這種要人命的疫病的,眼下戰局危急,我們先將皇上的病情瞞著士兵們,只要皇上沒有問題,一些患上瘧疾的士兵是不足以影響全軍的士氣,也不會擾亂軍心的。”




“我們先把希望放在張太醫身上,若是過了幾日,皇上的病情還沒有絲毫好轉的話,本王親自寫信,讓人給宮裡的兩宮太后和皇貴妃、太子殿下傳遞消息,未來,未來有任何懲罰本王,本王甘願一力承擔!”




傑書、費揚古、納蘭明珠、索額圖、張英、王掞聽到福全這話,雖然心裡還是沉甸甸的像是揣了個實心秤砣般,但是肩膀上的壓力的確是減輕了許多。




唯有梁九功一人心臟像是破了個大洞般,呼呼往裡面灌著冷風。




雖然他在理智上也能明白裕親王做出的決定是正確的,但是情感上卻有些接受不了,倘若皇上真得熬不過去了,等他回宮後他還有何顏面去面對皇貴妃和太子殿下呢?




沉默唯有沉默,在福全說完話後,御帳中的眾人全都不再吭聲了,默默等著張太醫再度到來。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等張太醫端著熱氣騰騰加了青蒿的苦藥湯汁匆匆忙忙返回御賬後,有些疲憊的眾人皆是精神一陣。




“梁總管,勞煩你把皇上的上半身給扶起來,幫助微臣給皇上喂藥。”




“是,是,雜家這就來。”




梁九功忙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水,頂著紅彤彤的眼睛走到床邊將康熙上半身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張太醫的手指被藥碗給燙的發紅,他順勢重新坐到床邊,用手裡的小銀勺子舀起一勺子黑乎乎的湯藥放在嘴邊吹一吹,就往康熙嘴裡送。




幸好康熙即使在昏迷中,還能自主吞嚥湯藥。




福全瞅見有的藥汁從康熙嘴角流了出來,忙掏出懷裡的手帕走上前,將康熙吞嚥不及時的多餘藥汁給擦掉。




眾人費了好一番勁兒,終於將一碗藥汁給喂得見底了。




他們坐在御帳的椅子、軟榻上,全都不發一言的靜靜守著康熙。




臨近天空破曉時,康熙總算是清醒了片刻,哪成想自己竟然患上了瘧疾!




康熙連震驚都顧不上,匆匆交代完福全等人要向大軍隱瞞自己的病症後,就再度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