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康熙正拿著一本書看,雲佩就坐在他邊上。夜這麼深了,她多少有些睏倦,就支著腦袋看康熙看書,眼睛已經微微眯起來了。

    雲秀本想進去勸雲佩先去睡覺的,結果她還沒進門,就看見康熙偏頭看著雲佩,眼裡分明有一點笑意,然後把自己身上穿著的端罩脫下來蓋在了雲佩身上。

    她就有點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了。只是猶豫了一下,她就放棄了。姐姐一向都是個有分寸的人,也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她要是真的不舒服肯定會說出來,她這樣沒頭沒腦地進去,說不定康熙還覺得是她在故意抱怨他,反倒可能會遷怒姐姐。

    想明白以後,雲秀就出了門。

    梁九功早就被如意安排著去了小航子那裡歇腳,如今只有宮門口的侍衛們在守著。雲秀在宮門口看了看,如今才剛入春不久,天氣還冷著,偶爾甚至還會下一點冬天沒落乾淨的雪。那些侍衛雖然穿著冬裝,在這個天氣裡仍舊瑟瑟發著抖。

    雲秀叫司香:“去看看茶房裡頭的炭火熄了沒有,給他們一人煮一碗薑茶。”

    司香笑說:“前些時候姐姐就交代了晚上不讓熄炭火,就為了讓主子第二天起床就能喝到熱牛奶,我和司南兩個人怎麼都不敢閤眼,值夜的時候都盯著呢。”

    雲秀抿嘴:“這話說的。”

    司香這才想起來自己這話許是有點不好聽,倒好像為了讓主子喝上熱牛奶,不許她們睡覺一樣,連忙解釋:“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冬日裡頭也冷的很,茶房裡的炭火不熄我們也能坐在旁邊暖暖身子。”

    雲秀知道她不是抱怨:“我也沒怪你,只是以後入了夏天氣難免悶熱,到那會兒可別再呆茶水房了,怪熱的。”

    說完,倆人就去茶水房煮了一鍋薑茶,怕人不喜歡生薑的那股辣味,還特意加了一份糖水。

    送到宮門外頭的時候,那些個侍衛都意外。他們這些御前的人,受人追捧是常有的事,每回主子們往乾清宮去,總會隨手賞他們些東西,特意打賞的倒是沒有,怕惹了皇上忌諱。

    而皇上到各宮臨幸的時候,就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們了,像今天晚上這樣在外頭吹冷風的時候多到數不清楚,甚少有熬了薑湯送過來的。他們不能收金銀財物,喝一碗薑湯倒也不礙事。

    明德看著那送湯的宮女實在眼熟,只是他也只不過見了一面,怎麼都想不起來她是誰,想不起來也就不想了,扭頭吩咐人:“去叫慶復大人來,天冷了,讓他也喝一碗薑茶暖暖身子。”他們侍衛一般分成三撥,一撥兒守在乾清宮,一撥兒跟在皇上身邊,另一撥在宮裡頭四處巡邏。

    沒一會兒,慶復就頂著寒風過來了。

    天氣太冷,他也不知道讓自己暖和一些,仍舊站得板直,一雙手就這樣光光露在外頭,還握在腰間刀柄之上生怕自己不夠冷似的。別人都窩著,恨不得把自己鑽到門縫裡頭去,只有他站在風頭上。

    就像是這會兒,雲秀熬煮了薑湯給他們喝,他也一定要排到最後一位,先讓前頭的人都喝上了,自個兒才慢悠悠的走到雲秀跟前朝她笑:“給我來一碗。”

    雲秀橫眉。她倒是沒有想到慶復竟然也在這裡,要是知道他在,她就不過來了。倒也不是討厭他,而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拿什麼方式處理。她對慶複本人是沒有什麼意見的,只是他們各自的姐姐立場天然就是相對的,她再和慶復多來往,恐怕對姐姐不好。

    所以還不如就當做不認識呢。

    慶復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見了她只覺得高興:“又見面了。”

    雲秀嗯一聲,把手裡的碗遞給他,轉身要走。

    慶復急得一口把薑茶灌進了肚子裡,結果剛剛燒出來的茶水太燙,他咽得太急,差點嗆到喉嚨,口腔也被燙了。只是他很在乎形象,即使被燙了嘴也只是臉扭曲了一瞬,又強行嚥了下去。

    深呼吸了一口氣,他悶聲說:“碗。”

    雲秀才停下腳步,伸手把他的碗拿回來放好。

    明德看向慶復:“嘴疼不疼?”這傢伙,別人不清楚他的性格,明德還能不明白?他剛剛那麼著急,分明是想和人家多說兩句話。

    慶復搖了搖頭:“繼續巡邏去吧。”

    康熙看了一會兒書,只覺得自己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他偏頭看向雲佩,她已經困極了,睡得很沉,半個人都靠在了自己身上,睡著的時候還輕輕捂著肚子。

    四個月的小腹微微隆起,腰身卻也沒變多少。還是太過清瘦了。

    再看時間也到了差不多該睡覺的時候,他怕吵醒雲佩,動作很輕地把書放下,將她整個人都抱了起來,送回了臥室。

    分明還懷著孕,抱在懷裡的時候重量卻輕飄飄的。

    從裡頭出來以後,他就交代梁九功:“叫御膳房和太醫院精心些照顧。”看梁九功應下,他才放心地離開。

    他人一走,雲佩就醒了,眼神清明,哪有睏倦至極的模樣。

    雲秀不大理解:“姐姐裝睡做什麼?”連她都騙過去了。

    雲佩臉色淡淡的:“我見了他心裡就有些不舒服,這會兒時間太晚了,懶得周旋。”左右他又不會留宿,來的時間又不對,她假裝困極還要陪他,反倒能惹他憐惜。

    見雲秀恍然,她又露出笑:“好了,咱們繼續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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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出了門,正好在道邊看見了慶復,想起他的姐姐是佟貴妃,便關心了兩句:“你父親如今身體如何?”前兩天佟國維因病告了假,至今還沒上朝。

    慶復說尚好。

    康熙的目光忍不住就落在了他的嘴角上:“你這嘴上怎麼起了兩個大泡。”宮裡頭不管是太監侍衛還是宮女,臉上有了腌臢都是不許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慶復現在這個時候既然在他面前,那就不是早上的事情了,是才剛長出來的嘴泡。

    慶復動了動嘴,扯著了嘴角和口腔裡燙出來的泡,疼得厲害,他低下頭:“才剛烏雅貴人的宮女看奴才們在外頭等著發冷,一人熬了一碗薑湯,奴才心急,燙到嘴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康熙哈哈大笑,“你啊,平日裡再穩重不過的人,竟然也有今天,可見還是年紀小。”

    慶復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樣。

    只要不牽扯到雲秀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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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雲秀就聽說康熙在前朝議事,忍不住就鬆了一口氣——古代人這會兒都是晚上七八點鐘就睡覺了,康熙好像是例外,他一般會處理政事到十點十一點,然後第二天的五點起來。昨天晚上他到承乾宮的時候都已經凌晨一點了,雲秀還真害怕他今天早上起不來。

    起不來倒是小事,就怕回頭人家會給姐姐扣帽子,說姐姐美色誤朝。

    宮裡頭什麼事兒都容易落人口實,前朝那些御史官員們整天就盯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參。就之前鈕祜祿皇后過世,康熙輟朝五日,那些言官的摺子就像雪花一樣,生怕叫人家看不出來他們敬業。也就是如今朝政上頭的權力都握在康熙手裡,換個人指不定被罵成什麼樣了。

    可能隱藏的風波過去,雲秀就安心了。

    如今宮裡頭沒有皇后,不用再早晚請安,卻在規定的日子也是要去太皇太后和太后那裡坐一坐的,以示孝敬。

    這也是孝昭皇后去後,宮裡頭的嬪妃們頭一次早會。

    就在雲秀以為這回肯定和之前那樣平平無奇的時候,安嬪李氏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她問,鈕祜祿氏進宮的時候身體那樣健康,怎麼會不到一年就這樣病倒了呢。早不病晚不病,偏偏當上了皇后就開始病了?

    後宮眾人心裡也都有過這樣的疑惑,可也從來沒見誰這樣大大咧咧說出來,安嬪腦子是壞掉了嗎?

    雲秀站在雲佩背後簡直聽得心驚肉跳。她最開始的時候也懷疑過皇后的病情,畢竟實在太過蹊蹺,要按照雲佩說的,她是因為夾在背後的家族和康熙之間抑鬱成疾,那從進宮那一刻起,只怕她人就抑鬱了,怎麼會等到當上皇后以後呢?

    可按照宮中的傳言,孝昭皇后康熙十五年的時候還頗為健康,時常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宮中行走培養感情,就在她去世以後,太皇太后還想要親自去往坤寧宮祭奠,可見祖孫倆關係好。

    斯人已逝,本不該再提及,太皇太后也才收拾好了心情,誰也不知道安嬪為了什麼,忽然就問起來這個。

    雲秀看向另一邊的如意。她今兒也跟著雲秀她們出來了,這會兒聽見安嬪的話,也跟著詫異的抬起了頭,等撞上雲秀的目光,她輕微搖了搖頭。

    雲秀提起的心就略微放下了。如意曾經是孝昭皇后的貼身侍女,對孝昭皇后的情況瞭解的一清二楚,她既然搖頭,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主要是安嬪今天的話這樣一說出來,倒好像是佟貴妃在其中作梗一樣。畢竟皇后一死,得利最大的就是她了。

    佟貴妃自然也明白:“安嬪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在質疑本宮?”

    安嬪不卑不亢,她的家世讓她很有底氣:“臣妾不敢,只是覺得疑惑罷了。”

    可真要說她不敢,偏偏她又一副好奇的樣子,看著倒有點破釜沉舟、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氣氛一時之間僵持住了。

    太皇太后本來不管這些事的,但是這事兒涉及國體,畢竟是一國之母,如果真有人對她的死因覺得奇怪的話,一旦不查清楚,恐怕不超過一天流言蜚語就會傳遍後宮,然後前朝也就知道了,實在後患無窮。

    她沉思了一下,說:“去請皇帝過來。”

    沒一會兒康熙就來了,剛剛一臉好奇的嬪妃們把自己的表情都收了起來:“皇上吉祥。”

    康熙擺擺手。來的路上他已經聽人說起究竟是何事,這會兒也不多話,叫出安嬪:“朕親眼看著皇后入殮,當時並無不妥,宮中也並沒有任何的流言,如果有疑問,你當時怎麼不說?”

    他這話問的就很有意思了。如果他上來就是問安嬪為什麼會這樣說,那麼代表著他的第一反應是想要知道皇后的死到底有沒有疑問,可他如今問的是,為什麼皇后剛死的時候,安嬪竟然沒有提出疑問,反倒是如今已經一個月後,皇后都過了五七了,她才提出此事。

    雲佩低著頭,在心裡頭揣測著他的想法。其餘人心裡都覺得,或許是因為佟貴妃是他的表妹,他有心想護著,所以詰問安嬪,可雲佩下意識覺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