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然而這會兒,她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謝恩麼?確實該謝的,雖然不知道康熙為什麼忽然這麼高興的給每一個都發了賞,可確實她們都是收益者。

    她不會因為一點賞賜就感激涕零,卻多少會被打動一點,願意放下成見,坦然地思考一下這一段關係——討厭已經討厭了十多年了,也不影響現在的一點感官變動,過了今天,她依然會覺得當初的康熙面目可憎,可到底還是覺得,他心裡頭還是有過一點兒溫情的。

    雲佩交代完事情以後就回來了,還說:“這會兒的天氣不冷不熱,也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想吃鍋子了,就吩咐他們上一點,等會來了你們可別嫌棄,要是不喜歡就吃別的。”

    布貴人她們說怎麼會:“我們也愛在這個時候吃鍋子,湯湯水水的下了肚,從心口暖和到腸胃裡。”

    說完就去看康熙的臉色。

    康熙笑著說:“吃。”

    他今兒的表現看起來實在反常,雲佩問:“皇上是不是碰見什麼喜事了?”

    康熙搖頭:“沒有,就是心裡頭高興。”他本來是是打算路過看一看的,胤禛成親,他這個阿瑪也該瞧一瞧,進來的時候還想著只要坐一坐就好,可等進了門,看見門裡頭都貼著大紅喜慶的裝飾,她們幾個女人女孩兒都穿得很喜慶,桌上也放了酒,他認出來是度數很低的青梅酒,綿長甘甜的口味。

    本來準備走的,鬼使神差地就坐下來了,再咂一口青梅酒,吃一片滷牛肉,看著她們幾個人喝得微微醺然、半紅著臉的模樣,他的那顆躁動的心忽然就平靜下來了。猛不丁地理解了為什麼人家總說忙裡偷閒,詩人又為什麼盛讚溫柔鄉,這樣的情景,總是叫人忍不住放鬆下來的。

    賞賜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他如今位分給得吝嗇,宮裡頭的包衣已經很多了,局勢恰恰好,再多就過了,許久沒有給人動位分,乍一瞅見了,覺得她們身份也太低了,到底是陪伴多年的老人,只要不是主位,給了也就給了吧。

    大好的日子,一塊開心開心。

    等用完了膳,人都散去了,雲秀也在偏殿睡下,雲佩洗漱過後,才看到康熙還在這裡,他也換了一身衣裳,是很久以前,雲佩說要做漢人衣裳的時候順帶著給他做的那一件,後來被宮女們給收起來了,她也懶得去找,想著多半康熙自己也忘記了,如今也不知道怎麼翻出來的。

    不過,換了一身衣裳,看著倒是溫和了不少,比起穿朝服的時候少了幾分銳利之氣,多添了幾分沉穩。

    雲佩在他旁邊坐下。

    康熙本來是眯著眼睛的,聽見動靜就睜開眼,然後問了個奇怪的問題:“朕是不是老了?”

    雲佩看他一眼。他今年三十八了,再過兩年就四十了,確實不比當初她才剛成為嬪妃的時候年輕,眼角已經有了皺紋,目光也不像多年以前那樣清透了。

    可她還是說:“皇上沒老,還年輕著呢。”

    康熙睜眼看她:“慣會欺君。”

    雲佩說不敢:“是沒老,不都說這時候的男人才是正好的年紀嗎?”

    康熙卻說:“朕時常覺得自己老了,往常御膳房都是進正常的東西,如今上的都是些軟爛的,從前朕還能騎得動馬……”

    雲佩說:“您如今也騎得動,就是人懶散下來了,所以不怎麼騎了,不熟練了,可不就覺得騎不動了麼?”其實她覺得他多半是之前親征噶爾丹的時候有心理陰影了,只是這話不好說。

    “再說了,您前兩年還大病了一場,掏空了底子,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等過兩年就好了。”這話也不是亂說的,自從親征噶爾丹以後,康熙的身體確實一直沒怎麼恢復好,他身上溼氣重,這兩年一直都要做艾灸拔出溼氣,可效果並不算太好。溼氣一重,人也容易沒精神,做什麼事情都懶散著,以前還喜歡到南海子狩獵,這兩年就乾脆地往暢春園窩著了,而暢春園也是溼氣比較重的,如此反覆之下,難免讓他更加不爽利。

    這些年他一直沒停止過寵幸嬪妃,前幾年還好,生下來的孩子多,阿哥、公主們一個接一個地往外頭蹦,這兩年他身體不好,雖然也寵幸嬪妃,比如王氏這樣的,卻一直沒有孩子。

    所以他覺得自己老了。

    這會兒雲佩安撫過他以後,他心情也略微放鬆下來了,沒老就好,沒老就好。

    他最近總覺得自己身體沉悶,重得很,而前些日子在校場上看阿哥們射箭的時候一時心癢,就也取了弓連射了三箭,這三箭中倒是中了,可惜都歪了,一個靶心也沒中。當時他就不太高興了,尤其是看見大阿哥和太子他們連連射中靶心以後。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來他心情不好,老三也忖度著他的心思故意射歪了一箭——彷彿是在謙讓他這個皇阿瑪似的。

    康熙當場氣就上來了,後頭的阿哥們也都沒看,直接走人了。

    心裡頭不高興是一回事,兒子們刻意猜測他的心思故意犯錯又是一回事。頭一樣是他們猜疑自己的心思,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喜歡自己的心思被別人猜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大臣們想要做好官就必須得忖度上意,可他大多數時候只是把自己想要讓他們知道的心思露出去,和被他們自己主動猜測不一樣,而且,大臣和兒子們也是不一樣的。

    再來,故意犯錯,豈不是就是認準了他不行,並且會因為自己不行而惱羞成怒,才會下意識地選擇這種故意犯錯的辦法嗎?他什麼時候已經淪落到了需要兒子們藏拙才能展現出自己能力的地步?這是看輕了他。

    康熙那會兒很生氣,直接走人了。等走了以後仍舊生著悶氣,只是沒表現出來。

    然後就是到了永和宮這裡了。

    雲佩的話到底安慰了他,自個兒還不老呢,只是這兩年身體不好。

    雲佩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皇上去年不是說要帶著嬪妾巡視塞外麼?到時候每天抽一點時間出來騎騎馬,相信不用過多久,您的身體就能徹底大好了。”

    康熙嗯了一聲:“到時候再說吧,你也累了很久了,睡吧。”

    兩個人一塊兒躺下。

    他們很久沒有做過那種事了,康熙也覺得很奇怪,他覺得自己是對雲佩有幾分喜歡的,也有著原始的欲.望,可一旦和她相處起來的時候,他卻很難提得起心思和雲佩敦倫了,年輕的時候總是要不夠,等到老了,就想像現在這樣輕輕地摟著她,兩個人安靜著一句話也不說也沒關係。

    他在這裡獲得了難得的平靜,沒有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也不用費盡心思哄勸敷衍,雲佩的脾氣太好,也總是不和他生氣,沒有爭吵,也不會刻意去討論孩子們的事情,他就沒有了煩心。

    就好像是找到了平生的慰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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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康熙早早地起來去上了朝,雲佩困了半晌,難得賴了個床,說是賴床,也不過是多眯了一會兒,隨後就想到了今兒是四福晉頭一回來請安的日子,連忙起來了。

    起來以後才發現雲秀早就起來了,這會兒正跟著司香、秋雨一塊兒澆花。

    “今兒怎麼起得這麼早?”雲佩問,“平常都要睡到好一會兒之後呢。”

    雲秀:“早上忽然醒了,睡不著乾脆就起來了,等會兒四福晉就來了,總不能讓她等我們。”

    雲佩啞然:“你且等著瞧吧,他們得過好一會兒才來呢。”頭一天要去奉先殿磕頭,再給皇上請安,最後才到她們這裡。

    果然,等到了快用早膳的時候,胤禛才匆忙帶著櫻珠過來。

    磕了頭、敬過茶,再給了禮物,叫過額娘,就是正式的一家人了。

    胤禛在福晉跟前還算穩重,沒露出那一點兒跳脫的性子,穩穩當當地請了安。

    雲佩笑著讓他們起來了,然後一塊兒用早膳。櫻珠還是有些拘束,但比起之前要好多了,有說有笑的。

    等用過了早膳,胤禛還要去上書房,留下櫻珠坐著,眼睛亮閃閃地看著雲秀和雲佩。

    到底是個年輕的孩子,藏不住眼裡的心思,雲秀和雲佩對視了一眼,忍不住就笑。

    櫻珠還說:“額娘和姨母的感情真好。”嫁進來之前,她額娘可就打聽過了,德妃娘娘宮裡頭還住著自己的親妹妹,往年風靡的水泥就是她做的,給百姓們省了不知道多少的錢,那會兒她就一臉敬佩了。

    如今進宮來了,才發現原來傳言裡的話都是真的,德妃娘娘和樂安縣主的感情是很好,不用特意說,那些細微的小細節裡就能體現出來。

    她也知道,這會兒胤禛不在,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能不能給額娘和姨母留下好印象,就看這個時候了。所以她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誇額娘和姨母的感情好。

    而很顯然,雲秀和雲佩都是被哄到了的。

    她們兩個都笑眯眯的,兩邊都有心親近,氣氛也就相當和睦,所以等胤禛匆匆忙忙又趕回來以後,她們三個人已經聊得很開心了。

    櫻珠看見胤禛還詫異:“你不是去上書房裡有事兒麼?”

    胤禛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在額娘跟前和她說那些話,就說回去跟你說。

    正好兒永和宮裡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雲佩想著櫻珠昨兒進宮,一路上忙累,留久了不合適,不如讓他們回去,就叫散了。

    雲秀也沒意見,她看姐姐的兒子就和自己的兒子一樣,看櫻珠也是如此。

    胤禛就拉著櫻珠出了永和宮,路上,櫻珠就問為什麼。

    她一副很想知道的樣子,胤禛就微微紅著耳根說:“我想著這是我們成親以後,你頭一次給額娘和姨母請安,怕你太侷促尷尬,所以想著回來和你一塊兒。”

    櫻珠一怔,隨即一笑:“是嗎?四阿哥真好。”

    胤禛咳嗽一聲,板著臉:“怎麼能叫四阿哥?要叫爺,以後爺就是你的天,有事你儘管來告訴爺,知不知道?”

    櫻珠悶聲笑,在胤禛的目光注視下,無奈地說了一聲好。

    等兩個人進了門,櫻珠才想到在她之前進門的還有一個宋格格,猶豫了一下,還是問胤禛:“那個宋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