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公子 作品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三合一【感謝10萬5、11萬營養液加更】

    片刻以後,江汀白終於動了。

    他劍風一指,相當刁鑽地破開魔物頸窩血肉,剖拆掉一個凸起的小關節。

    這一劍的分寸不多不少,正好夠皮肉下掩藏的那件東西滾落出來。

    那是僅有指節大小的一段圓柱,以材質辨別,彷彿是某種木頭。

    “……”

    言落月還是第一次看到,江汀白居然會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

    就像是兩廂比較起來,連大魔和魯津渡的死,都要在這節木枝的分量面前,往後排一排似的。

    “確實是落月之木……”

    江汀白閉了閉眼,嘆息著把那截木枝小心收好,預備不久後作為證據往上呈遞。

    難怪近年來,魔物封印處屢屢有大魔現世。

    看來,魔界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

    這個插曲轉瞬即過,江汀白很快把目光投向另一處。

    地上還有一具屍體,正是魯家少主人魯津渡。

    他雙目圓睜,嘴唇微張,彷彿在臨死之前見到了令他極其驚駭的事物。

    甄卓兒只看了一眼,就確定了魯津渡的真身。

    她敷衍地抹了抹眼角,嘆息道:“正是家夫。”

    憂慮地朝兩具屍體看了一眼,甄卓兒很小心地問道:“難道是……他們兩個自相殘殺,取走了彼此的性命嗎?”

    “不是。”

    江汀白隔空用靈氣挑起地上扔著的佩劍,將劍口與異母魔身上的傷口比較:

    “很明顯,這裡還存在過第三個人,正是他剝走了異母魔的皮。”

    甄卓兒站在原地不動,但臉色卻微微地白了。她的貝齒咬緊下唇,過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似地,斷然開口。

    “您不會以為……”

    “道友何須如此惶恐。”江汀白沒等她說完,就衝甄卓兒點了點頭,“我知曉做出此事的人,不會是道友。”

    甄卓兒對魯津渡的夫妻之情可能是假的。

    她聲稱自己發現魯津渡做事的時間,也可能是假的。

    甚至連魯津渡那張魔族偏方的來歷,都可能是假的。

    唯獨她想要魯津渡被江汀白,或者說,要魯津渡被歸元宗當場擒獲的心,卻是真的。

    她應該也明白,自己之前因為表現得太過完美,反而會顯得有一絲可疑。

    但只需取到魯津渡的口供,搜查出魯府內潛藏的種種證據,她身上的疑點和這些切實的罪惡相比起來,就像是陽光下的一粒冰雪,杳然融化,不見蹤跡。

    除了江汀白之外,甄卓兒大概是第二個,最希望魯津渡被歸元宗連人帶魔,一起活捉的人。

    “等一下,先生。”

    言落月握著羅盤,站在一個放在牆角的籠子前。

    她手裡的羅盤正放出紅光。

    敞開的籠門裡,隱約可見幾灘凝結成黑褐色的血跡,以及……

    以及一片細膩晶瑩的碧綠蛇鱗。

    江汀白沒有因為小孩子的打岔,而露出絲毫不耐煩來。

    他拂動衣袍走到牆角,仔細勘察過現場後,眉頭忽然一皺。

    江汀白掌心湧起一道劍風,拂過籠子,抹去那些凝結的斑斑血跡,讓籠子底部篆刻的一個陣法鮮明地凸現出來。

    與此同時,他問言落月:“你一直在找的那條蛇……你確認它是普通的妖獸嗎?”

    言落月的心臟猛然一跳,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小蛇的時候,那個妖族大叔似乎是把它當成魔物來著?

    “……怎麼了,先生?”

    江汀白眼中,驟然閃過一絲對魯津渡所作所為的厭惡之色。

    他指了指那個陣法,沉聲道:“這個陣法,是用來阻止妖族化為人形的――你要找的那條蛇,可能本身也是個妖族。”

    言落月望望那個籠子,再看看羅盤上細小的碧鱗。

    她又回憶起把蛇蛇偷渡回家那日,它肚子吃得滾圓,卻還是執著地想把自己扣成鐲子的模樣。

    如果他也是妖族同類,那一定年紀還不大。

    或許自第一次他倉皇逃離龜族小院起,就一直風餐露宿,沒被好好地對待過、照顧過吧。

    籠子裡發現的那片蛇鱗,言落月也仍然用手帕裹好。這已經是她找到的第三片碧鱗。

    這樣奇妙的收集經歷,難免言落月令產生一個詭異的念頭:假如鱗片收集到七片,她可以拿來召喚神龍嗎?

    要是在遊戲裡,這大概會是一個“兌換絕版小青蛇”的傳說級跟寵寶寶任務吧。

    但現在身處修仙界,她也不需要一個跟寵寶寶。

    言落月和那條小青蛇,雖然只是萍水相逢,卻還希望他能過得好。

    …………

    被囚禁的妖族、在場的第三人、帶毒的小蛇……

    隨著線索被一條條補齊,曾經發生在這間密室裡的種種,雖然尚有令人不解之處,但大部分真相都已經水落石出。

    魯津渡掩藏被通緝的大魔在先,服食魔物在後,而且還私囚妖族同胞,一連犯下三樁大錯,死不足惜。

    魯家一眾手下都被徹查。

    其中,魯津渡最為依仗的心腹,私下裡想要截殺某個妖族幼崽,已被當場處決。

    甄卓兒身為魯氏少夫人,卻能深明大義,並不偏私袒護其夫。

    魯氏已經人心惶惶,剩下的一眾清白人等,便讓身為城主之女的她暫時代為安撫。

    關於如意城中的後續,言落月沒有過多關注。

    但不久之後,一個罩著黑袍、連面孔也掩藏在斗篷陰影之下的神秘煉器師,卻造訪了招鑫居。

    在招鑫居對面,魯氏樓的招牌上,早就抹去了“魯半城”的徽記。

    這一次,負責招待煉器師的,仍然是含睇宜笑的卓兒姑娘。

    並且,絲毫不出煉器師意外的是,卓兒姑娘不但代表招鑫居,還代表魯氏樓,一同和神秘煉器師談起了合作。

    煉器師笑了一下,嗓音是青年人特有的沙啞。

    “魯夫人已經將魯氏收攏在手,何必再扶持招鑫居?招鑫居的東家既是魯夫人,又幹嘛要打壓魯氏樓?”

    卓兒,或者說,如意城主之女甄卓兒,她一聽這個問題,就抿嘴一樂。

    “猜到您要這麼問了。”她恭敬地說道,“那日裡,隨江劍君前來的小姑娘玉雪可愛、器宇不凡,料想正是您的那位師妹吧?”

    煉器師不言不語,似乎是默認了她的猜度。

    甄卓兒雙手在桌面上疊放,優雅又不失真誠地解釋道:

    “如果我只想做魯家的少夫人,那確實只要收攏魯氏殘局就夠了,不必再做招鑫居的東家。”

    “可我既然想要再進一步,那自然要兼容並濟,一視同仁。”

    煉器師抬頭看她,在陰影之下隱匿的眼眸,彷彿已經當場剖開甄卓兒未曾言諸於口的野心。

    “你想當城主?”

    甄卓兒沒有承認,只是偏了偏頭。

    她用很輕鬆的語調說道:“我的父親已經昏庸老邁,兄弟們更是平庸無能。他們既然能接受如意城變成魯半城,那為何不可以再進一步,讓它變成我的城?”

    對著神秘煉器師稍稍袒露心跡,甄卓兒又向前傾了傾身。

    “我仍然想要獲取您的幫助,這一次,無論招鑫居還是魯氏樓,都願為您奉上四成的利潤。”

    按照默認行規,法器利潤一向是成本佔四、店家佔三、煉器師佔三。

    甄卓兒一開口就把利潤提到四成,要麼是主動壓縮了她作為店家的利潤,要麼是招鑫居和魯氏樓經過她這個背後東家的撮合後,成本所需比從前減少了許多。

    更有可能,是這兩種情況同時發生。

    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甄卓兒又說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一樣秘禮相贈。”

    甄卓兒將一個扁扁的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把它推到煉器師眼前,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煉器師瞥她一眼,按下機簧,匣蓋彈開,露出裡面的物事。

    “……地圖?”

    它甚至都不完整,只是小半片殘破的地圖。

    甄卓兒點點頭:“這是家夫生前,秘密珍藏的寶圖。”

    “據說在下一屆百鍊大會時,一個有關天地異火的線索將昭白於天下……而那個秘密,可以令世上所有的煉器師為之瘋狂。”

    而匣子中的這半片殘片,便是天地異火的線索之一了。

    煉器師一眼望去,很快就辨識出這張地圖碎片經過特殊手法煉製。

    當不同部位的碎片拼在一起時,地圖也會隨之發生變化,呈現出不一樣的路線。

    從這一點上來看,它確實可能承載著極大的秘密。

    只不過……

    啪地一聲,煉器師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將匣蓋重新合攏。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甄道友。”

    “經查證,春琢澗附近的村莊裡,既沒有一條被妖獸汙染的水源,也沒有一個被魔物毒死的村民,倒是類似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讓當地不少人都信以為真……甄道友,你對此有什麼想說的嗎?”

    “……”

    甄卓兒明顯地愣了一下,像是完全沒想過神秘煉器師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

    片刻以後,她抿了抿嬌豔飽滿的菱唇,將一縷碎髮勾到耳後,挺起胸膛:

    “不錯,這風聲是我放出的。”

    “既然有風聲,就必然有風聲的源頭。那兩隻魔物,也是甄道友一併放出的嗎?”

    “是我。”

    煉器師沙啞地笑了起來:“既然如此,讓魔獸把人禍害死了,把謠言坐實,豈不更為真實、要引來歸元宗也更快嗎?”

    “大師此言差矣。”甄卓兒千嬌百媚地笑了起來,“春琢澗位於如意城轄下,他們雖然只是鄉野村夫,但也一樣是我的子民啊。”

    一陣清風拂過,原本坐在窗口的兩人中,忽然變成一坐一立的姿態。

    黑袍煉器師袖口拂過桌面,將那扁扁的小匣子收入袖袋。

    煉器師頭也不回地朝著樓梯口走去,淡聲說道:

    “下一旬,我會帶著你訂購的法器前來。把靈石準備好吧。”

    招鑫居隔壁的茶樓裡,說書人又換了一本故事講。

    黑袍人在茶樓門口略站了站,只聽那小老兒響木一拍,口沫橫飛地講起了“魯氏少夫人、如意城主之女、甄卓兒姑娘。她聰明勇敢,正義機智,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故事。

    “……”

    煉器師略搖了搖頭,漆黑的斗篷下發出一聲輕哂。

    煉器師邁動步子離開了。

    ――――――――――

    夏日微醺的晚風,照樣輕柔地拂過田野,拂過水澤,也拂過學堂。

    下午的最後一堂課,先生坐在教室前面照本宣科,底下的學生們昏昏欲睡,腦袋發沉。

    忽然,臨窗而坐的言落月,感覺眼角閃過一道清爽濃郁的碧光。

    她一個激靈挺直了後背,大幅度的動作順便驚醒了坐在身後的言幹。

    言幹探出筆桿,輕輕戳了言落月一下,小小聲地用口型問道:“怎麼了,妹妹?”

    “沒什麼……”言落月有點遲疑,“可能,可能是我看錯了。”

    但在下課以後,言落月還是忍不住踩在凳子上,兩隻小手握緊窗稜,把小半個身體都探出窗戶。

    “妹妹,你找什麼啊,東西掉了嗎?”桑戟好奇地問道,“我跟你哥一起陪你找啊?”

    言落月搖搖頭,忽然,目光在窗臺下的某處頓住。

    她注意到:就在自己的窗臺下,一朵搖曳的野菊花已經枯萎。

    它花葉俱在,佇立在原處,宛如一棵挺直的標本。

    “……啊。”輕輕地,言落月發出一聲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嘆息。

    也許那並不是錯覺,真的有某位漂亮又神秘的來客,曾經到此造訪過。

    …………

    時間荏苒,光陰如梭。眨眼之間,四年已過。

    相應的,言落月頭上的血條,也從最初岌岌可危的“10”,變成了現在的“10000”。

    而且再過一陣,很快到了言落月的五週歲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