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二八二章 撕碎聖旨

    岳陽城淅淅瀝瀝下起一場潤物細無聲的春雨,合著居無定所斷腸人再壓抑不住的淚水一同落下,滴滴答答,敲打在墨莉柔情似水的心頭,漣漪一層壓著一層,沒等圈圈盪開就又被打碎。

    從在康樂侯口中得知了穀雨的死訊,陳無雙就一直把極大的悲痛死死壓制在舌根底下,未曾吐露心底真正的情緒,可是一見到親近的墨莉,原以為不遜色於那道二十三里城牆的堅強,卻在一瞬間轟然崩潰倒塌。

    孤舟島一行人魚貫而入,一襲素淨青衫看起來更像個儒雅書生的賀安瀾走進門,第一眼就注意到梧桐樹下站著個渾身氣機猶如深海的蒙面人,眉頭先是一皺旋即就恢復謙謙君子做派,拱手抱拳算是見過禮,曲瑤琴沉沉嘆息一聲,別過頭不忍去看陳無雙,發現了桌上的宣紙,悄然扯了扯夫君的衣袖,二人走到桌子旁,都被那七八張宣紙上飽含蓬勃劍意的字跡所吸引。

    賀安瀾能認出紙上不大工整的古篆體是寫的《春秋》開篇內容,皺眉看向不明身份的蒙面修士,白行樸微微搖頭,伸手指向他背後的陳無雙,示意這些字跡都是出自於那少年之手,賀安瀾下意識回頭瞥了一眼,墨莉正輕輕捧著他臉擦去淚痕。

    離陳無雙只有六七步距離卻像隔著天涯的蔣柔兒,痴痴看著鬢間髮絲被雨水沾溼而渾然不覺、容顏美得不可方物的黑裙少女,不知不覺低下頭咬著嘴唇緩緩退後兩步,面色蒼白神情悽楚,周和淵看見墨莉手裡的那截三尺翠竹,立即聯想到陳無雙給他用過的那瓶見效極快的金瘡藥,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傻師妹,人家一個是司天監的嫡傳弟子,一個多半是太醫令楚大人的晚輩,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咱們蒼山劍派拿什麼比啊。

    雍州的消息傳得極快,離開白馬禪寺就御劍直奔百花山莊的眾人,反倒比陳無雙更早得知了二十四劍侍戰死十一人、司天監慘勝一場的事,憂心忡忡的沈辭雲見換了黑衣的少年哭出來,心裡才鬆了一口氣,當年他遭逢大難不死剛到孤舟島的時候,師孃就說過,心裡的事積壓得太久是會把人壓垮的,哭一場才能把那些悲痛宣洩出來,但是自己悶在屋裡哭不是好事,會越哭越覺得苦,只有在別人面前痛痛快快落淚才管用。

    院子裡,唯獨最後進門的玉龍衛副統領錢興,臉上似乎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公子爺只要是個重情重義的,即便半點修為都沒有、在京都裡做下的事再荒唐些,也有資格登上鎮國公府那座觀星樓的七層,玉龍衛跟二十四劍侍之所以對司天監忠心不渝,很大程度就是因為陳家上下都是重感情講仁義的人,難道陳伯庸不知道光憑玉龍衛守不住城牆,難道陳仲平不知道一己之力擋不住兇獸,無非都是寧可客死異鄉,也要報答皇家李氏一千餘年的青眼有加罷了。

    或許是覺得這場適逢其會的春雨讓人心裡煩悶,蒙著面的白行樸一振肥大衣袖,揚手隨意一揮,漫天灰濛濛的陰雲和交織纏繞的雨絲登時盡數散去,低頭揣摩陳無雙字跡裡罕見劍意的賀安瀾駭然抬起頭,不可思議地喃喃道:“十一品凌虛境。”

    進門之後的第一眼,賀安瀾就感受到自己四境八品的修為在這個蒙面人面前似乎顯得很渺小,知道對方必然是已臻五境修為的高人修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白行樸有意無意露了這一手,賀安瀾立即清晰感知到了他的境界。

    出身司天監的公子爺雖說對五境高人司空見慣,甚至天底下僅有三位十二品的渡劫境修士,他與其中蘇慕仙、任平生兩位都有過不淺的接觸,但其實世間真正能邁出關鍵一步,從而晉升九品能被稱作高人的少之又少,賀安瀾到現在都止步於八品未得寸進,眼前忽然出現一位身份不明的十一品修士,任誰也難免生出敬畏之心。

    許佑乾低低笑了聲,恭恭敬敬跟賀安瀾曲瑤琴夫婦二人躬身見禮,湊到沈辭雲身邊,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道:“陳大哥說,他從此再不穿白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