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114章 番外二

    “阿瀅,扶、扶朕回去。”

    崔瀅趕緊過去攙扶。姜鸞腳步踉蹌,繞開御案,走到謝瀾面前。謝瀾側身避讓開通路。

    她又往前走出兩步,踉蹌走到裴顯面前。

    裴顯站在原地,絲毫不閃避。姜鸞幾乎迎面撞上他。

    崔瀅急忙攙扶住走路不穩的女君。

    避諱著周圍人多耳雜,她壓低嗓音,客氣語氣裡半含警告,

    “陛下今夜盡興多飲了幾杯,如今睏乏,要回臨風殿歇息,吩咐賓客散去,只召下官一人伴駕。還請裴相避讓。”

    裴顯嘴裡客氣回應崔瀅,視線卻盯著面前眸光迷濛的姜鸞,

    “崔舍人有所不知,臘月二十四當夜,裴某隨聖駕秉燭夜遊臨風殿。陛下當時邀約,除夕之夜,秉燭共遊,夜登朱雀城樓。是不是,陛下?”

    姜鸞迷迷糊糊地“嗯?”了聲。

    “什麼……什麼,夜遊?”

    裴顯:“……”

    崔瀅不客氣地道,“陛下醉了。裴相的一家之言,下官也不知真假。若真有裴相說的除夕之約,還請裴相耐心等候臨風殿傳喚。”

    說完攙扶著姜鸞,“聖駕離殿,請裴相避讓。”

    這邊的低聲爭執,吸引了不少視線。遠處李相和崔中丞談笑離席的腳步也停下,詫異地回望過來。

    裴顯後退兩步,避讓開通道,崔瀅攙扶著姜鸞離開宴殿。

    徐公公召來庭院裡的步輦,眾人服侍姜鸞登輦,響鞭開道聲清脆響起,起駕往臨風殿方向遠去。

    薛奪今晚負責護衛宴殿,遠遠地瞧這邊有點爭執,略一打聽,說是督帥跟謝侍郎起了點齟齬。

    他們向來不和,薛奪沒當回事,大咧咧過來問,“督帥,弟兄們今夜都不睡,打算通宵喝酒守歲,順道看看京城除夕的送儺戲。督帥要不要一起來?朱雀門城樓那邊看得可清楚了。”

    裴顯目送步輦隊伍在夜色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宮道盡頭。他同薛奪一起往朱雀門方向走去,

    “通宵守歲可,但不喝烈酒。城樓上有沒有果子酒?”

    薛奪以為他在開玩笑。

    “果子酒?”他笑得嗆住,“督帥別笑話我們了,十歲的小孩兒才喝果子酒。弟兄們今晚準備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酒,昨晚慶功宴喝的‘醉芙蓉’夠勁,特意給督帥備了兩壇,今晚開封全喝了!”

    “你們喝吧。”裴顯淡淡道,“我應了人,從此在宮裡不喝烈酒。”

    薛奪驚得眼睛都快脫了框。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裴顯今夜心情不好。

    兩人前後走出一大段路,眼看前方就是高大的朱雀南門城樓,城外百年過年的熱鬧歌舞歡笑和竹爆仗聲響依稀傳進宮城裡。

    薛奪立定腳步,看看左右無人,惡狠狠做了個手勢,

    “是不是謝五惹惱了督帥?他們謝家的馬車顯眼,我這就找幾個弟兄,抄近路把他堵在暗巷裡,暴揍那小白臉一頓,給督帥出氣!”

    裴顯收回遠眺城樓高處的目光。

    “和謝五郎沒什麼關係。”他抬手阻止摩拳擦掌的薛奪,“宮裡剛起齟齬,回家路上就捱了打,做得太明顯了。”

    不是謝瀾,薛奪這下有七成確定了。

    “得,肯定就是臨風殿那位。”他隨手薅了根牆角的狗尾巴長草,叼在嘴裡,嘆氣說,

    “末將早跟督帥說過,女人心,海底針。那位又怎麼了?”

    裴顯不應。

    沿著燈火昏暗的宮道,緩步往朱雀門方向走。城樓高處值守的禁軍將領們瞧見了他們,一個個在城樓上跳起身來,遠遠地抱拳行禮。

    “要不要上去?”薛奪勸他,“督帥要果子酒,我叫人去弄。不管喝什麼酒,總歸大夥兒一起熱鬧守歲才好。城樓上頭風景好,還能看到今夜入宮的送儺隊伍。”

    裴顯原地駐足,盯著上方燈火明亮的城樓看了一陣,微微頷首,“也好。”

    他沿著陡峭石階,緩步往城樓上登去。

    城樓高處值守的幾名將領早已提著燈籠大步迎下來,今夜值守的中郎將是李虎頭,見面就大呼小叫,“督帥,你手怎麼了?”

    裴顯抬了下右手背,露出六道抓痕,“無妨,貓兒抓的。”

    繼續往上走了兩步,腳步停在城樓臺階中間。

    “又怎麼了督帥?”身後的薛奪迷惑地問。

    裴顯撫摸著手背上的抓痕。抹了上好的宮廷傷藥,已經開始收口癒合了。

    中午時分,姜鸞親自替他抹的藥膏。

    當時他抱她坐在懷裡,她低著頭,抓著他的手背,仔細地一處處塗抹著。他的視線落在她側邊臉頰的肌膚上,柔白肌膚彷彿窗外皎雪,眉心一點硃色花鈿震顫人心。

    “她醉了。”腳踩在城樓臺階,他耐心地回應薛奪,

    “昨夜我醉酒,今夜輪到她醉了。喝醉的人,說話做事都是做不得準的。”

    薛奪:“……啥?”

    薛奪摸不著頭腦,凌亂地站在路邊,裴顯卻極滿意自己的結論,毫不遲疑轉身往城樓下走。

    “薛奪,備馬。”

    就在這時,連接朱雀門的宮道遠處,傳來一片整齊的腳步聲。

    那聲音不尋常,聽起來像是十來個人整齊劃一地跑步,軍營裡常見,宮裡不常見,城樓上值守的將士紛紛遞過來敏銳的探查視線。

    昏暗的宮道盡頭亮起大片燈火,燈火中央映照出一座華貴鎏金步輦。

    四面的擋風帷帳都往上掀起,姜鸞坐在步輦中,催促道,“到了嗎?可看到人了?”

    “快到了,陛下,前面就是朱雀門。”文鏡抹了把額頭細汗,“沒看到督帥。或許在城樓上?陛下稍等,末將上去找找。”

    正說話間,前方傳來沉悶聲響,似乎是鐵索轉動聲。有眼尖的禁衛驚呼,“宮門開了!”

    “今年這麼早開宮門?外頭的儺舞隊伍已經到了嗎?”

    步輦停在宮道邊,幾個隨駕禁衛匆匆小跑去前方,提起宮燈映照,朱雀宮門果然正在緩緩開啟。

    姜鸞召文鏡過去步輦側邊,低聲叮囑了幾句,文鏡領命過去問話,“督帥今晚有沒有來過?”

    薛奪叼著草莖,抱胸靠在硃色宮牆邊,不答反問,“今夜喝不喝酒?”

    沒頭沒尾的,文鏡沒搭理他,繼續問,“宮門怎麼提前開了?”

    “好問題。”薛奪咀嚼著草莖,“當然是因為弟兄們聽令開了城門。”

    “聽誰的令?”

    “還有誰的令。當然是咱們頭兒唄。”

    文鏡焦躁起來,“話說清楚些!哪個頭兒。”

    薛奪嘆了口氣,拍了下文鏡的肩膀,把他勾到旁邊。

    “做人別太實誠了,小文鏡。今晚你找著守歲的地方了?沒找到的話,跟我上城樓跟弟兄們喝酒去。”

    文鏡不肯去。“我跟著陛下來的。不可能跟你們喝酒。”

    他今晚過得不太好,實話實說,“陛下喝多了酒,剛才回去半途上,忽然酒醒了,喊著要過來朱雀門尋督帥。我和陛下說,督帥早出宮去了。她不信,非得過來,說督帥一定在這兒等她。哎,現在找不到人,今夜說不定要在宮裡轉悠找整夜——”

    燈火映照不到的暗處,宮牆邊立著的裴顯牽動韁繩,從暗處無聲無息地走出幾步,翻身上馬。

    一陣急促的奔馬聲忽然如驚雷般響起,劃破了寂靜夜色。那聲音聽起來,像極了訓練有素的戰馬從靜止瞬間轉為疾奔。

    文鏡吃了一驚,迅速回頭查看。

    黑夜裡的單騎奔馬已經旋風般逼近鎏金步輦,趕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玄色大氅如同烏雲蓋住了姜鸞的肩頭。

    姜鸞正在東張西望找人,視野忽然陷入漆黑,人懵了一瞬。幾乎在視線暗下的同時,她感覺腰上被一隻強壯手臂摟住了。

    那隻手臂瞬間發力,姜鸞今夜喝多了酒,反應有點慢,只來得及輕輕‘啊’了聲,彷彿騰雲駕霧般,人已經被掠上了馬背。

    “抓住韁繩!”矇住視線的大氅猛然掀開,重新露出了頭頂星空和周圍的燈火。

    腰上那隻手臂摟得更用力,身後熟悉的嗓音沉聲道,“坐好了!”

    姜鸞本能地抓住韁繩。下個剎那,一記馬鞭清脆響起,耳邊狂風驟然大起,駿馬在夜色里加速狂奔,直奔前方敞開的朱雀大門,風馳電掣疾衝出去。

    縱馬越過文鏡身側時,裴顯在風裡丟下一句話,

    “朱雀門開著,人半夜送歸!”

    駿馬閃電般奔出朱雀城門,厚重的宮門被遠遠拋在身後,越過護城河,前方就是寬敞的朱雀大街,除夕送儺舞的火把長龍星星點點出現在視野盡頭。

    姜鸞終於反應過來,開始興奮地大叫,“啊啊啊啊——我們去哪裡!”

    “去人群裡,跟著除夕的送儺隊伍走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