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165章 抗天逆命之爭

    天空像是揹負著鐐銬,沉沉地壓了下來,籠罩幽冥,王殿的位置是它的分界線,一半蒼紅,一半灰暗,它沒有星與月的雕飾,顯得渾濁而空洞。

    林守溪仰望向王殿。

    洛初娥從那裡懶洋洋地走下來,她走過林守溪的身邊,輕飄飄地掠過,湛宮劍上映出她的衣影,眨眼的瞬間,她就已來到了後方的山崖。

    “國之內,君臣不死。”她對著山說。

    群山響應了她的旨意,無數扭曲的魂靈從湧動的熔岩裡飄出,聚集在各個剛剛被斬去守山者的山頭,很快,一個個嶄新的行刑人憑空出現,火焰為毛一身頑皮的猩猩在暴怒之峰敲打胸口,姿態嫋娜紅裙妖冶的魅魔在色孽之分嫣然而笑,它們的聲音在群峰中迴響,成了令人絕望的嘲弄。

    他費盡力氣一路殺來,所做的努力卻像是螞蟻銜土堆成小丘,一口氣就能吹散。

    不停顫抖的劍垂落下來,扎到地上,支撐住他千瘡百孔的身軀,洛初娥回過身,看著群魔亂舞的群峰以及拄劍而立的少年,彷彿完成了想象中的畫卷,終於心滿意足,如果這幅畫卷有名字,應該就叫絕望。

    在沒有見到希望前,林守溪實在無法從絕望中學到什麼。

    “好了,這場荒唐的遊戲該結束了。”洛初娥收斂笑意, 終於向他走去。

    ……

    “支撐不住了麼?”

    洛初娥走來之時, 林守溪混沌的精神世界裡,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與他對話,林守溪以為這是自己的心聲, 也自然而然地給出了回答:

    “嗯。”

    “楚映嬋還在等你。。”

    “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麼?”

    “嗯, 就算沒有洛初娥攔路,我也來不及回去了, 一天快過去了, 我……救不了她了。”

    林守溪的心聲很輕,像是不停墜向深谷的羽, 另一個聲音則像是一陣風, 託著這片羽毛,阻止它的墜落:

    “不要被洛初娥騙了。”

    “什麼?”林守溪問。

    “你已有了魂牌,身在規則之內,洛初娥若擅改規則, 亦會如那天巷中一樣遭到反噬, 但她沒有……她根本沒有改寫色孽之碑, 她是在騙你, 你平時這麼聰明, 怎麼連這一點都沒有想到呢?”那個聲音溫和地說。

    宛若醍醐灌頂, 林守溪清醒了幾分……是了, 他奪取魂牌就是為了限制洛初娥, 可他心繫楚映嬋, 急中生亂,竟被這樣簡單的謊言給欺騙了。至少在一天之內, 楚映嬋不會有性命之虞!

    可……這又怎麼樣呢?

    “你是誰?”林守溪忽然問。

    他意識到,與自己說話的並不是他的心聲, 而是某個暗處的人。林守溪問出問題之後,他回過頭去, 在混沌的精神領域裡看到了一個帶著黑色面具的白衣人。

    白衣人飄浮著,衣裳無風而動, 黑色的面具上畫著一個滑稽的笑臉。

    黑麵……

    “宮先生?”林守溪問。

    這個名字林守溪聽過很多次, 據楚映嬋說,她孃親還與宮家有淵源,但入城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宮先生。他是將自己引來這裡的鬼, 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嗯。”

    宮先生輕飄飄地來到他面前,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問:“洛初娥強麼?”

    “很強。”他回答。

    “有多強?”宮先生繼續問。

    林守溪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只是說:“不可戰勝的強。”

    “那為什麼不死國其他的生靈並不強大呢?”宮先生徐徐開口,繼續說:“城外燭煙中的守城者是人內心七情的顯化,多是恐嚇之用,並不厲害;城內的魂靈雖不乏聰慧者,但他們的力量卻都一般,只能各闢蹊徑,弱如大公子都是他們中的佼佼者了;還有這煉獄中的行刑者,它們的外形無論如何獰惡威猛,但境界的上限卻都被鎖死了……這,又是為何?”

    林守溪思考了一會兒,想起了洛初娥說過的話,她看著群峰對那些行刑人嗤之以鼻,說它們不過是孱弱的殘魂而已。

    “因為它們本身都是殘魂?”林守溪不敢確定。

    “嗯,魂魄是這座城的根基,無論不死國再神秘, 它也只是一群孤魂野鬼聚集起的,這裡的魂靈並非不想出去,只是他們根本見不得真正的光,只有在這座城裡,他們才能維持自己的形體。”宮先生解釋道。

    “可……這又如何?”林守溪覺得自己知道這些,對現在面臨的難題毫無幫助。

    “那你再想一想,為何在萬民皆弱的國度裡,洛初娥會這麼強大,她的強大源自哪裡?”宮先生引導他思考,像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師。

    林守溪沉默了下來。

    他想起了初見洛初娥時的場景,想起了她腿上書寫的古篆,手上發光的戒指,想起了她揮袖間定人生死的神明之舉,也想起了巷中她被規則反噬時的痛苦以及她面對神侍令時的恐懼……

    “源自規則?”他問。

    驕傲如她能容忍規則反噬的痛苦,也就說明了她對於規則的依賴。

    “不夠準確,但大抵對了。”宮先生點點頭,話語變得幽遠:“千年之前,人類經歷了諸多戰爭,有與龍屍邪靈的,有與大地妖魔的,也有人與人的內戰,再加上大量的被汙染者,彼時的人類哪怕瘋狂生育,也時刻面對著亡族滅種之災,可以想象,遊蕩在天地間的魂靈之數何其龐大,這座城就是以法術為本,魂靈為根建成的……”

    “一般而言,城池本身的強大與城池內百姓的弱小無關,而洛初娥的力量,就是這座城池本身賦予的。在她與規則之力融為一體時,她真正的身體不再是她這副身軀,而是這座城,就像山神一樣,山在神在,她也相當於是……城之妖。”

    “城之妖……”林守溪輕輕重複這個詞,生出一絲明悟。

    洛初娥的道已與不死國合二為一,所以她可以輕易改變國內的一切,這就像是給自己梳髮化妝那樣簡單。

    洛初娥顯露出暴君的本質後,宮先生明明有離開的辦法,卻沒有知會神山,原因也在此,因為神山的仙人來到這裡也不會是洛初娥的對手,他們只要踏入不死國,就會白白送命,這是洛初娥的天下,她天下無敵。

    “嗯,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尚是溫柔善良的聖女,但我忽略了一點。”宮先生說。

    “什麼?”他問。

    “我忽略了她的死因……”宮先生嘆息道:“她死於識潮之神,我本以為七百年過去了,識潮之神的影響應已被歲月抹去,但我犯了一個人類獨有的錯誤……那就是,認為七百年很長。”

    林守溪明白他的意思,七百年對於人類來說很長,但對於那些從遠古時代活到今天的邪神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識潮之神的汙染髮作了,這座煉獄就是證明。”宮先生說:“她打造了這座煉獄,就是為了宣洩自己瘋狂的精神,你可以將這裡視為她精神的至暗一面。”

    林守溪點了點頭,在與洛初娥的對峙裡,他也發現了對方的喜怒無常,她的精神會在任何時候滑向極端,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

    “我有辦法贏她嗎?”

    林守溪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宮先生告訴他的東西無法令他取得勝利,反而會讓他更加陷入絕望……連闖七峰之後,他已是強弩之末,又如何能對抗一個真正的城之妖?

    “有,而且很簡單。”宮先生直截了當道。

    林守溪眸光如劍,立刻問:“什麼?”

    “北面有一種雪熊,它們可以在冰面與海洋中狩獵,但面對著深海中恐怖的魚龍時,雪熊沒有反抗之力。這些魚龍生活在水裡,無法上岸,它們把上岸的能力轉變為了水中獵殺的力量,所以遠比雪熊更強,這是它們的‘極端’,當然,只要不在水中,獵人與獵物的位置就會瞬間顛倒,這也是極端的弊端。”宮先生給宮盈代課代習慣了,說什麼都循序漸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