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莓 作品

第75章 在其板屋(七)

    這位年少的魔君雖是多智近妖,可在感情這方面卻純情得很。

    甚至願意為了這麼一絲渺茫的希望嘗試這種低劣的小把戲。

    可若是等他反應過來,屆時她便會落入十分不利的地步。

    所以,她不能再坐以待斃,她要主動去會會這位傳說的裴姑娘,最好唆使她去魔君跟前無理取鬧。

    屆時她再善解人意地姍姍來遲,這麼對比下來,不就是高下立見了麼?

    紙鳶心中如意算盤打得響,領著身後氣勢洶洶的婢女正欲要大幹一場的時候。

    剛踏入北苑的門,便有“噼裡啪啦”的爆竹聲四下而起。

    紙鳶被嚇得連連後退,心中大駭。

    怎麼回事,難道是這裴姑娘終於按捺不住,要對自己出手了?

    在她半驚半疑之時,自紫藤花叢中移步而出幾名侍女。

    為首的烏若鬢邊還別了一朵絹花,不過瞧著她那生無可戀的神情,多半可知不是自願的。

    像是訓練多遍似的,侍女們齊齊揚聲道,“恭迎紙鳶姑娘大駕!”

    紙鳶還未理明白這是個什麼情況,就被簇擁著迎進了北苑內。

    此時正值飯點,裴嬌擱下玉箸,拍拍手掌,“這位就是紙鳶姑娘吧,果然如傳聞一般漂亮,剛好我也在用膳,別客氣,坐——”

    紙鳶一怔,狐疑地望她一眼。

    玩得什麼把戲?看不出這女人居然還是個笑面虎?

    怪不得能在魔君身邊待著,倒是比她想的城府要深,不過狐狸尾巴藏久了,總會露出來的。

    既然她都要演戲,她便奉陪到底,能在這魔域內爬上來的,哪個不是千年的狐狸。

    她可不打算改變自己的策略。

    紙鳶長長的指甲翹起,有意無意颳著杯沿,“裴姑娘客氣了,還是裴姑娘胃口好。”

    “我這些日子忙著照顧魔君的飲食起居,貼身照顧,忙裡忙外,連胃口都小了不少。”

    她淡然飲茶,眼風餘光卻緊緊盯著裴嬌的神情。

    果然,裴嬌眉心一皺,面色不虞。

    紙鳶剛翹起嘴角,便見裴嬌正色道,“沒胃口可不是一件小事,他怎麼都不知道心疼人的。”

    “不過紙鳶姑娘,魔君本就並非憐香惜玉之人,並且邊關戰事頗多,你也要理解他。”

    紙鳶的笑凝固在嘴角。

    她這苦口婆心的語氣……怎麼跟看熱鬧的鄰里調和夫妻之間的矛盾似的?

    似乎意識到裴嬌和她往日斗的那些妖豔賤貨似乎不大一樣,正當紙鳶一時之間不知所云之時,便聽她身後的小婢女哆哆嗦嗦道,“不、不知魔君駕臨,有失遠迎!”

    紙鳶心底一寒,便瞧見屏風後頭立著一道冷峻挺拔的剪影,不知他已然在那裡聽了多久。

    她正欲要行禮,魔君身後的侍衛便先行一步提著三層雕花的食盒擱在她面前,“魔君此番出征帶回的北域芩紅參,只有這麼一株,便專程帶來給紙鳶姑娘。”

    紙鳶面上浮出一抹激動的笑意,北魔域盛產紅參,而這芩紅參可是傳說中的名貴大補之物。

    聽聞治療陳年舊傷最為出眾,不僅活血化瘀,服用者更不會留下傷疤,對修行更是有莫大的好處。

    殿內一時形色各異,裴嬌身旁的烏若微微蹙眉,身側手緊握成拳。

    此刻不僅是紙鳶了,殿內其餘人也都不由得對裴嬌投去各色的目光。

    往日裡有什麼好東西都是往裴姑娘的住處送,如今如此珍貴的靈植卻到了紙鳶姑娘那兒,難道真的變了天了?

    裴嬌嗅到高湯濃郁的香味自那食盒中傳出。

    她夜半時刻時常心口絞痛,便是那道心口的劍傷作祟。

    銅鏡便告訴她,其中有一味紅參能緩解疼痛,似乎好像便是此參。

    只是裴嬌不宜開口,顧景堯是獻給心上人的,她湊什麼熱鬧?

    雖是心中遺憾,她只能將目光從食盒上頭不捨地移開。

    紙鳶雖然知曉魔君這大概率是在演戲,但也不免心中得意,正欲要跪謝去接。

    餘光卻瞥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上漆紅的食盒。

    顧景堯甚至連眼風都未曾給她,只是露出一抹不帶溫度的笑,“不過既然你胃口不好,那還是不宜食用,否則便會適得其反。”

    言罷,那食盒被拖拽著移向裴嬌面前。

    他似乎才想起有這個人似的,便垂眼漫不經心對裴嬌道,“那便賞你吧。”

    裴嬌微微一怔,她也沒想到自己能撿到便宜,不過她正巧需要,所以也不推脫。

    殿內眾人也跟著一愣,想著魔君居然如此不給裴姑娘面子,竟直接將紙鳶姑娘不要的東西轉手給她,這當真是莫大的屈辱了。

    而紙鳶一張柔和的笑臉卻漸漸發白,旁人不知曉其中利弊,她能不知曉麼?

    魔君就連演戲都捨不得讓那裴寧吃虧!

    表面上是她贏了,實則獲利的還是那個裴寧。

    聽說那裴寧身上有傷,說不定起初這東西便是他專門去為她尋的,而她自己便是個借花獻佛的踏板罷了!

    她深吸一口氣,長長的指甲深陷進手心裡,才徐徐道,“多謝魔君。”

    越是如此,她便越是不甘心,越是不想放棄,她暗暗發誓,無論是這奇珍異草還是魔君的愛,她都要一一奪過來。

    在與裴嬌相處的這些日子,紙鳶發覺,這女人當真不是裝的,她是真的一點醋都沒吃。

    每日早晨起來便是練劍打坐,午膳準點等候在飯桌前,午後繡花閒逛,夜晚鑽研竹簡。

    除了每日中午苦著臉去魔君殿內繡花以外,她都過得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紙鳶越發想不通,魔域極其慕強,她很久未曾見過不曾仰仗男人而活的女人,學的都是討好男人的功夫。

    這裴寧究竟是如何活下去的?

    她對魔君一點都不上心什麼手段都沒有,魔君究竟喜歡她哪裡?

    她琢磨不透,一直蟄伏著尋求對付裴寧的機會,直到有人主動找上她。

    這人似乎是宮內的雜役,在她平日出宮的必經之路等著她。

    此人修為深不可測,接近她她都尚未察覺。

    只是萬幸,這人對她並無什麼興趣,甚至知道她和裴寧不對付,他們的目標的居然和她一樣。

    不知是那女人的什麼仇家,給了她一樣東西,叫她將裴寧引出去。

    紙鳶有些不解:“你如何能確定她會中計?萬一她知道這是陷阱呢?”

    那人意味深長道,“就算是她看出來了,也會來的。”

    紙鳶尚在糾結之中,“那我……那我便挑一日魔君出征的日子。”

    他們二人秘密謀劃著,尚不知這一切都被潛伏在房樑上的二人聽得一清二楚。

    鬿雀抱臂冷笑,“果真,這合歡宗的紙鳶就是不懷好意。”

    燭龍道,“殺了便是。”

    鬿雀眼神微微一動,“不,她還有用。或許讓她引那裴寧出去,恰好一石二鳥。”

    “就算借不了他人之手殺了那個裴寧,也好讓魔君看清她的真面目。”

    燭龍蹙眉,“鬿雀,我說了,你再怎麼看不慣裴寧,也萬萬不可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你我都知道她對魔君意味著什麼,也知道魔君的手段有多可怖。”

    鬿雀瞪了他一眼,“難道我就眼睜睜地看著魔君耽於情愛麼?”

    “若是那個裴寧哪日讓魔君放棄大業,那你我二人這些年的心血不都白費了?我們可是要復興魔域的,你別忘了!”

    說罷,她便拂袖而去。

    燭龍盯著背影,微微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