圏吉 作品

青蚨蘭舟

轉頭對秦假母道:“秦媽媽,我也來寫一帖罷。”

秦假母既然叫“假母”,自然不是蘇蘇的親生阿孃,此刻見客人動怒,已然有些掛汗了,見崔國輔非但不動怒,還問她要紙筆,忙吩咐婢子快些準備。

婢子們頃刻間又備好了筆墨,崔國輔提起筆來,卻是真的思考了片刻,提筆在箋上寫了一首,竟又塗鴉了幾處,也不重新謄寫,便交給秦假母,道:“有勞媽媽了。”

崔國輔自己沒讀,江朔和葉清杳不知他寫得什麼,不禁在假山頭探頭張望。

箋子循原路送到蘇蘇手中,這次蘇蘇卻撥動琵琶,將這首詩唱了出來,寫的卻是:“

玉漵花爭發,金塘水亂流。

相逢畏相失,並著木蘭舟。”

江朔聽了輕輕咦了一句,葉清杳問道:“溯之哥哥,這首五言絕句詩意境固然遠勝王焊,但似乎只是些小女兒之情,不夠大氣。”

江朔卻道:“蘇蘇娘子唱的是《採蓮曲》可不是絕句,此乃樂府舊題,為《江南弄》七曲之一,清杳妹子你生於北方故而不知。以《採蓮曲》而言,確是一首清麗明媚之作,而且……”

葉清杳道:“而且什麼?”

江朔道:“這位崔大人怎知她是江南漁家兒女?”

果然那邊蘇蘇也問道:“崔員外寫《採蓮曲》,是有意為之麼?”

崔國輔笑道:“小娘子來自江南,便以娘子家鄉之曲酬之。”

蘇蘇道:“崔員外何以知之?”

崔國輔道:“娘子用‘青蚨’之典,青蚨出自南海,北人不識,少用此典。且聽小娘子琴音有擊楫中流的豪邁之氣,故猜測娘子是江南船家出生。”

蘇蘇未在作答,而是吩咐身邊婢子打開紙門,大屋內四人這才得以見到蘇蘇本人,王鉷、王焊兄弟二人看得眼不錯珠,崔國輔都不禁有些恍惚,只有羅希奭看來毫不動容,此人生性狠厲,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在他眼裡紅粉與骷髏無異。

蘇蘇懷抱琵琶,起身避席對崔國深施一禮,道:“久聞吳郡崔郎之詩,深得南朝樂府遺意,然其婉孌清楚,古人尤不及也,今日讀之,知不虛也。”

崔國輔亦避席叉手道:“小娘子謬讚,娘子小小年紀,才思敏捷,深宜諷味,崔某佩服。”

蘇蘇話鋒一轉道:“然而崔大人交友不慎,與小人為伍,我聽說羅希奭酷濫,與吉溫朋比為奸,而王鉷殘忍寡恩,其弟更是陰刻樂禍。崔郎以清白之身,投於泥沼,久之必為禍自身,卻又是為何?”

崔國輔被蘇蘇這段話教訓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和王鉷是近親,和羅希奭又都是江南人士,當然也有貪戀權位,攀附李林甫的算計,因此和他們關係甚近,此刻被蘇蘇說破,不禁羞愧難當。

長嘆一聲,竟而以袖掩面,自顧起身搶步出屋去了。

羅希奭一把沒拉住,轉頭瞪著蘇蘇道:“賤婢,你在南曲有些名頭,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今日定要教訓教訓你這出言無狀的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