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二九八章 離人回鄉,踏足凌虛

    常半仙緩緩點頭,皺眉略一凝神思索,就有了一個不太讓人信服的解釋,“兇獸修到五境就得天垂憐開了靈智,修士修成五境之後所求的都是參破縹緲大道白日飛昇,那些畜生想來也一樣,沒興趣北上禍亂人間,這倒是個好事。你在南疆呆了這麼久,大概能知道十萬大山裡兇獸的數量?”

    花扶疏嘆了口氣,慚愧搖頭道:“南疆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絕不是世人所認為的烏煙瘴氣窮山惡水,只是越往深處就越是險象環生,常老先生,那種每往南走一步,都覺得四周無數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在盯著你的感覺,僅憑言語很難感同身受,花某這些年最深只往南到過一千五百餘里,再往前半步也不敢了。”

    “為何?”常半仙挑了挑眉,花扶疏早年的性子灑脫至極,這樣的人興之所至便是身之所往,能從他嘴裡聽見不敢這兩個字,確實是出乎意料。

    花扶疏悵然一嘆,斟酌著語氣似是而非地解釋道:“我從不同的方向試過好幾次,自劍山山脈往南一千五百餘里,似乎有一道類似鎮靈法陣的屏障,但應該不是陣法之力,那層屏障像是天生地長一樣自然,隨隨便便就可以邁步越過,可一旦越過去,就會感覺毛骨悚然,好像是一瞬間就同時被數個比陳仲平境界還高的修士神識鎖定,沒有善意也沒有明顯惡意,就是在暗處盯著你看,這種感覺很···很明顯。”

    邋遢老頭知道花扶疏不屑於撒謊,臉色頓時有了變化,能讓十品修為、身懷天香劍訣的劍修止步不前,這聞所未聞的事情已經不是有蹊蹺那麼簡單,想了片刻還是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總歸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輪也輪不到二境三品修為的他憂心,再不知道天高地厚也知道自己能吃幾碗乾飯,單手抓著酒罈口跟花扶疏輕輕一碰,聲音有些發悶,“陳仲平跟那老牛鼻子還在劍山?”

    “鍾小庚回了鷹潭山,仲平師兄倒是還在劍山,他擔心光憑越秀劍閣的弟子擋不住兇獸。肅州通天寺以及一些小門派也都陸續到了,我回來之前上過越秀山峰頂大殿,任平生不知所蹤。依花某的看法,有熟知兇獸情況的結穗人嚴安在,只要十萬大山最深處那些厲害兇獸不出來,興許能撐得住三五個月時間。”

    聽花前輩提到師父,唐見虎稚嫩的臉上神情一黯,這條山谷是比師徒二人居住的地方景緻更美,可他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一路上跟花扶疏從南疆到這裡,獵戶家拜在結穗人門下的兒子都沒怎麼開口說話,他知道嚴安把自己託付給百花山莊的意思是什麼,師父存了死志,那場不準自己哭出來的離別,也許就是此生最後一面。

    生於世間,眾生皆苦啊。

    花扶疏頓了一頓,酒罈中再度竄起一道酒線倒流進口中,喉結滾動了十餘息才停下,呼出一口積壓許久的濁氣,年輕時被無數女子愛慕,到頭來卻孤苦半生的修士不願再提兇獸,猜到常半仙身上的白色蟒袍十有八九是從陳無雙手裡得來的,轉頭看向百花山莊方向,那裡矗立著一座本不該出現在雲州的七層觀星樓,緩聲道:“花某有很多疑慮想請常老先生解惑,說說吧,無雙那孩子怎麼樣?”

    邋遢老頭嗯了一聲,只看了唐見虎一眼,看看似木訥實則內秀的孩子就起身走到遠處練劍,師父教過,不該聽的不聽、不該做的不做,才能在這場堪稱浩劫的亂世中活得更長久。

    “十餘年前,花家滿門覆滅的事情,那無賴小子都告訴你了?”二十五年裡花扶疏錯過的事情實在太多,常半仙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花扶疏點了點頭,目光悲切地從鼻腔裡哼出一個嗯字。

    常半仙把手搭在酒罈上,頭上當簪子用的桃木枝輕輕顫動,低聲道:“說來話長,老夫跟陳仲平半年前在這裡點到即止地談過一次,兩百年前,卻邪劍現世,司天監鎮壓大周氣運的那座煊赫陣法隨之出現一絲紕漏,崑崙山上六名仙人趁機下凡,被你家先祖逢春公斬殺五個半。有一個仙人的神魂僥倖逃脫,一直不知所蹤,原以為早就灰飛煙滅了,目前看來,他應該是不敢在大周境內流連,越過雍州往北,逃去了漠北苦寒之地藏身,黑鐵山崖跟他脫不了干係。”

    花扶疏靜靜聽著這些不為人知的秘辛,沒有開口打斷,要是隻有邋遢老頭這麼認為他或許還有些半信半疑,但是在南疆聽陳仲平拐彎抹角罵鍾小庚時,多多少少隱晦提過幾句,司天監第一高手的話恰好印證了常半仙的推論,這就由不得質疑了。

    “花家滿門以及百花山莊的覆滅,歸根結底都是因為花千川拜師蘇慕仙那老匹夫,有仙人神魂站在背後的黑鐵山崖,應該是知道蘇慕仙久居崑崙山,正是繼承了逢春公遺志,替天下人鎮守那條仙人下凡的途徑,不敢去捋十二品絕頂劍修的虎鬚,好在那老匹夫年歲愈長,只要斷了他弟子香火傳承,等他垂垂老去與草木同朽,世間就再也沒人能擋得住仙人下凡攪風攪雨,寧退之失蹤多年生死不知,花千川與沈廷越都慘死在此,黑鐵山崖這盤棋,已經算是勝券在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