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43章 第 43 章

    姜鸞的視線落在水榭外的湖面上。

    粼粼的水面,倒映出雲層遮掩的隱約月色,微風吹皺了水波,她的心湖也跟著震盪起來。

    她把剝了一半的荔枝扔回盤中,起身去了東南角望樓。

    望樓最高層有二十餘尺,居高臨下望去,此刻街上的情形一覽無餘。

    一隊街上巡值的武侯按照既定的巡視路線,正不緊不慢從北往南穿行過長街。轉入橫巷時正好撞上潛伏在暗處的一股數十人。

    兩邊打個照面,一邊早有準備,一邊猝不及防,一隊巡街武侯七八人瞬間便被砍倒,連聲音都未發出,屍體拖入暗巷中。

    看到這裡,文鏡的臉色頓時變了。

    “敵襲!”他厲聲喝令下去,“所有人叫起!分發兵器防具就位!弓|弩手上望樓!”

    幾乎與此同時,只聽遠處傳來隱約響動,高處火光明滅,那是隔著一個坊的兵馬元帥府的四角望樓同時發出警訊。

    頃刻間,兵馬元帥府的外門轟然洞開,裡面湧出上百名玄鐵騎精銳,由一名裨將帶領著,人喝馬嘶,馬蹄踏過靜謐長街,直奔巡街武侯被砍殺的暗巷方向而去。

    兩方人馬不期而遇,廝殺聲立刻響起。

    公主府所有人驚起,全部三百親衛奔跑就位、迅速展開防衛的同時,文鏡護衛著姜鸞往望樓下走。

    “公主府新加高了圍牆,又加了兩座望樓和弓|弩位,剛才那樣的小股兵馬正面來襲也能抵擋過去,不必過多擔憂。刀劍無眼,公主先去安全地方躲一躲。”

    姜鸞下了一層望樓時,回身望去。

    黑暗裡展開的激烈巷戰已經迅速結束。來歷不明的小股數十兵馬全部被消滅殆盡,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長街邊。

    臨近的坊間百姓被半夜的廝殺聲驚動,四處亮起零零星星的燈火,但因為坊門緊閉的緣故,裡頭的百姓還不知緣由。

    姜鸞停步凝視東北方向的兵馬元帥府。

    大門早已敞開,將士們舉著明晃晃的火把疾奔出入。不多時,數十披甲親兵護衛著主帥裴顯出來,數百玄鐵騎精兵跟隨身後,無視路邊的屍體血跡,踩蹬上馬,直奔皇宮而去。

    姜鸞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問,“謝徵的兩百騰龍軍親兵,現在還在門外?”

    文鏡也早想到了堵在門外的兩百謝徵親兵,剛才便命人查探。

    “那兩百親兵身上現成的兵器,已經自行分了四路兵,守在正門和三處側門外。倒是意料之外的助力。”

    姜鸞不走了。停在望樓的中部,她低頭眺望著黑暗的京城長街,反問了一句,

    “二百騰龍軍,替謝徵守著二姊。你覺得是湊巧了,還是早有預謀?”

    文鏡悚然一驚。

    “如果謝節度提前知道這幾天會有亂事……”

    他極目眺望,夜幕茫茫,濃雲少月。

    京城三十八處縱橫主街被大片的黑暗籠罩,遠處完全看不清,近處的幾處長街上只能隱約看見一條條迅速跑動的黑影,哪裡看得出黑影的來歷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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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裡連著幾天來人,再三催促晉王入宮侍疾,紫宸殿傳來的聖人口諭嚴厲,斥責晉王不顧及兄弟情誼,兄長重病也推脫不來探望。

    到了八月初九初十這兩日,宮裡的催促突然停了。

    初十入夜後,宮裡的暗線傳來了聖人病危的消息。

    深夜,王相遣人秘密送來了一份名單。

    名單上只有一個人名。

    當夜值守皇宮西南門的南衙禁軍左翎衛中郎將,劉牧光[1]。

    王府幾位謀士極力勸說,時機已到。

    深夜三更,晉王姜鶴望在眾多王府親衛的護衛下,以侍疾的名義,四個月以來首度進入皇宮。

    從皇宮西南門入,數百名王府親衛隨行入宮,值守西南門的禁衛中郎將劉牧光並未阻攔。

    大批隨行的王府親衛給了晉王足夠的底氣,濃黑的夜色裡,他快步直入紫宸殿宮門。

    深夜的紫宸殿靜謐無聲,只有數百王府親衛整齊的腳步聲。

    各處值夜的宮人預感到了不祥,四處驚慌避讓,來不及避讓的顫抖跪伏在路邊。眾多宮人們害怕禍及自身,就連避讓的動作也是無聲無息的。

    晉王姜鶴望抬步上了陡峭的漢白玉石階,站在殿外,回頭看了眼密密麻麻站在下方寬敞庭院守候的王府親衛。

    值守紫宸殿的原本是充入北衙禁衛的玄鐵騎,是裴顯的人,延熙帝對裴顯生了忌憚,早在五月裡就找藉口調開了。

    現在輪班護衛紫宸殿的,都是京畿本地出身的南衙禁衛。

    今夜當值的南衙禁衛中郎將見勢不對,站在漢白玉石階高處,拔刀喝問,“晉王殿下為何帶兵夜入紫宸殿!”

    晉王身側的塵謀士高聲回答,“奉聖人傳召,晉王殿下前來侍疾!來者何人,為何阻攔晉王入殿侍疾!”

    那名南衙禁衛中郎將卡殼了。

    聖人三番兩次地召晉王入宮侍疾,宮裡都知道的。

    如今人倒是奉詔來了,也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帶進那麼多的王府親兵進了宮禁,他是攔還是不攔。

    吱呀一聲輕響,沉重的雕花門從裡頭打開了。

    今夜御前隨侍的徐在安公公從門縫裡小心翼翼露出半個腦袋。

    “外頭何……何事喧譁啊。”徐公公哆嗦著聲音問。

    八位御前大宦,做事招搖的,膽大包天的那幾個,都沒逃過四月裡的一輪整頓宮禁,被裴顯在內廷裡直接斬殺了個乾淨。

    如今剩下在紫宸殿裡服侍的幾個,都是被之前的整頓宮禁殺怕了,嚇破了膽子的鵪鶉。

    一個比一個老實,一個比一個怕事。

    晉王被值守紫宸殿的禁軍將領擋住前路,原本慌得腿肚子哆嗦,看了殿裡比他更慌的徐公公,膽氣驀然壯了三分。

    他壯著膽子幾步上了臺階,站在天子寢殿門外,“臣、臣奉詔而來,為聖人侍疾。”

    底氣還是有點不足,說話便失了氣勢,在空曠的紫宸殿外四處迴盪著,顯得有點磕磣,身後的兩位謀士無奈地嘆了口氣。

    但晉王今夜帶兵入宮的目的,眾人都猜出七八分。

    自從三月守住了京城,晉王在京畿守軍裡的聲望極高。四月初一在兩儀殿差點遭遇了不幸,之後接連四五個月稱病不出,眾人私下議論時,都只替他的處境擔憂,心中那份敬重不減。

    他往前進,殿外值守的禁軍中郎將便往後退,等晉王對紫宸殿裡喊完話,阻攔的禁衛們默不作聲地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