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87章 內門弟子(五)




    人情世故,他並不能全然理解,故而也未動怒。他只覺得小姐對他惱怒起來,比先前那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更生動,更令人心跳迅疾。



    一身白衣的陸呦端著月餅,見小童帶徐千嶼進去,大為吃驚。她守在門口許久,可是閣子內被加了禁制,她聽不見二人對話,更覺心慌。



    謝妄真收陸呦入門,什麼都不讓她做,單叫她將以前做過的事情再做一遍。若是閒了,便叫她說起前世的事,似是很想盡快想起一週目的記憶。



    二人日夜相對,沒有任何阻礙,攻略似乎進入了簡單模式,但陸呦反覺不安。



    一則劇情偏移太多,她已知道修真世界強者為尊,必須修煉才可自保,但謝妄真只是心情好了才教她,她只得一直從商城兌換功法,境界提升極慢;



    二則謝妄真的神情,又像一週目那樣,和美得像是在走神,不免令她患得患失。



    徐千嶼走了,陸呦總算進了門。她見謝妄真坐在榻上,面如皎玉,只是璀璨的眼底微有迷惘,忙道,“妄真,你們說了什麼?”



    謝妄真卻不答,看著她手裡托盤內承裝的月餅,捻起一枚放入口中。



    魔王沒受過一日人世的禮教,但儀態卻猶如矜貴的公子,極具迷惑性。謝妄真牽起嘴角道:“很甜。”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少女羞澀的笑容,等待著,果然又想起一段回憶。



    的確……是在魔界,侍女們將陸呦稱作“娘娘”,二人相識於微末,一路相攜走來,他迎娶陸呦為魔後。



    魔後送來月餅,兩人在蝕墨之海邊賞月共飲,末了她道:“妄真,你還有什麼未實現的心願嗎?”



    他望著融融血色之月,笑道:“你同我在一起,便是最好了。”



    但當夜裡,他分明夢魘,起身披衣,赤足行至一處幽冷無人的宮殿內。



    宮殿王座上唯獨斜放著一把狹長的劍,劍鞘是白色,上有細密紋路,冷峭的月光下如波光粼粼。



    劍上殘留有陳年的血跡。



    他解開衣裳,將這把劍裹入袍內,一股充實的被安撫的感覺籠罩了他。



    他靜靜地撫摸著把劍,冰冷的劍上,竟然殘留著徐千嶼的氣息……



    *



    徐千嶼走後,沈溯微坐在妝臺前,等了她一柱香未歸,便起身在她屋內走了一圈。



    眼梢瞥見窗臺上新添了幾個陶罐,不知徐千嶼在種什麼;但她顯然並不會照料花草,因為一旁昭月殿原本的幾盆蘭花已萎靡趴下了。



    水澆太多。



    沈溯微伸手將聚集在盆底的多餘的水抽出來,將蘭花擺回去。



    隨後他循著那股大能的氣息,走到床帳前,猶豫一刻,將簾子掀起。



    裡面被子堆疊,空無一人。



    他站定,被徐千嶼放在被子裡的夢影筒咕嚕嚕一滾,自己滾到了床和牆之間的夾縫。



    然而沈溯微目光一閃,出手極快,彎腰在它掉下去之前截住了它。



    無真:“……”



    徐千嶼對床鋪的要求極高:帳子既要遮光,又得透氣;被褥既要柔軟,又要輕盈,還要香氣縈繞。故而沈溯微順著徐千嶼柔軟的床鋪摸過去,在那股細密的幽香中走神一瞬。



    夢影筒便如游魚一般從他手中彈跳出去,掉進了縫隙。



    沈溯微用劍氣強行將它撈了出來。



    他見上面貼著一張聚靈符,紙箋樣貌有些眼熟。他撕下翻過來一看,果然是他給徐千嶼的信蝶。



    沈溯微面上看不出表情,捏住信蝶,摁動夢影筒。



    又是強大的神念相抗,無真虛影不肯出現。



    但無真約莫也沒想到有人如此執拗,片刻沈溯微不顧反噬吐出一口血,強逼夢影筒中虛影現身,無真的虛影也淡了不少。二人兩敗俱傷。



    無真懨懨地睜開一雙黑眸,定定盯著他,似要把眼前後輩的模樣看清。



    沈溯微眸光微閃,迎視著漂浮在空中的少年。



    倘若對方眼神閃爍,他還能好受些;偏生對方有這樣一雙清正剛直的眼睛,丁點不懼,便使他心中一沉。



    無真的虛影靈氣欲散,沈溯微畢竟不想弄壞他人私物,將聚靈符冷冷貼了回去,面色仍很蒼白。



    為何白日能叫徐千嶼過去,夜晚,還要留下夢影筒作伴?



    聽聞徐千嶼回來的腳步,沈溯微將夢影筒迅速放回原位,拉好簾子。



    徐千嶼困頓至極,邊踏入門檻邊打哈欠,一見師兄,便坐下將烏黑的後腦勺對著他,懸著的兩腿晃晃。



    那意思很明顯:快簪花。



    等了一會兒,鏡中沈溯微卻不動。



    徐千嶼等不及了,伸手從他手上奪,沈溯微身形一閃,竟持花掠出窗外。



    徐千嶼:?



    這一早上積攢的怒氣已夠她著惱,當下抓起木劍追了出去,劍尖指師兄,不高興道:“把我的花還給我。”



    沈溯微立在欄杆上,容色如玉,手上拈花,眼眸看不出喜怒:“誰說是你的了。”



    徐千嶼冷笑一聲:“進了我的屋,插了我的瓶,不是我的是誰的?”



    徐千嶼見他不說話,感覺心裡一陣憋悶,惱道:“不就是讓你幫忙摘朵花麼,你昨日還回復晚了呢。”



    又想,莫非師兄因為自己背不出書而生氣了?徐千嶼自知理虧,但她又困又累,便生出委屈,愈發刁鑽,惡意頂撞起來:“好吧,那我日後不讓你摘花就是了。”



    沈溯微忽而望定她,反手將花枝一丟,花枝如箭穿窗而過,正好插回瓶中,震落了一圈雪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