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書書 作品

第20章 第0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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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溪和凌爻在麵攤上吃完麵,又在街上隨便逛了逛。

    原身記憶中關於公社的部分很模糊,阮溪不知道她三姑家在哪。於是一路打聽著她三姑父的名字,在暮色漸深的時候,帶著凌爻找到了她三姑家裡。

    看屋門半開著,阮溪抬手在門板上叩幾下。

    沒人應,她又叩幾下喊:“有人在家嗎?姑媽姑丈,你們在家嗎?”

    這下敲過有人應了,只問:“誰呀?”

    阮溪看著屋裡走出一個婦人,留著齊耳短髮,穿一身灰布衣裳,正是她記憶中三姑阮翠芝的樣子,只是老了些許,於是笑起來道:“三姑,是我啊。”

    阮翠芝近幾年沒有回孃家,看到阮溪的時候還愣了一下。然後看一會她眼睛亮起來,一把拉住阮溪道:“是小溪啊,這一下子都長成大姑娘了,差點沒認出來。”

    女孩子也就這幾年長得飛快,個頭和身形一年一個樣子。

    阮溪笑著說:“你好長時間沒回去了,爺爺奶奶可想你了呢,叫我來看看你。”

    提到回孃家這事,阮翠芝忍不住嘆口氣,但沒多說什麼,直接讓阮溪進屋,看她身後還有個面生的小男生,便又問:“這個是誰呀?”

    阮溪給她介紹,“我朋友,村裡的。”

    “哦。”阮翠芝點點頭,“快,一起進來。”

    凌爻禮貌地出聲打招呼:“嬢嬢好。”

    阮翠芝把阮溪和凌爻領進屋,拿出兩個白瓷碗,一人倒了一碗白開水。

    阮溪和凌爻進屋後坐下來喝水,喝水潤了喉,阮溪才發現這家裡就阮翠芝一個人。挺晚的了,她有一些好奇,便放下白瓷碗問了句:“姑丈和表弟表妹他們呢?”

    阮溪這一問,阮翠芝忽想起來了,忙說:“對了,你們今天來巧了,今晚天鳳中學的操場上放電影,你姑丈和表弟表妹早去搶位置去了,你們要不要去看看?”

    放電影?

    阮溪轉頭看向凌爻,兩人對視片刻。

    山上是沒有人去放電影的,凌爻上山四年沒看過電影。原身記憶中也沒有看電影的經歷,她以前跟著劉杏花來過鎮上一回,但沒趕上這種好事情。

    和凌爻對視完,兩個人默契地一起從板凳上站起來。

    阮溪道:“那我們也去看看。”

    阮翠芝跟著站起來,“要去就趕緊去,現在八成也沒有好的位置了,得擠在最後面,不一定能看得見畫面。看不見就聽個聲,把身上的東西放下,快去吧,看完還回來。”

    聞言,阮溪把身上的書包拿下來,凌爻也跟著把書包和水壺都拿下來。

    阮翠芝接了他們的書包和水壺,又想起什麼,忙問:“你們吃飯了沒有?要還沒吃的話,把家裡的饃饃拿去墊個肚子,回來我再給你們做點飯吃。”

    阮溪忙道:“姑媽,我們吃過了,書包裡的乾糧還沒吃完呢。”

    阮翠芝這就沒再說什麼了,讓他們趕緊去。

    她知道村裡的孩子都沒看過電影,難得碰上這一回,怎麼也得讓阮溪去看看。

    作為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的人,阮溪也確實很想去看一下電影,就好像真的長這麼大沒看過電影似的。所以她沒多耽誤時間,拉上凌爻出門就跑了。

    剛好他們剛才打聽著找阮翠芝家的時候路過了天鳳中學的附近,所以現在也不需要再去問路,奔著天鳳中學的方向直接跑過去就行。

    因為有新鮮事在眼前,阮溪和凌爻暫時又忘了累。

    他們跑到天鳳中學,果然看到操場上烏壓壓擠滿了一片人。

    他們因為個子矮,擠在後面根本看不到完整的屏幕,只能看到上面小半截。

    阮溪嘗試踮起腳,“根本看不見啊。”

    凌爻比她高,但是一樣也看不到全部屏幕,“我也看不見。”

    他嘗試踮起腳,想著自己能不能把阮溪托起來什麼的,自己就聽個聲,讓阮溪去看畫面。結果他轉頭一看,忽然發現站在身邊的阮溪不見了。

    他心裡一沉,忙轉頭四處去找,出聲喊:“溪溪!”

    喊了幾聲沒找到阮溪,卻聽到阮溪的聲音在叫他:“崽崽!這裡!”

    凌爻努力辨別聲音的方向,但因為周圍人實在太多,聲音嘈雜,根本聽不出來具體來自哪。於是他努力聽著聲音,在周圍四處找了一下。

    最後他在一棵樹上看到了阮溪。

    那是操場邊的一棵槐樹,枝丫橫生,綠葉如帽。

    現在已是過了花期,樹上沒有掛花串。

    他幾步跑到槐樹下面,仰著頭往樹上看。

    阮溪坐在枝幹上低著頭叫他:“崽崽!快上來呀!”

    凌爻應一聲,在下面找了找爬樹的姿勢和感覺,但嘗試了幾次都沒上去。他從小就不是一個愛皮的小朋友,溜門撬鎖爬樹打架這些事,他都不會。

    阮溪看他上不去,只好自己往下來一些,把手遞給他,讓他拉著借力上去。

    凌爻拽著阮溪的手,好容易爬上去了,與阮溪在樹上面對面坐著。

    呼口氣,凌爻扶著樹幹說:“沒想到你還會爬樹。”

    阮溪嘻嘻一笑,“是挺意外的,我居然會爬樹。”

    這不是她自己的本事,是身體上的記憶。

    兩人坐穩後都調整了片刻呼吸,從樹上往下看,雖然離電影幕布遠了一點,但好歹能看到全部的畫面,也挺清楚的。聲音因為有喇叭,那自然是能聽到的。

    電影這會還沒開始,放映機的光影投在白色幕布上,有很多人小孩擠著搶著在那玩影子。有的蹦蹦跳跳裝兔子,有的用手指擺出個鴿子,翅膀一振一振地飛。

    阮溪看看幕布上那些影子,好奇問了句:“也不知道是放什麼電影。”

    凌爻是和她一起過來的,到這裡後也沒和別人交流過,自然也不知道是放什麼電影,所以他接著阮溪的話說:“等會就知道了。”

    阮溪把腦袋歪靠在樹幹上,“這次運氣還挺好,我長這麼大還沒看過電影呢。”

    凌爻說:“我也好久沒看過了。”

    兩人便就坐著樹上等了一會,等到幕布上面的畫面突然一閃,有人跟著高聲叫了一句:“前面的趕緊坐下,別玩了,電影開始了!”

    前面的小孩倒也聽話,很快就坐下沒了身影。

    放映機吱吱轉動,慢慢人聲也小了,操場上很快就完全安靜了下來。

    極具年代感的音樂聲響起,阮溪稍打起精神,看著幕布上的微微晃動的字幕。這時代的電影似乎都這樣,字幕一直在微微地晃動。

    製片廠的名字過去後是電影名,阮溪看著幕布小聲讀出來:“英雄兒女,根據巴金小說‘團圓’改編。”

    讀完她看向凌爻,“你看過嗎?”

    凌爻點點頭,“以前看過,不過已經記不清具體情節了。”

    阮溪笑笑,“那就再看一遍。”

    在娛樂項目極其少的年代,別說是看兩遍,便是十遍二十遍,也沒有人會覺得看膩了。看電影在這時幾乎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放映員放什麼人們就看什麼。

    放映員這個職業也是份美差,人人敬重地位很高。

    不管到哪個地方放電影,當地幹部都會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

    電影開始後沒有人再大聲說話,小聲的也幾乎都聽不到,於是阮溪和凌爻也沒再聊天。他倆坐在樹上,遠遠看著電影幕布,和大家一起沉浸在電影情節裡。

    阮溪剛才聽說操場這邊有電影看的時候比較興奮,但真正坐下來開始看,她慢慢就沒那麼興奮了。她到底不是第一次看電影,而且還是看過無數電影的人。

    如果她是真的第一次看電影,大概率會興奮得把電影從頭看到尾,哪怕放一夜她都能一分鐘不錯過地全部都看完。但她現在過了興奮勁,開始困了。

    她走了兩天的山路過來,昨晚在溫泉附近睡的時間也很短,眼前的電影畫面刺激不了她的興奮神經,於是慢慢就變成了催眠劑。

    阮溪想要堅持,甩幾下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

    但甩過幾回腦袋之後,這一招就徹底不管用了。於是她額頭貼在樹幹上,看著電影幕布慢慢眨巴眼。眼睛越眨越小,越眨越慢,最後就貼著樹幹睡著了。

    凌爻一開始沒發現,看到她閉著眼睛便叫了她兩聲。

    發現阮溪是累到睡著了,他沒有出聲叫醒她。他在樹上找個方便的姿勢,一隻手扶著阮溪的胳膊,不讓她睡著睡著掉下去,另一隻手則探過去墊到她的臉下。

    他用手掌把她的臉與樹皮隔開,不讓她的臉蹭在硬而粗糙的樹皮上。

    電影的聲音響遍整個小鎮,阮溪在老槐樹上沉入夢境。

    睡一會似乎是覺得不太舒服,她微微動一下頭,臉蛋在凌爻的手背上蹭了幾下。

    蹭完後她不再動,貼著凌爻的手背越睡越熟。

    喇叭裡電影的聲音很大。

    凌爻卻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