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音 作品

第117章 第117章(捉蟲)

    是以,尹明毓道:“我和郎君有商有量,有些事情,郎君出面不方便,我這性子倒是正合適,不過與戚節度使和戚夫人交好之始,是受了大娘子的福廕。”

    “大娘子和戚大娘子交好,戚大娘子特地書信一封給戚節度使和戚夫人,為我引見。”

    謝夫人和謝家主對視一眼,皆沉默下來。

    他們又沒有故意苛待大娘子,尹明毓說出來不是想讓兩人愧疚或是如何,只是讓他們知道。

    於是她又主動轉移話題道:“兒媳回來,也得見些親友,父親母親可有吩咐?”

    謝夫人回神,對她說:“我已經派人去知會親家,你明日便可帶著策兒去拜見。”

    尹明毓笑道:“還是母親想得周到,兒媳都沒顧上派人去通知。”

    謝夫人微微一笑,“你們長途跋涉,哪能事事周全,你已經做的極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東院我一直教人打掃,也提前燒了地龍烘屋子,不陰涼。”

    尹明毓道謝,向兩人告退,轉身出了堂屋。

    謝夫人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方才嘆了一口氣,“都是好姑娘,咱們謝家……何德何能……”

    謝家主良久才道:“謝家難有再進,保家族延續為重,如今大郎夫妻相互扶持,我已放心,待到朝中平靜些許,我便向陛下請辭,一來為大郎讓路,二來,你我也能遠離這些紛擾,一覽我大鄴的大好河山。”

    謝夫人一聽,情緒稍稍提起來些許,笑道:“如今看來,母親是不想回來了,如若真能請辭也好,咱們便能去尋母親。”

    謝家主:“……希望能早些塵埃落定。”

    第二日,謝家主前往皇宮上早朝。

    在他之前,許多官員已經在等候,一見右相到了,紛紛前來拜見。

    謝欽回京一事,經過一晚上發酵,越發透著詭異,即便眾官員猜測早朝上或許就能掀開面紗,依舊控制不住想要打探“謝欽為何回來”的心。

    平王和忠國公出現,瞧見謝右相和圍在他身邊的官員們,面色皆有幾分難看。

    往常平王都要姍姍來遲,今日竟是比成王和定王都來的早,謝家主卻也不動聲色地與他見禮,順勢從官員們中間退開。

    他為了避開結黨營私的嫌疑,向來不會與眾多官員明目張膽地聚在一起,上一次如此,還是因為“白狐女俠”……

    過了一會兒,定王和成王先後到來,見到平王竟然在,也都有些驚訝。

    成王下意識地嘲諷幾句,實際沒多想。

    定王卻是垂著頭思忖平王異常的原因。

    距離早朝的時辰就剩下一盞茶左右的功夫,謝欽出現,在視線中心如常地與三王以及一眾官員見禮。

    官員們沒有時間與他攀談,老總管太監便走出來宣上朝。

    三王以及一眾官員列隊進入大殿之中。

    昭帝扶著太監的手,走到高臺端坐於龍椅上,沒去看神色各異的官員,也沒看心虛的兒子。

    太監總管立在側方,喊道:“有事啟奏。”

    大殿中的官員們停滯片刻,謝欽便踏出一步,朗聲道:“臣,南越刺史謝欽,有本啟奏。”

    官員們紛紛為之側目。

    謝欽手中並未拿著奏章,然他記憶力極佳,截去那份奏摺上關於平王的部分,句句流暢,沒有絲毫滯澀,若非內容驚世駭俗,估計還有人贊他一聲文采斐然。

    可惜滿朝文武皆因為他所奏之事震驚啞然,無人注意他奏摺遣詞造句如何精準。

    開採私礦以牟利;

    三十年間從各地拐上萬人不見天日地挖礦;

    動輒打罵礦工,謀害性命無數;

    私鑄兵器、銀錢;

    作威作福,藐視律法,欺壓;

    強搶民女,逼良為娼;

    ……

    謝欽一本奏摺,誦了許久,殿中除了他的聲音,盡皆安靜。

    開採私礦等已是重罪,可竟然害人性命堆成亂葬坑,在場眾人只聽謝欽簡單寥寥幾句形容,便可想到那慘絕人寰的景象,何等的喪盡天良!

    官員們如此,平王和忠國公卻是冷汗直流,根本不敢抬眼去看上首龍椅上昭帝的神情。

    謝欽既然已經端掉那兩族,他們根本不敢存僥倖之心,謝欽沒有發現他們和南越的勾連。

    那兩族在嶺南盤亙日久,即便前幾十年,還未曾這般滅絕人性,大鄴建國也才三十一年,很多事情與他們無關,可這十年來,他們聯絡不斷,平王和忠國公也確實給了兩族諸多方便。

    若是曝出,他們很難脫了干係,沒準兒這些事情全都會落在他們頭上……

    平王虛汗直流,嘴唇煞白,謝欽誦了多久,對他便是多久的折磨,他怕極了下一句就是他,及至後來,身體都有些微微晃動起來。

    他身後,定王盯著他,越發覺得奇怪,可再一看還在稟報的謝欽,忽然靈光一閃,眼裡便狂喜起來,習慣性地垂下頭,才遮掩住。

    龍椅上,昭帝將三個兒子的神情盡收眼底。

    成王驚訝過後便與他無關一般,平王怕得隨時要跪倒,定王只想到爭權奪利,全都毫無仁心。

    他們以為掩飾得很好罷了。

    而如此三王,皆不堪為帝。

    昭帝對三個兒子失望,卻又要從他們之中選出繼承人,心情波動之下,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陛下!”

    謝欽正好稟完,也與其他大臣一同望向昭帝。

    “咳、咳……”昭帝用帕子捂在嘴前,咳聲止了之後,不著痕跡地在嘴上擦了一下,才抬起頭道,“朕身體不適,右相和謝卿……”

    隨即又點了幾位臣子,至他寢殿的書房議事,便扶著太監的手起身。

    他走之前,冷漠地瞥了一眼平王,平王本來因為謝欽沒有說起他而鬆了口氣,這短短一瞬的對視之下,瞬間心頭一震,呼吸都停滯了。

    謝家父子並幾位官員前往昭帝寢殿偏殿書房候著,並無交談。

    昭帝喝了藥,緩和下來,才過來,商議的便是嶺南那兩族如何處置。

    他們犯下的罪行自然死不足惜,可兩族族人眾多,不可能盡數砍了,以至血流成河,若是這樣做,即便嶺南皆知他們罪行,恐怕也會人人自危,不利於嶺南各族歸心大鄴。

    謝欽又詳細說了嶺南的現狀,眾官員紛紛進言,最後由昭帝定下,砍兩族族長和兩族之中有聲望的一批人的人頭,其餘流放北境,至於一些被強逼嫁入兩族的婦人和尚未犯錯、不知情的孩童,允他們留在嶺南,只是三代之內不得科考。

    另外關於兩族的田鋪產業,昭帝採納了謝欽的諫言,由他回南越後主持拍賣,屆時一併充入國庫。

    昭帝這是明言,謝欽仍然要回南越去,原先嶺南偏遠,是流放之地,現下卻是個香餑餑,可惜旁人無法撿這個政績了。

    幾個官員看向右相的目光,不免帶上幾分羨慕,子孫出息,何愁不興家。

    謝家父子則是寵辱不驚。

    昭帝拖著病體久坐許久,面上疲色越發明顯,便教他們退下。

    眾官員告退,退出偏殿,在殿外瞧見十來個皇孫,涇渭分明地站著。

    這種時候,陛下的任何一點行為,都可能暗含深意。

    這幾個重臣全都浸淫官場多年,最年輕的便是謝欽,但謝家父子二人如出一轍的不露聲色,所以眾人即便各有心思,也全都沒對皇孫們露出一絲一毫異樣之色。

    一行人若無其事地出宮,謝家主等官員回皇城繼續辦公,謝欽返回謝家。

    尹明毓起得晚,這時剛帶著謝策到尹家。

    尹家三個男人,除了尹二郎在府裡,其他兩人全都有公務在身,未能留在府裡等他們。

    不過四娘子尹明若回孃家了。

    三娘子尹明芮因為懷孕有些遭罪,沒能來。

    嫡母韓氏對尹明毓的態度仍舊平平,心思全都在外孫謝策身上。

    倒是尹家兩個嫂子陸氏和何氏,對尹明毓熱情不已,甚至表現的比四娘子都明顯。

    從前沒有什麼齟齬,人家笑臉相迎,尹明毓更不會冷臉,笑呵呵地與她們熟稔地閒聊,尤其二嫂何氏有了身子,現成的話題。

    “也不知我能不能等到二嫂生產,不過就算等不到,也不會差了孩子的禮。”

    何氏剛七個月的身孕,表妹白知許的婚禮就在五月初三,謝欽事了,估計很難留到何氏足月生產。

    何氏有孕了也是紅光滿面,笑著說:“二妹妹太客氣了,他小小一個,哪值當二妹妹如此惦記。”

    嫡母韓氏聽到她們的話,指著尹明毓對二兒媳何氏道:“她這摳性兒,你若與她客氣,可是便宜了她。”

    她說完又轉向尹明毓,“我可是聽著了,若是禮輕了,我這個祖母可是要替他要的。”

    四娘子一聽,低頭笑起來。

    尹明毓作出一副忍痛割愛的模樣,“有母親這話,便是虧極,也不敢給輕了。”

    謝策道:“母親才不摳……吧?”

    他想要護著她,偏偏語氣越說越遲疑。

    尹明毓:“……”

    孝順孩子,下次別說了。

    其他人全都笑起來。

    嫡母韓氏摟著謝策笑。

    四娘子笑得含蓄。

    何氏捂著肚子,不敢笑太厲害。

    長嫂陸氏則是邊笑邊道:“二妹妹若是不想虧了,早些懷上,可不就賺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