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與靈重逢

張杌尋蹲下來,摘掉手套,手指輕輕撫在那幅唐卡上,“我看你這幅畫,似乎不是尼泊爾這邊的傳統繪畫風格,倒像是……藏南那邊的噶當派風格。”

“而且你這畫兒已經有些年頭了,線條色彩都融洽的非常自然,就這麼低價賣出去不虧麼?”

“愛買不買。”小販蔫塌塌的,眼皮都不抬一下,歪靠在身後的臺階上,甚至打起了鼾。

張杌尋也不在意他的敷衍態度,淡笑了一下,直接用中文問道:“這位先生貴姓?”

鼾聲一頓,小販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滄桑的眼珠裡透著一股子精明,覷了張杌尋一眼,隨即用英文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沒關係。”張杌尋從兜裡掏出過海關之前兌換的尼泊爾盧比,抽出兩張一千的,放到他面前,“跟你打聽一個人,這人姓馬,就住在廣場附近,你認識嗎?”

“不認識!”

小販搖搖頭,拿起面前的錢,猶豫了兩秒,又丟回給張杌尋,然後直接收拾起攤子來。

張杌尋嘖了一聲,把錢又放回去,拿起那幅古唐卡畫,也不多留,轉身就走。

等到張杌尋的身影在拐角處消失後,又過了一陣,方才還在裝模作樣收拾攤子的小販這才鬆懈下來,拾起帽子裡的錢,低笑了一聲,“傻子。”

這兩個字,卻是正正經經用漢話說出來的。

邊上的其他小販朝他投來羨慕的目光,“天哪,巴爾馬,你今天賺大運了,那位富豪客人可真善良,他的面孔乾淨的看上去就像天使一樣。”

“烏布亞說的對,你的那些破畫才值幾個錢,那位客人相當於是白送你兩千盧比,真令人嫉妒。”

巴爾馬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消瘦的臉頰上鬍子都被油脂黏成了一團,這要是在夏天,裡面的跳蚤都得繁衍出重重重孫代了。

他沒有理睬其他人的冷嘲熱諷,將剩下的幾樣古董全部用底下墊著的薄毯子捲起來,往背上一甩,戴上帽子,捂了捂心口,晃晃悠悠的就往街口的一家酒館走去,腳步沉重又僵硬。

“這個巴爾馬,有一兩個閒著的盧比就去喝酒,也不知道留著補貼家裡用,難怪老婆孩子都死了。”

“噓,可別亂說,聽說這傢伙是惹上了一個巴洪人的祭司,不然那麼大的一家人,怎麼會在一夜之間全部死掉,聽說他們家以前可是從東方那邊搬遷過來的富豪。”

“你怎麼敢說這個的,這可絕對不敢說,當心說了跟巴爾馬一家一樣的下場。”

小販們竊竊私語了一陣,唏噓幾聲,又縮回了自己的攤位。

巴爾馬從玻璃窗黑壓壓的小酒館裡出來,拎著剛打來的一瓶劣質的龍舌蘭裝進毛氈大衣的口袋裡,再次晃回了廣場,從一個小販那裡買了兩斤玉米榛子,慢騰騰的挪著腳步往廣場邊緣的小巷子裡走去。

正午那一點稀薄的陽光很快被密雲遮住,天上開始下雪,還颳起了風。

天氣實在太冷,走出廣場那片區域後,街上的行人就少的可憐,在飄飄飛舞的鵝毛大雪中,都行色匆匆。

巴爾馬走走停停,在這片軟泥爛瓦中間繞來繞去,時不時的回頭看看,像是做賊心虛一樣。

終於,他走到了一所古舊的兩層老公寓跟前,房東是個矮個子壯漢,滿臉橫肉,棕紅的臉上佈滿盤雜粗糙的大鬍子。

他剛吃完晚飯,正眯縫著眼睛,站在門口剔牙,看到巴爾馬過來,他的眼裡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精光。

巴爾馬想故意裝作沒看見他,但壯漢房東的鼻子比什麼狗都靈,一下就嗅到了烈酒微苦的味道,上前一步堵住他。

“巴爾馬,你下半個季度的房租該交上來了。”

看到房東眼裡毫不掩飾的貪婪,巴爾馬心裡的厭惡快要達到頂點,但他沒辦法反抗,只因為房東姓吠舍,據說他還是曾經拉傑普特人的後裔。

尼泊爾是一個種姓制度非常嚴苛的國家,即使在1962年被馬亨德拉國王以法律的形式下令廢除,但自十四世紀就存在的種姓制度已經生生的烙印在尼泊爾人心中,時至今日,這種姓氏等級制度依然殘存,影響猶在。

巴爾馬作為一個外來的、且已經破落了的家族人員,他和那些小商販一樣,是處於社會最底層的清道夫,比首陀羅還要低一層,也被稱為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