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六十二章 書裡讀出來的兩種道理

    太子殿下的笑意頓時僵在臉上,莫名其妙多了幾分惱怒,你個不講道理的混賬,非得把本宮的好心當成不值錢的驢肝肺?

    雖是朝堂上承認的儲君,實際上至今摸不清父皇打算的李敬輝有苦難言,不敢光明正大跟首輔楊公和其餘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學士、大權在握的六部尚書走得太近,以免顯得落一個心性不夠沉穩的評價,他對陳伯庸此去無回堅信不疑,而且今日的事情一出,遠在江州暫時不足為慮的六皇子且不提,對他地位威脅最大的二皇子就算是跟這少年結下了不可化解的死仇。

    適逢其會的太子殿下很想做一個最終得利的漁翁,畢竟目前能得到司天監支持的最好方式,顯而易見就是嘗試著拿出誠意跟陳無雙交好。

    經此一戰,旁觀的太子殿下當機立斷,想把之前準備要拿出來的誠意再度加重,可惜沒等自己繞彎子進入正題,就先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這讓如今只需要看父皇一人臉色的他,難以接受。

    陳無雙後來肆無忌憚的那幾句坦然含著威脅意味的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四樓唯一的一張桌子邊,擺了兩碟清淡小菜自斟自飲的景禎皇帝,雙眼中眯起來的一抹冰冷殺意很快消散,繼而就是無人看見的啞然失笑,不知道是在笑少年的不自量力,還是在笑樓下嫡長子的枉費心機。

    擱置下僅剩半杯殘酒的鑲玉銀盃,這位穩坐保和殿二十四年之久的帝王,懶散將右手習慣性搭在桌沿上,修長的食指、中指,以一種緩慢而沉重的節奏,輕輕敲打,如四水歸堂的宮廷屋簷有雨滴垂落,一滴兩滴,週而復始匯聚成一條不見深淺的水流。

    陳無雙沒了繼續跟太子殿下交談下去的興致,轉過身去在耳邊擺了擺手,一跺腳縱身而起,從三樓四敞大開的窗口躍入,然後那層樓上的窗子就被一個冷臉叼著狗尾巴草的少年關閉,被晾在樓下的李敬輝尷尬地環視一圈,見深諳伴君如伴虎的護衛們沒有一人跟他對視,這才冷哼一聲,甩袖憤憤離去,瞧方向卻不是回宮。

    不知何故,跟賈康年隔著兩張椅子坐下的蕭靜嵐,跟那天夜裡在流香江花船上只揣了三十兩銀子的窘迫員外郎判若兩人,陳無雙沒講究官場上習以為常的主次之分,微不可查的詫異之後,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自顧自斟了杯酒一飲而盡。

    在樓下時,他堪比五境高人的神識,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樓上還有一老一小兩個不速之客,又夾了口涼菜壓了壓嘴裡辛辣酒氣,慢條斯理嚥下去,才伸手指著老道士身側偷眼打量他的小女孩,笑問道:“徐老道,從哪裡拐來這麼個粉雕玉琢的姑娘?”

    徐守一苦笑著伸手摸了摸自家徒兒的腦袋,也不避諱來意不明的蕭靜嵐的在場,眼神迷離地唏噓道:“老道西河派這一脈,想當初也曾是聲勢鼎沸的道家大派,風風雨雨江河日下,傳到如今式微的局面,能保住香火就是大幸了,忝為一脈掌教,整個西河派連老道在內也不過三個弟子,想要東山再起何其艱辛吶。”

    從陳無雙躍上三樓,小女孩吃相就突然變得斯文起來,見皮囊好到讓人一眼難忘的陳無雙兩眼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就不動聲色地把身前的魚骨頭和蝦殼之類往老道士那邊推了推。

    不成想這些小動作沒逃過賈康年的眼,病懨懨的書生忍不住發出輕微笑聲,被人識破心思的小女孩臉頰一紅,也不管這人剛送過她幾塊入口清涼的梨膏糖,攥著拳頭惡狠狠回瞪了一眼,知情識趣的賈康年立即會意轉過頭去,從寬大衣袖裡摸出一冊薄薄書本,攤在桌面上默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