圏吉 作品

青蚨蘭舟

王焊斜睨了羅希奭一眼,壞笑道:“羅御史有的是錢貨資財,媽媽你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

秦假母依舊為難道:“不是錢的問題……蘇蘇娘子非才子不見,這……”

崔國輔道:“崔某聽說要見蘇蘇娘子的,需得作詩試才,通過考校的方能一見。”

王焊一拍大腿道:“嗨,這還不容易嗎?無需動用崔郎大才,小弟我先作一首。”唐代吟詩成風,什麼律詩絕句,是個讀書人就能賦幾首。

婢子們端上筆墨紙硯,王焊假裝略一思忖,提筆便寫,寫完將筆一摔,拿起箋子來自己吟道:“

春暮花株繞戶飛,王孫尋勝引塵衣。

洞中仙子多情態,留住阮郎不放歸。”

這首詩可不是王焊的急就章,他生性風流,多往來風月場所,早準備幾首詩,需用時直接刷刷點點寫將出來,在一般娼寮,女子們早就拍手吹捧了。

這是一首舊體宮體詩歌,詞韻雖合,詞義卻極其輕薄,葉清杳皺眉道:“這姓王的好輕浮孟浪。”

江朔也不禁搖頭,他打從一開始就對這王焊沒有好感,此刻更是有些厭惡。

這詩中的意思,鳴珂邸中的女子都是學過詩文的,哪怕端茶倒水的婢子也都粗通文墨,如何聽不出這詩裡的輕豔鄙俗?都在那裡掩嘴偷笑。

以婢子用盤子託了王焊所寫的箋子,將紙門打開一條縫,遞了進去。

紙門拉開之際王焊伸長了脖子,向內張望,卻一無所獲,江朔在外面看得分明,過來接箋子的並非那叫蘇蘇的女子來取的,而是她這一側的小婢子。

蘇蘇娘子見了那箋子,抬手在撥了一下琴絃,發出“錚”的一聲低鳴,顯然有些不滿,但在王焊聽來卻似乎有嬌嗔之意,負手倨立,仍頗為自得。

蘇蘇那邊也提起筆來,也寫了一張箋子,放在盤內,讓婢子傳了回去。

紙門拉開,那邊立刻接過去,秦假母先拿來看了,卻一下子愣住了,道:“這……”

王焊卻早已心急難耐,上前來一把奪走過來,朗聲念道:“

怪得犬驚雞亂飛,羸童瘦馬老麻衣。

阿誰亂引閒人到,留住青蚨熱趕歸。”

王焊越念越大聲,唸完之後不禁怒氣勃發,將盤子擲在地上,道:“好賤婢!敢罵老子是青蛙!”

崔國輔拉住他搖頭道:“焊郎,‘青蚨’一名魚伯,形如蟬而長,傳說以母血塗八十一錢,以子血塗八十一錢,置子用母,置母用子,皆自還也,因此以青蚨喻錢,這詩說的是錢財留下,人可以走了……”

王焊面上羞赧,仍恨恨道:“那也是罵我。”

崔國輔苦笑道:“何止罵你,你罵了我呢。”

王焊一愣,道:“哪裡?”

崔國輔指著前一句道:“羸童瘦馬老麻衣——羸童是你,老麻衣說的可不就是我麼?”崔國輔是開元十四年的進士,已頗有些年紀了,卻也不是垂垂老矣,蘇蘇詩中卻稱他為“老麻衣”。

王焊怒氣上撞,這次連案上的筆墨都打翻了,道:“賤婢竟敢侮辱我二人,今日必不能善罷甘休!”

崔國輔再一次拉住他道:“焊郎,這裡是南曲,可不是北曲,你的性子還是收斂些個吧。素聞蘇蘇娘子犀利,今日方知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