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43章 第 43 章

    晉王府今晚不尋常。

    晉王妃傍晚時分胎相不穩,身下見了紅,下僕們驚慌失措,王府裡早早請好的幾個穩婆忙活到晚上,才算是把情況安定下來了。

    晉王姜鶴望不敢睡下,內院半刻鐘傳一次消息過來。如今胎兒還不足月,若是早產不知道會如何,他急得嘴角起了個大燎泡。

    他坐在書房的長案後,唉聲嘆氣地摸著嘴邊燎泡。幾個王府謀士在對面端正跪坐,沉聲勸誡,

    “殿下,男兒無需為後院事操心太過。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要議一議要不要入宮侍疾。宮裡已經連召三次了。”

    姜鶴望連連擺手,“不去不去。四月裡奉詔入了一回宮,小王差點把這條性命擱在兩儀殿裡。再不去了。”

    幾位謀士們互看了幾眼。

    塵先生撫須緩緩道,“據說聖人這次的情形十分不好。宮裡暗送來的消息說,並不是病,而是用多了丹藥。”

    晉王愕然,“丹藥?”

    “聖人自從傷了腿後,據說時常喜怒不定,夜不能寐,精力不濟,十分倚重方士進獻的進補養生丹丸,一開始服用時確實精神煥發,但最近無論怎麼服用,精神始終萎靡不振。”

    “聖人只有殿下一位兄弟,膝下又無子嗣。如果這次的病勢不好……除了殿下之外,又有何人可以繼承大位。”

    晉王語氣遲疑,“你們的意思是,小王該進宮侍疾?”

    “應該進宮,但不是現在。”幾位謀士互相看一眼,“等紫宸殿那位病危之時,殿下以侍疾名義進宮,獲取遺詔,名正言順繼位。”

    看出了晉王臉上的猶豫,塵先生壓低嗓音,繼續勸誡,

    “殿下,我們如今得了王相的支持。太原王氏是京城世家之首,王相是朝堂百官之首,定海基石已經傾向殿下這邊,值得放手一搏,更進一步啊。”

    “更何況,漢陽公主連續幾日進宮侍疾,都順利出宮了。當日聖人城下中箭,漢陽公主是城頭下令之人,說就不好聽的,漢陽公主才是聖人的心頭刺,殿下這邊只是順帶的。公主都能安然無恙地出來,殿下這邊應該無大礙了。”

    晉王摸著嘴角的大燎泡,神色糾結,默不作聲。等幾位謀士離去書房後,他起身打開書架上的暗格,從暗格裡取出一封密信。

    那是來自王相,王懋行的一封親筆手書。

    字裡行間,引經據典,表明了推崇賢德的意思:‘自古賢德者居上位,天下幸事’。又舉了堯舜禪讓的例子,表示了王氏隱晦的支持。

    王相的親筆手書彷彿一顆定心丸,晉王看在眼裡,動盪不定的心安穩了許多。

    就在這時,後院的消息也傳來,說王妃的胎保住了,已經不再流血。

    晉王長長地出了口氣,心頭沉甸甸墜著的大石落下,他放心地在書房裡睡下了。

    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忽然有人半夜在書房外大力拍門,晉王被硬生生地被拍門聲響喚醒。

    他向來倚重的兩位王府謀士,塵先生,張先生,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神色,並排站在門外。

    “給殿下賀喜!上天賜給殿下的時機到了!”

    “宮裡傳出來最新的消息,聖人病危!”

    ———

    今夜是八月初十。

    姜鸞睡不著,坐在涼風陣陣的水榭裡,四邊輕紗掛起,她在欄杆邊低頭望著水波里的細碎月影。

    遙遠的前世,很多事都模糊不清了。

    但那個抱著浮木、在冰寒洛水裡順流而下的夜晚,刺骨的冰寒,她至今記憶猶新。

    深秋寒涼,應該是八月末的某天。

    那夜濃雲少月,半圓月色在厚實的雲層間穿梭,若隱若現,和今夜倒有七分像。

    東西兩邊的望樓已經趕工修好了,形制簡陋不花俏,但好用,夜裡將士巡值的身影在望樓高處隱約可見。

    就算是再來一次亂兵夜破京城,她的公主府也能抵擋個兩三天。

    危急關頭,兩天的緩衝時間足夠了。

    食案上放著一小筐新鮮荔枝。那是裴顯今早送過來的。

    他連著在自家府裡休養了四日,閉門謝客,對外只說感染了風寒,身上的箭傷已經大好了。

    姜鸞慢悠悠地剝了個荔枝,噙在嘴裡,吮著晶瑩的甘甜滋味,又把荔枝小筐往二姊方向推了推。

    懿和公主今晚在她這兒做客。

    自打她開了公主府,懿和公主倒是多了個去處。今日她邀了二姊過府玩耍,懿和公主欣然應下。

    不料宮外停了謝徵的車馬並兩百騰龍軍親兵,過來替他們節度使說話,邀懿和公主上車。

    說是今日秋高氣爽,適合城外出遊,已經徵得皇后娘娘的同意。遞過來一張謝徵親筆寫的邀請信箋。

    懿和公主已經應下了姜鸞過府,又不想去城外,當場拒了。

    不想謝徵的兩百親兵連同馬車一路跟過來,至今守在公主府門外,趕也趕不走,罵也罵不走。

    喝問他們什麼目的,為何不走,為首的那名親兵校尉是個能說會道的,口口聲聲說騰龍軍即將拔營離開,懿和公主出降的日子又未定,說不準要安排到明年。

    謝節度想在離京前和懿和公主會面,如果今日不得空,那就明日。總歸要討個確定的日子,他們才敢出城覆命。

    姜鸞吃著荔枝,和二姊提起門外等候至今的五十親兵,

    “哼,手下的親兵一副癩皮狗模樣,養狗的主人又能好到哪裡去。他謝徵想見二姊,二姊就要出城去見他?憑什麼。他們不肯走,行,在門外慢慢等吧。”

    姜雙鷺坐在水榭圍欄邊,對著動盪的水面發呆。

    竟似完全沒聽見她說話似的。

    夜色已經深了,夜風吹過粼粼水面,吹皺了一點淺淡星光。姜雙鷺從發呆裡驚醒回神,輕聲和姜鸞說,

    “他竟以為出降的日子會在明年?但我在皇后娘娘那兒聽來的,分明是——”

    文鏡就在這時面色凝重地快步過來水榭。

    “外頭的情況有點不對。早過了宵禁的時辰,望樓上巡值的弟兄發現了有幾股來歷不明的人夜過主街,人數倒是不多,每股約莫數十人聚集,往皇宮方向快跑而去。”

    姜鸞心裡一緊,告訴自己不要多想,按照常理猜測,

    “該不會是夜裡街上巡值的武侯?”

    “不是。不對勁。”文鏡立刻否認了。

    “巡值的武侯平日裡見得多了,都是按班巡值,什麼時辰巡到哪條街道,路線都是固定的。無事也不會在街上急奔。不像是武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