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 164 章

    “此處是嘉禾嶼,而非太倉州,你我都不能再用老法子行事了。”裴少淮回到酒桌上,與燕承詔碰杯,說道,“若是輕而易舉之事,又何須你我聯手出馬?”酒水入腹熱氣騰起,此話並非自負,而是意氣。

    “裴知州有了計劃?”

    “燕指揮有密詔,我有尚方劍,缺才便招才,缺炮便造炮……這算不算是計劃?”

    這話不是裴少淮的風格,卻是裴少淮能做成的事。

    “那戰船呢?”

    “太倉州有船廠。”

    燕承詔心中一凜,他心間驀地冒出個念頭——裴少淮隨父親南下游學,復辦了太倉船廠,莫非他從哪個時候開始,就有了開海的打算?

    未入仕前,看似無意撕開的一個口子,數年之後,太倉船廠已成氣候。這般未雨綢繆,不得不叫人佩服。

    “州衙那邊也有難題吧?”燕承詔問道。

    他說起幾天前的一件事。

    前幾日,燕承詔本想領兵出海試練一番,好讓京都來的官兵儘早熟悉水性。嘉禾嶼西北邊有個小島,上面有個小賊窩,燕承詔便藉此島用來練兵。

    豈料船隻靠岸後,兵員登島,卻發現賊人早已盡數逃走。

    燕承詔道:“此地官、紳、兵、民、商、賊已結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織,裴知州打算怎麼處置?”

    處置不妥當就無法開海。

    譬如說,百姓以宗族為大,州衙駕馭不了宗族,就難取信於民。又譬如說,領兵滅寇之時,若刀下之敵乃是同族同源,官兵們如何下得了狠手。

    裴少淮的答案很簡潔,他輕搖酒杯,望著旋轉的酒水,答道:“我相信,百姓最信奉的是‘活著’、‘更好地活著’,只他們要見到了希冀,誰人都不能拘著他們。此地人與人之間關係複雜,皆因‘海禁’二字而起,只要解除了海禁,我們的敵人便只有一個。”

    他蘸了些酒水,在桌上寫下“倭”字。

    大慶海禁,閩地百姓失了生計,只能鋌而走險,於是有了私商。私商富了鄉紳,於是鄉紳就有了號召力。船隊為了躲避官府追捕,為了抵抗海上劫持,於是開始依靠海上的各方勢力……這樣的惡性循環,最初皆因“海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