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家西公子 作品

第96章 佳人已逝

    阿瀾師兄……阿瀾師兄!

    舒晚努力的抬起胳膊, 想要伸手去抓住身邊的木欄杆。然而她的手指只是沒有力氣的輕輕搭在上面,根本握不緊。她睜大了雙眼,眼中的淚水簌簌流下, 拼命的想往聲音的來源看去。

    囚車又往前推進了幾步, 舒晚終於看見了易沉瀾一行人。然而,他們已經從那邊走過,留給她的只是一群背影。

    阿瀾師兄……看看我,回頭……回頭看我一眼……

    舒晚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愈發的睜大,淚眼迷濛, 裡面的期冀幾乎要燃起光來, 她拼盡全力想往易沉瀾的方向湊去,然而也僅僅是把她的臉貼在了木欄杆上,再不能多近一步。新劃的傷口蹭著粗糙的木板,隱隱滲出血來, 她卻無暇顧及這劇痛。

    他們一行人是在往前走, 而她是在他們背後橫穿過去, 她只有這一點時間。

    阿瀾師兄, 求你……回頭啊……求你回頭看看我……我在這裡……

    舒晚的雙唇顫抖著,她發不出聲來, 只能無聲的開合,看著易沉瀾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心中的熱度一點點散去。

    忽然,天邊一道閃電劃過,剎那間將世界造成了一片白晝,隨即響起一聲驚雷, 推著囚車的一人“哎呦”了一聲, “我看一會兒這雨可不小啊。”

    這人一出聲, 走在前面的鐘蕭便回頭望了一眼。

    “哎,是要推到刑場了嗎?等我將貴客送回房間,便立刻趕過去。”

    “是,掌門。”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易沉瀾心中忽然沉了一下,一滴冰涼的雨點落在了他的眼角,這股涼意沁入肌膚,給他帶來了一絲毫無緣由的不安。對任何熱鬧都懶得給一個眼神的他,忍不住頓住腳步,就要回頭看去——

    “真的是太醜了,怎麼能搞成這個樣子?”忽然身邊的鐘蕭感嘆了一聲,“這臉被這閃電一照,顯得更加嚇人……”

    他頓了一下,冷不丁想起,這女人的這張臉好像是易沉瀾的手筆,自己這樣說豈不是在當著面兒罵人嗎?鍾蕭立刻陪著笑臉,對易沉瀾笑道:“公子,我……我就是隨口說說,倒不是指責你的意思。”

    易沉瀾轉身的動作頓住,目光落在鍾蕭臉上就停住了,“無妨,鍾掌門不必陪伴在下,去辦正事便是。”

    鍾蕭近日請了不少人,也確實沒有為了易沉瀾一個客人而冷落其他人的道理,他心下一鬆,立刻笑道,“公子實在是心存仁厚,多謝您體諒了。”

    易沉瀾匆匆拱手加快了腳步,向他們的住處走去,一邊走一邊暗道,“不知晚晚可怕打雷?與她在一起這麼久,還從未遇上過這樣的雷雨天。”

    他想快一點回去,很快就是子時過半了,新的一天就要到來,舒晚走前與他約好,她會一直在房間等他的,等到新的一天的第一刻,與他說生辰快樂。

    易沉瀾心中絲絲焦急與不安,點點甜蜜與歡喜全部打翻,這些情緒混雜在一起,讓他愈發加快了腳步。

    ……

    他沒有回頭看一眼。

    舒晚的身子慢慢滑了下去,眸中的光漸漸熄滅,霧氣濛濛的大眼睛裡一片黯淡。

    她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看著易沉瀾行跡匆匆的背影,心中第一湧上的情緒竟然不是對即將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易沉瀾徹骨的心疼。他這樣著急的回去,是為了早一點見到自己嗎?他是不是想著,自己正穿著溫暖乾淨的衣衫,披散著一頭剛剛沐浴過的烏髮,乖乖的等著他回來?

    很快就是子時過半了,他是不是知道,自己一直等著,要跟他說一句生辰快樂?

    舒晚無力的靠在欄杆上,眸中一片絕望之色,眼淚迅速在眼眶中聚集,順著眼角無聲無息的流進鬢邊。她微微仰著頭,透過迷濛的淚眼看向漆黑無邊的天幕。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為什麼還是不放過他?他已經苦盡甘來了不是嗎?

    今天是阿瀾師兄的生辰呀……

    舒晚心痛如絞,彷彿有一把尖刀在她胸膛處來回穿梭,每一下都鮮血淋漓,她難過得幾乎不能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模糊的景象重新清晰了一些,恍惚間她看到了許許多多的人,黑壓壓的影子圍繞著她,在怒罵在指責,她似乎聽見了無數個“死”字。一眨眼,她甚至看見舒戚鐵青著一張臉,陰測測的在對她笑。

    舒晚大駭,慌亂的不斷往後退去,然而她退無可退,囚車狹小的空間,讓她只能從一個角落挪到另一個角落,而舒戚的臉卻如影隨形,緊緊的湊了過來。

    舒晚瑟瑟發抖,張開嘴,彷彿聽到了來自自己心底那脆弱的尖叫。

    “奇怪,她怎麼一聲不吭,是不是被下了啞藥了?”葛青疑惑的偏頭去看嚴冬雲。

    嚴冬雲皺了皺眉,“也許吧。你還想看她受刑嗎?我沒什麼興趣。”

    “我也沒有,這些江湖人就是喜歡弄這些沒用的東西。自詡正義為天除惡,其實她做過什麼壞事?只不過是舒戚的傀儡罷了。他們心中一腔憤懣無處發洩,只能這樣來證明自己是正義之輩,眼睛裡揉不得沙子。”

    “行了,你彆氣了,你剛才求情也求了,好話歹話說盡,做到這一步也算仁至義盡了。我們的力量還是太小,怎麼會有人聽?”嚴冬雲嘆了一口氣,“她的確無辜,只可惜宋師伯和周師叔現在在料理亂成一鍋粥的終山派,否則,應該會插手管一管這事吧。”

    “沒勁透了,走吧。”

    葛青與囚車擦肩而過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囚車內的姑娘一雙眼睛明亮又皎潔,雖然眸中含著痛苦的神色,但卻純淨無比。像一種毛茸茸的小動物,惹人憐惜,那感覺彷彿直接在他的心臟上狠狠揪了一下。

    “等一下。”葛青沒來由一寒,那雙眼睛太乾淨了,讓他不知為何心中有些發毛。

    推著囚車的幾人立刻停下,其中一人拱手道,“不知葛公子有何吩咐?”

    葛青在囚車前半蹲下身,直直的與舒晚對視。這一對視他才發現,他剛才沒有看錯,這姑娘的眼睛的確是乾淨的彷彿剛剛下過的白雪,讓他心頭一顫。

    “舒戚是從哪裡找來了你這樣的替身?真是像極了……”葛青一邊喃喃一邊搖頭,目光落在了舒晚臉上那道駭人的傷疤上,“對著這張臉,易沉瀾可真是下的去手。也是,你到底不是她,也只有他能夠認出你們的不同。”

    舒晚微微向前傾著身子,被淚水打溼的濃密睫毛脆弱的顫抖著,她張開嘴,卻因為太痛太冷,雙唇根本沒有辦法停止戰慄。

    “葛師兄……”她無聲的叫道。

    葛青卻沒有注意,他伸出手,手掌穿過木欄杆的縫隙,輕輕的摸了一下舒晚的頭,“真的是太像了,我都忍不住心疼。對不起,沒能力救下你。”

    他說完便“嚯”的一下站起身來,別過了頭,似乎是不忍再看,低聲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