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行也 作品

第27章 尋兇(雙更)

    長公主府的影衛總算尋過來了。

    寧扶疏想叫他們起身,便在話音即將溜出雙唇的剎那——

    【滴!系統連接,檢測到角色參數,請宿主查收:齊渡,怒氣值八十一!】

    寧扶疏將話語咽回喉嚨,轉而目光落在為首的那名暗衛身上。

    齊渡,她穿越半年,不曾聽說過這個名字。

    而興許是有顧欽辭和宋謫業的怒氣數值在先,且剛剛驚險脫離一場謀殺,寧扶疏這晌並未覺得有多少詫異。她只是靜靜望著齊渡,看見暗衛執握刀柄的右手微微顫抖,低垂眼睫遮住眸光,底下不知暗藏著多少恨意。

    想起顧欽辭怒氣值驟升到八十五那回,滔天恨意吞噬掉理智,五指徑直掐住寧扶疏脖頸,隨時可能放肆衝動,了結她的小命。

    齊渡如今的怒氣數值和八十五相去不遠,寧扶疏毫不懷疑,若非人間閻羅顧欽辭站在她身側,叫齊渡顧忌硬碰硬打不過,只怕那雙戰慄的手登時便會抽刀出鞘,捅進寧扶疏心臟。

    留給朝歌長公主的時間不多了,她必須儘快找出歷史上殺害原主的幕後兇手。

    寧扶疏復又重新啟唇,冷聲說的是:“既知罪,回府後自己去戒堂領五十鞭。”

    影衛們:“是。”

    整齊劃一的應諾,寧扶疏敏銳分辨出齊渡隱忍的嗓音,似竭力壓下幾分不甘。

    她沒再多言,走在暗衛撐起的油紙傘下,緩步登上馬車。卻在駕車侍衛預關車門的剎那,玉潤手指攀過門沿,歪頭露出明豔眉目,眼角彎彎粲然一笑:“侯爺?”

    顧欽辭瞥了眼那輛勝在輕便,實則並不寬敞的馬車。

    遲疑猶豫,半秒鐘後,兩步踏於其上,坐在了寧扶疏身側。

    香爐騰起嫋嫋輕煙,塗抹茉莉花粉的車壁散逸清香,暖霧與芬芳糾葛。

    寧扶疏自清晨出府,此時夜已深沉,她早累得身乏體倦。這晌眯著眼縫偷瞧身旁正襟危坐的男人,下頷線條凌厲,劍眉星目如刀,半分好臉色都吝嗇給予。

    卻莫名使人心安。

    縱使明知外頭有個怒氣值奇高的影衛,也調不起寧扶疏慌張情緒,沒多會兒,便背靠軟枕眠了過去。

    顧欽辭下意識放輕呼吸,同樣閉目養神。

    直到他聽見耳畔傳來一聲迷迷糊糊的呢喃,睜開眼睛,眸底一片清明:“殿下說什麼?”

    陷在睡夢中的寧扶疏小幅度打了個哆嗦,似感受到身邊熱源,上半身不禁往溫暖側傾倒,含混道:“冷……”

    顧欽辭在她倒過來的瞬間,猛地向車壁挪移,躲過了寧扶疏的觸碰,想了想往她腿上甩去條絨毯,捂住膝蓋。

    寧扶疏意識混沌,本能地不滿足於一條毯子,繼續往暖和處歪倒。

    顧欽辭就繼續躲,往香爐中投進剩餘的驅寒藥泥。

    藥材燃燒起效慢,寧扶疏認準了方向便不會改變。

    顧欽辭已經半邊身子貼在車壁上,已經退無可退,他一雙眼睛瞪圓,心道寧扶疏若如真敢貼過來,他就算頂著以下犯上的罪名,也要把人丟出馬車外。給長公主當靠枕取暖這種事,是面首乾的,他顧欽辭絕不沾分毫。

    下一瞬。

    “咚——”寧扶疏的腦袋躺在了他肩頭。

    顧欽辭:“……”

    靠,就給靠一次。

    靠完這次就和離。

    薰香雅緻,薄衾柔軟,榻側檀木小案上溫著一壺花茶。

    熟悉的奢貴陳設,寧扶疏在長公主府寢殿內醒來已是次日清晨。

    她昨日委實累極,在馬車上睡得沉,後來是如何回到府邸的記憶不甚清晰。但見膝蓋上兩坨被揉成麵糰的藥泥不在了,換成新的藥物塗抹平整均勻,且各在上頭疊了一方絲帕,避免弄髒衣物。

    這般細緻,像極琅雲或琳絮的玲瓏心思,肯定和顧欽辭沒關係。那麼想來,應當也是府中侍人將她抱回床榻。

    自己迷迷糊糊間隱約有一段躺在顧欽辭懷裡的記憶,多半是黃粱虛夢。

    寧扶疏將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拋出腦海,轉而想起如今最重要的事兒。

    ……謀殺。

    接二連三的謀殺。

    單單昨日棲霞山赴宴,就遭遇了兩場謀殺。

    簡單梳妝用膳後,寧扶疏慵懶倚在軒窗旁那張紫玉珊瑚屏榻上,長裙曳地。

    她打了個哈欠喚道:“齊渡。”

    寢殿內,婢女們小心翼翼的呼吸聲幾不可聞,倏爾一道風聲劃破寧靜,黑衣裹身的影衛單膝點地,跪在榻前。

    長公主府豢養影衛八百,分散各地州刺探情報者兩百,潛藏暗處守衛府邸和主上安危者一百,隨時聽候差遣。其餘人則待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密室中,無休無止地訓練。

    過去四個月裡,齊渡始終在密室內接受訓練,直到昨日才輪值換班成為長公主的貼身影衛。寧扶疏先前沒見過他,自然不會知道身邊還有這麼一號人物,擔著護她安全的職責,想的卻是取她性命。

    寧扶疏昨夜將人重罰了五十鞭,如今齊渡身上帶著傷,出招速度受損,縱有心殺她也需掂量掂量能不能得手。

    “起來吧。”寧扶疏淡聲給予恩典。

    她杏眸掀出明媚,在齊渡平身的瞬間,眼尖瞥見他頸側落著兩道皮開肉綻的殷紅血痕,延伸到墨黑衣領處戛然而止,卻叫人愈發生出聯想,那裹在勁服下的身子是怎樣體無完膚。

    戒堂執掌鞭刑者是唯長公主命令是從的死士,五十鞭,每一下都用盡蠻力與巧勁往死裡打。也虧得受罰之人是常年在血泊裡瘋狂受訓的影衛,要換做普通人,早將命交代下了。

    “昨日你救駕有功,卻被本宮罰得這樣狠……”寧扶疏看著他問,“怨本宮嗎?”

    “屬下不敢。”齊渡低頭一板一眼地回話。

    寧扶疏散漫挑眉:“不敢?那便是怨了。”

    齊渡感覺背後覆滿傷口的肌肉猛地跳了一下,撕扯出陣陣浸過鹽水的刺痛,以頭搶地跪了下來,誠惶誠恐道:“主上饒命,屬下不怨。”

    這是刻進影衛骨子裡的奴性,寧扶疏望著他臣服模樣霎時心情舒暢不少,順手攜了紫檀木案上一隻白玉小瓶,丟到他腳跟前:“本宮確實罰得重了些,你怨也無妨。這是西域進貢的上好金瘡藥,拿去吧。”

    “主上……”齊渡錯愕盯著那玉質上乘的藥瓶,遲遲沒有伸手去撿。

    他恨長公主,他和長公主之間隔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他隱姓埋名混進長公主府就是為了尋找機會殺死寧扶疏,替慘死在朝廷手底下的父親和叔伯兄弟們報仇雪恨。

    他寧可長公主惡語相向,寧可寧扶疏把影衛當狗訓,那些都會加深他報仇的信念。可這金瘡藥……

    齊渡絕不肯受寧扶疏丁點恩賜。

    “起來吧,同樣的話本宮不想說第三遍。”寧扶疏能聽見系統輸出齊渡的黑化值正在上下波動,“之所以叫你過來,是有兩樁任務要你去辦。”

    齊渡在她目光注視下,慢慢撿起藥瓶子,掌心力道之大似隨時能將玉瓶捏碎。

    他咬著牙:“但憑主上差遣。”

    寧扶疏道:“這第一件事……”

    “殿下,宋郎君求見。”琳絮忽然通傳打斷了她的後文。

    寧扶疏眼底倏爾劃過一抹揶揄興致,宋謫業,來的還真是時候。

    她道:“讓他在簾外候著。”

    藏藍色衣角在水晶珠簾後若隱若現,寧扶疏估算了一下距離,確定宋謫業豎起耳朵定能聽見內殿對話,續道:“本宮這些日子夜不安寐,總是夢見半年前玄清觀中的事,越想越覺得這刺客沒準不是外人,就藏在公主府內。”

    “本宮命你暗中查探內情,切勿打草驚蛇,但務必抓住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