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公子 作品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三合一【感謝10萬5、11萬營養液加更】

    說這話時,江汀白的口吻很安定,完全沒有因為交談被言落月打斷而心生責怪的意思。

    他同言落月說道:“她正是如意城的城主之女,魯津渡的妻子,魯氏一族的少夫人。”

    …………

    怎麼是她?

    這是見到魯氏少夫人後,言落月心中跳出的第一個想法。

    也不怪她心生驚訝,畢竟這位少夫人生得雪膚花貌,她容貌嬌美豔麗,恍如神仙妃子,而且偏偏還是個熟人。

    ――沒錯,正是那個先替神秘煉器師在城門口解圍,又以“招鑫居東家”的身份,和神秘煉器師談了一大筆生意的卓兒姑娘。

    不過,從江汀白對她的稱呼來判斷,這位魯夫人本家姓“甄”,真名應該喚作甄卓兒才是。

    實不相瞞,在見到甄卓兒第一眼時,言落月差點以為自己被仙人跳了。

    難道當初在城門口,她是故意自導自演……?

    這種想法才升起不到半分鐘,就被甄卓兒接下來的行為打消。

    言落月眼睜睜看著,面對著江汀白,甄卓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既憂傷,又高貴的微笑。

    她沒有問起江汀白為何不告而別,而是自然而然地把之前的對話進行了下去。

    甄卓兒說:“魯津渡雖是我夫,但在夫妻之情上,世間仍有正義。”

    “我今日檢舉魯津渡,正是為了一改這魯半城的亂象,還如意城一個日月昭昭的清朗新風!”

    言落月:“……”

    誒,她是不是正好碰上了一出背刺現場?

    是的,沒錯。

    事實證明,甄卓兒不但背刺了魯津渡,而且還背刺得十分有理有據、慷慨正義,愈發顯得姓魯的豬狗不如。

    在甄卓兒的自述裡,她當初傾慕魯津渡年少有為。

    嫁與魯津渡後,兩人也過了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

    但是日久天長,魯津渡對她漸漸冷淡,甄卓兒也為此十分痛苦。

    ――大概是看出江汀白對這種“痴情女子負心漢”的經典戲碼不感興趣,關於這部分前情,甄卓兒只是微微提了一句,以示自己的清白無辜。

    描述的重頭戲,也就是關於魯津渡是怎麼勾搭上魔物的,這部分戲肉都被放在了後面。

    “他當初基礎不穩,強行突破築基。那之後經脈後留下暗傷,修為一直難以寸進。這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甄卓兒回憶道:“數度求丹無用後,他不再寄希望於修復經脈創傷,而是一心想要提升修為。也正是這時候,他得到了一記魔族偏方。”

    在說到這件事時,就連一直言笑晏晏的甄卓兒都板起了臉。

    “由異母魔誕生的某類幼年魔物,小火慢煎一刻,調以銀星草、驚鴻砂等,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佐使之物沖服,便可顯著增長靈氣……唯一的缺陷就是,這味方子會上癮。”

    “稍等。”江汀白客氣地打斷了甄卓兒一下,“甄道友,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甄卓兒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可見答案已經在她舌根下盤亙許久。

    “魯津渡尋到方子是半年前,找到並飼養這隻異母魔,應該是四個月前。”

    “至於妾,妾身是在兩個月前,發覺他的手下大肆搜買市面上的各種毒物,察覺不對,順藤摸瓜,才知道他居然和魔物之間達成合作,並且已經對異母魔誕下的特殊魔崽子上了癮!”

    說到此處,甄卓兒又驚又怒,對著魯津渡的行徑就是一頓駢四儷六的輸出。

    言落月總結了一下,反正這番話的大致含義便是:魯津渡真不是人,又騙了她的感情,又騙了她的信任。

    還好她甄卓兒一直堅持,終於等到今日江劍君您來徹查此事。

    實不相瞞,如意城滿城修士,渴盼江劍君如嬰兒渴盼父母矣!

    言落月:“……”

    言辭是懇切的,態度是真誠的,處理方式是沒有毛病的。

    但言落月還是感覺有點空虛。

    可能,是這位甄卓兒姑娘,她在每一步做出的的選擇,都太正確又太恰到好處了吧。

    江汀白點了點頭,示意來龍去脈他已經知曉。

    至此,他沒有被甄卓兒激烈的感情牽動,也並未對甄卓兒的表現做出評價。

    他只是問道:“那麼,不知那隻魔物被藏在魯府何處?道友願意替江某指路嗎?”

    甄卓兒擦乾眼角的一絲淚水,堅定地點了點頭:“是了,我理應為劍君引路。”

    “劍君請跟我來,魯津渡他有一枚可以隱藏氣息的玉佩,我們需得快些,萬不可令他跑了!”

    言落月:“……”

    說實在的,她今天聽甄卓兒講了這麼多,也就只有這一句話,最像是發自肺腑的真話。

    …………

    在甄卓兒瘋狂背刺魯津渡的同一時間裡,這位魯家少主人也聽到了隱隱的風聲。

    首領修士剛剛死去,他留在魯津渡手中的魂燈便自然熄滅。

    這位魯氏少主能一手撐起魯氏的偌大基業,確實是個敢想敢做的狠人。

    嗅到風聲不對,他在極短的時間裡,就組織起了一場撤離活動。

    書桌下的機關被擰動,牆壁上露出一個暗門。

    魯家少主人匆匆進入密室,袖中還藏著一柄利刃。

    沒等走下最後一階樓梯,魯津渡便劈頭直言道:

    “你的行蹤已經被人發現了,如果不想被歸元宗的人查處到,那就聽從我的安排!”

    假使這隻異母魔一定不識好歹,不肯服從他的調遣,那麼……

    袖子裡,魯津渡握著利刃的手掌略微一緊。

    但出乎魯津渡的意料,這隻脾氣惡劣的魔物,既沒有對他的態度表示惱怒,也沒有因為歸元宗的追查而感到慌亂。

    它只是靜靜地躺在錦繡綢緞上,面朝裡側,脊背向外。

    在這樣的姿勢下,連它的大肚子似乎都變得不那麼明顯了。

    魯津渡狐疑地皺起眉頭,試探性地往前走了兩步。

    “您剛剛沒有聽見嗎,我是說……”

    忽然,一絲異樣感如同電擊般掠上魯津渡心頭!

    對話只進行了一半,就戛然停在魯津渡喉間。

    一股莫名的恐懼攝緊了魯津渡的心臟,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去,用劍鞘做為隔離之物,翻過異母魔的肩頭――果然!

    劍鞘下的身體又僵又冷,淡淡的腐臭氣息鋪面而來,原來這隻異母魔,已經儼然是個死魔物了!

    魯津渡呼吸一滯,目光下意識投向牆角的籠子。

    與此同時,異母魔半合攏的嘴巴,忽然咔噠一聲打開。

    異母魔韌性一流的口腔裡,伸出了一隻冰冷而蒼白的小手。

    這隻手帶著十足的果決,斷然握住了魯津渡的劍鞘,輕輕地搖了搖。

    這是一個何等禮貌,何等致命的握手。就連客氣的搖晃之間,都浸染著滿滿的死亡味道。

    魯津渡猛然反應過來,第一時間鬆開了自己攥著劍鞘的手。

    但他此時拋開劍鞘,已然晚了。

    毒素順著劍鞘一路上行,將他的掌心染黑一片,再順著經脈、血肉、皮膚、眨眼間便侵入骨髓和丹田!

    這條蛇……果然是這條蛇!

    魯津渡充滿恐懼地想道:他現在已經能控制毒素的濃度,甚至集中一點,用這毒來滅殺他的仇敵!

    而這,便是魯津渡人生中最後一個念頭。

    異母魔的屍身發出僵硬的咯吱聲。

    隨後,一個眉目精緻、神色冰冷的男童,從它合不上的下頜裡爬了出來。

    男童對著仰面倒地的魯津渡點了點頭,張開嘴巴。

    他的發音仍然生澀,卻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了前日裡,魯津渡猛踹籠子時的語調。

    “……既然你有取死之道,我也阻攔不住。”

    他側過頭,稍微回憶了一下,感覺每個音節好像都發在了正確的地方,於是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嗯,這句話也學會了。

    沒有多分給橫屍於地的魯家少主一個眼神,男童專心致志地掰開魯津渡的手,摳出了他緊握的劍。

    搶在劍身都被腐蝕之前,男孩在異母魔身上剝下了好幾塊整齊的皮子,裡三層外三層地披在身上。

    這隻異母魔雖然最終也沒有抵擋住他的毒性,但皮毛的抗毒能力已是一流,是他現在能找到的最難得的布料了。

    直到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好,異母魔被剝下的皮毛仍然剩了一小片。

    對這些皮毛具體該如何使用,男孩顯然早有完整計劃。

    最後一小片的異母魔皮毛,被他用來包裹起那個小小的絨球髮飾。

    原本白生生的一隻小絨球,此時已經被血反覆汙染得不成樣子,毛毛之間都粘連起來。

    但男孩仍舊非常珍視地把它貼身放好。

    末了,他拽走了魯津渡腰帶上的一塊玉佩。

    這就是他從這間令自己幾番血流將死、險些喪命的密室裡,取走的全部東西。

    臨走前,男孩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裡毫無留戀,但仍含有深深的思索。

    這種時候應該怎麼說……?

    對了,那個魔物之前說過一句……那句話應該是……

    “――謝謝款待。”

    尚且帶著一絲稚嫩的嗓音,碰撞在光滑的牆上。

    它在這間充滿了鮮血、腐臭、並且橫陳了兩具屍首的密室裡,迴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回聲。

    而始作俑者對此毫無覺察。

    他搖身一變,重新化成細細的一條小蛇,搖頭擺尾地遊動起來,很快便沿著角落遁走了。

    …………

    站在魯府門口,甄卓兒殷勤一笑,忙道:“書房就在那個方向,平日裡都不許人過去的。我來為劍君指路。”

    她卻未曾料想到,江汀白搖搖頭,說道:“不必。”

    下一刻,江汀白抽./出腰間長劍。

    霎時只見雪光如練,似飛瀑激流洶湧而至。在一片轟隆隆的倒塌聲裡,唯有銀龍似的劍光,久久銘記在記憶當中。

    江汀白他拔劍,出鞘。

    於是下一眨眼,從他們目前所站的位置起,從魯府大門到書房,劍氣徑直轟出了一條平坦的直路。

    甄卓兒:“……”

    言落月:“……”

    似乎是誤解了言落月表情裡的意思,江汀白低下頭,對她溫聲教誡道:

    “我已經探查過,這裡沒有旁人。以後你這樣做時,也要事先確認一番,不能草菅人命,明白嗎?”

    言落月恍惚道:“……明白了,先生。”

    不是,為什麼你說得這麼心平氣和、理所當然,甚至在這種時候還不忘記教導一下學生啊。

    沒有證據時我講究程序正義,有了證據後我一劍拆掉你們半座府邸――這,難道就是劍修嗎?

    嘶,不愧是劍修,竟然恐怖如斯!

    江汀白的這一劍舉重若輕,精準地在削去書房大門和一整面牆的同時,還保留了剩餘的三面牆壁,以及書房中的其他擺設。

    於是,在場所有人便一同看見:在正對著大門的書房牆壁上,一個方方正正的密室入口,竟然是全然洞開的。

    甄卓兒驚疑不定地倒退一步。

    言落月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羅盤――指針又一次變成了鮮豔的紅色。

    至於江汀白,他眉眼之間微微一動,但腳步仍是分毫不停地朝那個密室入口探去。

    剛湊到入口處,言落月就聞到了那股難聞的氣味。

    像是有人把嘔吐物、蔥蒜、屍體、還有泡脹的死魚等種種東西混合起來,才湊成了這麼一把燻人欲昏的濃郁臭氣。

    言落月第一時間往自己臉上扣了個防毒面具,順手也掏給江汀白和甄卓兒一人一個。

    兩個大人謝過了她的好意。

    其中,甄卓兒接過面具時,若有所思地看了言落月一眼。

    隨後,她唇角的笑意裡,就微微浮現出一絲親近之意來。

    江汀白率先進入地下密室,當即發現了那兩句橫陳在地的屍首。

    其中一具屬於魔物,皮膚已經被割得破破爛爛。

    江汀白沉眉凝視了這具魔物屍身好一會兒,既沒有著急動手檢驗,也沒有妄下定論,就好似在解一道困惑已久的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