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87章 內門弟子(五)

    徐千嶼被花青傘從被窩裡拎了起來。



    睜眼看見一個白森森的骷髏頭貼在窗外, 配合身後電閃雷鳴,徐千嶼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也便忘了發脾氣, 披頭散髮地呆坐著。



    “畫出符了?”花青傘全然不知自己出現在夜裡有多駭人,她勾勾手指, 將再度躺下的徐千嶼強行“提”坐起來, “當值結束路過,感覺到了靈力波動。畫給我看看。”



    徐千嶼半夢半醒地摸過一頁紙,當著花青傘的面畫聚靈符。



    花青傘側過腦袋看更漏, 又看向徐千嶼頭頂出現的漩渦。



    自一片漆黑, 到天邊霞光初綻,少女一筆足足畫了一個時辰,但她在入定中,以為只有一瞬, 竟無感於時間流逝。



    符成, 漩渦擴大到整個閣子, 充盈的靈氣充斥屋內, 連桌上枯萎的半枝花都奇蹟般的舒展開來。



    花青傘不說話了。



    能順應天地之氣的人才畫得出符。



    徐千嶼畫聚靈符, 但自成萬雷引靈陣, 雖缺失魂魄,卻奇蹟般地是被天道鍾愛之人。算她走運。



    徐千嶼被一本砸進帳中的破爛書冊打斷入定,撿起一看, 這書名叫《靈驗符咒大全》。



    花青傘已經沒了影:“明日之前,背不下來就給我吃下去。”



    符書陳舊, 彷彿從土裡挖出來的一般。徐千嶼當下將它舉起來, 省得弄髒了自己的床鋪, 用手指小心地捏著書頁翻看。裡面記錄了各式各樣的符文, 多達一百多樣式,看得人頭昏,怎麼可能是一夜間背得出的?



    她焦灼翻看著,不知背了多久,聽得外面窸窣響動,才意識到這個點是她平日起床的時辰。但師兄今日不知為何,沒有到床前叫她。



    徐千嶼跳下床,見沈溯微立在她妝臺前,靜默地將兩枝梨花插進瓶中,背影有股疏離的冷氣:“醒了?”



    因為沈溯微沒有來叫她,徐千嶼坐在妝臺前時還有些不快。



    梳頭的時候,沈溯微也沒有同她聊天。



    非但沒同她聊天,還突然考了她心法和劍訣。



    徐千嶼苦不堪言。



    那些都是徐冰來給她的劍譜上的,足有一二十冊書,師兄給她劃定了每日要背的部分,但這幾日又畫符又練內功,她還沒來得及背,滿腦子都是符書上的鬼畫符。



    沈溯微見她一問三不知,沒有點破,但面色微寒。



    徐千嶼不是偷懶之人。她記性很好,那些書雖多,但若每日分攤一部分,全部看完並不難。



    除非旁人也佈置了功課,擠佔了她的時間。



    偏生這時小童敲門道:“千嶼師姐,無真師叔叫你過去拜見。”



    沈溯微的手一頓,旋即靜靜地挽發。頭沒梳完,徐千嶼也坐著未動,心內疑惑:不知道謝妄真找她有何事?



    沈溯微幫她細細編好小辮子,卻似乎忘了簪花。徐千嶼伸手取花,冷不防沈溯微出手如電,蓋在花枝上,擋住了她:“回來再簪。”



    被當場拒絕很沒面子,徐千嶼不滿地瞭他一眼,撥開他手便搶,沈溯微手腕一轉,又鬼使神差地叫她抓了個空,他垂睫將花插好:“快去快回。”



    徐千嶼只好跟著小童去了。



    頭髮沒梳完,她很是難受,直到坐在謝妄真面前還惦記這件事。



    謝妄真融合兩塊魔魂後行動自如,修為大漲,自面上很難看得出他和無真的分別。謝妄真替她斟了一杯茶:“你在內門過得好嗎?”



    徐千嶼道:“師叔找我有何事?”



    “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謝妄真笑道,“我是誰,你不是很清楚麼?“



    “水果。”他懶洋洋地將金盤推來。



    裡面堆了不少新鮮的瓜果葡萄。徐千嶼已不吃這一套,便沒有碰。



    “我想聽聽你的夢。”謝妄真手上剝開一個橘子,直勾勾地看著她。



    徐千嶼喝一口茶,沒什麼滋味道:“記不太清楚了。”



    這也是實話實說。



    她畢竟只活了十七歲,經歷乏善可陳。今生的記憶太鮮活,便將前世的記憶擠佔得有些模糊了。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那人就是她,只一心向前看。



    “近日我想到一些事,我幫你回憶一下。”謝妄真伸出手,一枚紅繩拴的喜錢在他手中旋轉,“你的夢是我們的前世。徐千嶼,我們前世做過夫妻。”



    徐千嶼沒想到謝妄真也恢復了記憶,一口茶險些嗆住:“沒你想得那麼誇張。我們是扮過夫妻,不過那是為了誅魔臨時演的,是假的。”



    一句直白“是假的”便打碎了謝妄真數日的猜測,他狼狽地看過來,見徐千嶼一雙眼睛坦然明亮,便知她沒有騙人。



    假的……難道他這些日子翻來覆去的心痛,都是一場鏡花水月?



    可即便婚禮是假的,當日徐千嶼眼中的喜歡總不能作偽。



    她記得的事情明明比他還多,為何她如今眼中空空蕩蕩,沒有了那股炙熱情緒?喜錢在手裡捏得生痛,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得到了復又失去,才最令人惱恨。



    “你到蓬萊,想要什麼?”謝妄真望著她道,“你想修煉,我可以幫你。旁人能做到的,我亦能做到。我不比你整個師門差。”



    “我想要什麼關你何事。”徐千嶼想起前世他教她練劍,都是為了另一人而謀害她;如今又將她和陸呦的位置掉了個兒,便陡然惱了,將茶摜在他臉上,冷聲道,“連軀殼都沒有的東西,也敢大言不慚,和我師尊師兄相比。”



    謝妄真驟然叫她潑了一臉茶水,閉了閉眼,長長的睫毛顫動,沒有捻訣將臉上水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