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無銀三千兩 作品

第六十一章 你配嗎?

    臺下觀看聽曲的百姓不下五十人,烏壓壓一片,她年紀如此之小便上臺演戲,還出演這等困難的獨角戲分,不見半分畏眾怯場,一看臺詞功力就是相當紮實,顯然雖年紀不大,但登臺演出的經驗已經積累得不少了。

    魏頡挺直腰板坐在高頭白馬的後背上,比其他站著看戲的圍觀路人要高出許多,得以清楚地瞧見臺上那名小丫頭的出彩表演。

    這一場劇目難度最高的部分,無外乎便是所有負面情緒堆積至頂點時,主角扮演的“劉黛玉”抱著焚燒香火的銅爐嚎啕大哭的那一幕。

    只因到了那個時候,決計不可空著嗓子乾嚎,必須帶有足夠悽慘苦楚的哭腔,而且也不能只哭不唱,畢竟這大白天的,好端端的跪在臺上哭喪,像個什麼樣子?晦不晦氣?

    哭中帶唱,向來最是考驗演員的功力。

    要做到嗓音抖而不顫,要給予臺下看戲的百姓足夠的情感渲染,要吐字清楚、聲調穩健,要叫人對“劉黛玉”這個角色產生強烈共情的同時,也能明白她究竟在說些什麼……

    這就難之極矣了!

    如此艱深苛刻的要求,就是那些個上了歲數的老角兒,都不一定能做得很好,更何況是眼前這名連二十歲都還遠遠不到的小姑娘了。

    然而書裡焚香葬花、多愁善感的劉黛玉確實不過才十六歲的破-瓜年紀,此乃廣為人知到算是“常識”的事情了,若是戲班子厚著臉皮搞個半老徐娘出來扮演此角,就算唱得足夠好聽,觀眾多半也是要不肯買賬的。

    這就是許多滇戲班子迴避演出一戲碼的緣故。

    而今日,那個身穿石榴紅箭袖的“小角兒”,年紀不大,卻靠著精湛無比的臺詞技巧以及高超出世的臨場水平,順順利利的完成了這一場極難的劇目演出。

    舞臺上面除了吹奏絲竹、拉彈樂器的那些人外,全程幾乎只有一人在說詞唱曲而已。

    一個細細瘦瘦,感覺一掰手腕就會當場骨折的年幼小丫頭,圍著一鼎飄著幽香的銅爐。

    全程緊慢有致,該高時絕不低沉,該低時絕不高昂,吐字珠圓玉潤、悅耳動聽,配合或振奮激越或宛轉悠揚的絲竹管絃之聲,在全戲的最高-潮處,帶著令人潸然淚下的絕佳哭腔,唱完了整首難度極高的曲子。

    一曲“黛玉焚香”演罷,臺下已不知有多少對男男女女淚眼婆娑,說不出的傷心感動。

    樂聲停,一齣戲碼便算是完了。

    今日這個滇戲班子僅演出了四臺戲,這出“黛玉焚香”乃是作為壓軸貨的最後一場。

    演完即可收工。

    整個戲班子的幾十號成員都從幕簾後頭走了出來,站在臺子上,向著臺下的所有觀眾作揖行禮。

    那個飾演“劉黛玉”的小丫頭,此時站在一名身材矮小,穿有絳紅色長袍的中年男子旁邊。

    那男子的眉毛濃密而上揚,恰如兩柄飛劍一般。

    眼神裡卻無幾分精爍的光澤,加之其皮膚暗沉且略有鬆弛,眼角、額頭已分佈了不少明顯的皺紋,臉上看起來並無多少脫俗的氣質。

    那個並不比紅襖小丫頭身材高大多少的中年男子對著臺下的觀眾朗聲道:“各位父老鄉親,小女許靈霜雖跟隨我演出多年,今日卻也是她第一次挑戰這出難度不小的‘黛玉焚香’,表演成功與否我說了自然不算,還是要看大家夥兒的意思,望諸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我老許在這裡多謝啦!”

    老班主講完這番話,幾十個滇戲班子的徒弟都紛紛從臺上走了下去。

    端著盆子向一眾“衣食父母”討要錢財。

    而那名體格可以用“弱不禁風”來形容的中年男子仍和女兒在一起,站於舞臺之上,朝眾人躬身不起。

    魏頡也知這出戏由一個小姑娘演出來有多麼的不易,便也慷慨地掏了一張二十兩紋銀的票子放入了盆中,算是酬謝他們今日的這場滇戲表演。

    待錢要的差不多了,一眾戲班子弟也都返回了舞臺。

    “什麼?三……三百兩銀子?!”

    那個姓許的男子見有人竟一口氣打賞了三百兩雪花紋銀,頓時大吃一驚,順勢往臺下望去。

    但見一位身穿茶綠孔雀織錦衣衫的年輕公子雙手負在身後,悠哉遊哉地走近了那座舞臺。他的身後緊緊跟了七名體格健壯如牛,手裡把持著鋼鐵棍棒的高大僕人,七人俱是凶神惡煞、霸道粗獷。

    錦衣公子衝著呆立在臺上的瘦小男子打了個哈哈,眉眼甚是猥瑣的笑道:“喂,老倌,那個唱戲的小姑娘是你女兒吧?不錯不錯,水靈得緊,入得了本公子的法眼!”

    穿著絳紅袍子的中年男人低頭應了一聲,言語奉承地說道:“小女能得公子喜愛,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

    那衣衫華彩的有錢公子一聽這話,立時拍手叫好道:“妙極了呀,這般說來,老倌你是同意讓你女兒嫁給我咯?”

    臺上的眾人盡皆震驚萬分,那個臉上薄施粉黛的俏麗小丫頭本就皮膚白皙,如今被這麼一嚇,更是駭得連半點兒血色都沒有了。

    許姓男人嗓音發顫,擺手說道:“公……公子,小女年紀尚幼,還不能嫁人吶!”

    年輕公子用鼻子狠狠出了口氣,語氣不屑的說道:“哼,足夠了,我看她也該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了罷?能用就行了,本公子啊,從來便不挑食!”

    此等嚴重侮辱人格尊嚴的話一出口,登時惹得一眾戲班弟子怒目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