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八十章 索命惡鬼

    在保和殿上始終外散著神識以防萬一的陳無雙略一思忖,沉吟道:“七分真三分假,那口淤血顏色深紫近黑,絕不是故意以自身真氣逆衝出來。何況太醫令是有一說一的方正性子,多半不肯配合咱們那位陛下在百官面前唱一出苦肉計,而且,他那一聲冷哼怒意十足,若不是我早有防備的話,只怕會受些內臟震動的輕傷,依這些來看,景禎皇帝命不久矣。”

    臭棋簍子瞥了眼賈康年手裡的《拾浪集》,見他僅剩最後幾頁還沒看完,眼神裡閃過一絲出乎意料的驚訝,下意識多看了病懨懨的書生兩眼,意有所指地點頭道:“先帝的數十位子嗣裡,陛下年輕時候算是身子骨硬實的,更兼心志堅毅,只是修為停滯在三境止步不前,登基以來又勵精圖治日理萬機,想來早就把修行擱置下了,即便沒有任平生那驚世駭俗的一劍,勞心勞力殫精竭慮,壽命也不會太長久。”

    賈康年當然能聽懂陳家四爺話裡藏著好言規勸,垂下眼簾抿著嘴唇默不作聲,不管是受人所託還是胸有大志,他都有很多很多事情要一一做成,知道如此耗費心力難免身體每況愈下,可這個世上啊,有太多在他看來遠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

    讀書人讀書人,讀來讀去,就是想要試試書裡的聖賢道理,是否都是對的。

    興許是穿著官袍很難讓人忘記他是當朝禮部右侍郎的緣故,眾人中僅有的兩個書生,一個手裡拿著他當年撰寫出來之後立即束之高閣的那本棋譜奉為至寶,另一個則透過面具上窟窿目光切切看著他,陳季淳嘆了口氣,繼續道:“你在保和殿外打了右僉都御史兩個耳光,又當著陛下的面對他動了殺心,紀箴與你算是結下了死仇,領兵在外的將軍最怕天子身側有讒言惑主的小人,雖說你主動請旨遠赴涼州正合陛下心意,此人也不得不防。”

    陳無雙一笑置之,“憑他紀箴?”

    陳季淳緊接著道:“散朝之前,御史臺正三品左都御史杜維冼稱病告老,空出來的位子,由戶部尚書王宗厚、兵部尚書衛成靖以及文華閣大學士三人聯名舉薦,落在紀箴頭上,你那兩個耳光讓他因禍得福,陛下順水推舟,如今他已經是執掌御史臺的重臣,與我同為正三品,可在保和殿上說話的分量卻比我一個禮部右侍郎重得多。”

    少年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原因,紀箴確實是因禍得福,景禎皇帝之所以能越級擢升紀箴,正是看中了這位眾目睽睽下捱了他兩個耳光的右僉都御史絕無可能跟司天監再有交情,天日昭昭,那兩個脆生耳光對一個視名節為畢生追求的清貴文官而言,是傾盡流香江水都難以洗去的莫大恥辱。

    “打得好!司天監有多少人死在北境,天底下至今可有一個讀書人因漠北妖族而死?無雙,你放心出京就是,那姓紀的要是有暗地裡使絆子的膽量,師孃親自出手,替你摘了他項上人頭。”裴錦繡冷哼一聲,這位在越秀劍閣以處事周全而著稱的八品劍修,似乎從到了鎮國公府之後性情大變,像極了一隻護犢子的母老虎,但凡有人敢對陳無雙不利,陳家第一個拔劍的就是她。

    陳家三爺尷尬咳嗽兩聲,皺眉道:“錦繡,朝堂不比江湖,你···”

    裴錦繡再次冷哼,沒好氣道:“朝堂不比江湖?要不是大周太祖皇帝傲視群雄的十二品修為,哪來香火鼎盛一千三百載的江山永固?陳叔愚,你不把我當陳家人,但無雙叫過我一聲師孃,你知道他上次出京受了多少苦,這次出京前面又有多少難處等著,我就不許有人敢再欺負他!”

    陳無雙摸了摸鼻子,裴錦繡三兩句話給他帶來的感動,與養育他十年之久的陳仲平截然不同,到底是柔情似水的女子啊,輕聲笑著解釋道:“師孃,您受累去崇文坊白獅坊的打聽打聽,在京都這些年可從來都是公子爺仗勢欺人,還真沒怎麼有機會捱過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