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裴寂快不行了！那臭小子，難道不知道自己體內的魔氣有問題嗎！居然像個愣頭青似的擋在前面……這樣一來，他必然會陷入心魔，被魔息困住神識啊！”</p>



    林淺急得跳腳，眼中浮起不敢置信的神色:“寧寧——她怎麼往仙草的方向跑了？”</p>



    她不覺得寧寧會置裴寂於不顧，一心撲在仙草身上。</p>



    可事實似乎正是如此。</p>



    玄鏡裡的小姑娘身形飛快，不消多時便趕到靈樞仙草近旁。寧寧低垂眼睫，看了看跟前生有兩片葉子、貌不驚人的嫩芽。</p>



    而遠處戰事正激，孟訣三人趕到的時候，裴寂已經籠了層濃郁魔氣。</p>



    比黑蛟更濃的氣息。</p>



    也不知道當他見到她奔向靈樞仙草的時候，心裡作何感想。</p>



    師兄等人分身乏術，被黑蛟困得無法分心，不可能抽身去救裴寂；她靈力全無，自然也沒辦法幫他。</p>



    念及此處，寧寧眸色一黯。</p>



    不對。</p>



    她怎麼沒有辦法，擺在面前的……豈不就是最好的辦法麼。</p>



    “喂。”</p>



    她自嘴角勾了個淺淺的弧度，在心底低聲問它:“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我為什麼會那麼毫不猶豫地跑過來嗎？”</p>



    藏在腦袋裡的聲音沒有應答。</p>



    寧寧發出低不可聞的輕笑，深吸一口氣，感受到自己發顫的指尖。</p>



    她在不自覺地發抖，手裡動作卻沒有停下，在空茫的死寂之下，摘下靈樞仙草其中一片葉子。</p>



    旋即放入口中。</p>



    寒冰般冷冽的溫度迅速在舌尖蔓延，寧寧被凍得皺了眉，將葉子整片吞吃入腹時，能感到傳遍整具身體的刺痛。</p>



    直至此刻，萬年不變的冰山系統音終於出現一絲波瀾:［你瘋了！］</p>



    “她瘋了？！”</p>



    玄鏡之外，不知是誰恍然大悟地驚呼:“她是想借由靈樞仙草迅速提升修為，破開裴寂周身的魔氣！”</p>



    林淺大駭:“這、這是在做什麼？直接吞食聖階仙草，她難道不知道是能叫人殞命的大忌？簡直胡鬧！”</p>



    一旁的曲妃卿亦是眉頭緊鎖，視線定定凝在玄鏡上。</p>



    靈樞仙草乃是可遇不可求的聖階靈植，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豐厚靈氣。</p>



    雖然功效巨大，但靈力越強，對身體所帶來的負擔便也愈是沉重，往往需要通過煉丹加以調和。</p>



    像這樣直接吞入腹中，待磅礴靈力轟然而起、陡然匯入全身經脈……</p>



    那樣強烈的衝擊，莫說金丹修為的寧寧，恐怕連她也難以承受。</p>



    倘若挺不過這一關，輕則修為大損、根骨重創，重則身死命殞，再沒有睜開雙眼的時候。</p>



    “她為救裴寂，這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啊！”</p>



    眼見玄鏡裡的寧寧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何效臣看得額頭直冒冷汗。</p>



    他哪曾想過，這樣一個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會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氣，見狀匆忙望向天羨子，急切道:</p>



    “不成不成！這豈不是送死嗎！天羨長老，還是儘快把他們抽離煉妖塔吧！”</p>



    天羨子平日裡最疼這群弟子，聞言卻只是輕蹙了眉，沒按照對方的話做響應。</p>



    “她如今正是最為虛弱的時候，倘若受了外力干擾，只會神識大亂。”</p>



    他雙眼一眨不眨望著寧寧，眸底暗雲翻湧，顯出少有人見過的沉沉鬱色:“我們能做的……唯有在此等候結果。”</p>



    “那我直接去煉妖塔裡！”</p>



    林淺急了:“我們在十方法會前保證過，會盡力確保每位弟子的安全，現在情況特殊，我——”</p>



    她話沒說完，猝不及防撞上紀雲開似笑非笑的視線，未盡的言語被一下子哽在喉嚨。</p>



    “莫慌。”</p>



    唇紅齒白的豆芽菜斜倚在椅背上，眼底閃過幾絲稍縱即逝的期待:“像她這般食下靈樞仙草，雖有性命之憂，但在九死一生之間，總有那麼點生機留存——不是麼？”</p>



    林淺一咬牙，沒說話。</p>



    “仙途漫漫啊，哪能從來都是一帆風順的時候？”</p>



    紀雲開撐著臉頰，擠出一團白皙的軟肉，說著眯眼笑笑:“更何況那是寧寧欸，對於她，各位難道還沒有信心麼？”</p>



    林淺稍稍一怔。</p>



    “正因是她，所以才更為擔心啊。”</p>



    曲妃卿長嘆一口氣:“人老了，最是見不得生離死別和以命相博……如今陡一見她這樣拼命，像是自己女兒在受苦，心裡堵得發慌。”</p>



    “你們快看！”</p>



    何效臣音量兀地拔高，言語間顯出幾分驚詫之意:“寧寧的劍出鞘了！”</p>



    煉妖塔內，魔氣前所未有地暴漲縱橫，凝固成如有實體的道道黑影，彷彿自深淵攀爬而起的重重鬼魅，頗有遮天蔽日之效。</p>



    兇獸的長鳴與疾風呼嘯夾雜其間，乾枯的樹枝被吹得嘩啦作響，在一片混沌的暗色中，忽然閃過一道灼目白光。</p>



    手中的星痕劍散發著凜然寒氣，寧寧勉強穩住身形，竭力睜開雙眼，強迫自己不至於暈倒過去。</p>



    心臟跳動的頻率快到不可思議，重重落在胸口時，每一次碰撞都像沉重的巨石在狠狠敲擊，帶來難以忍受的劇痛，隨著神經擴散到身體各個角落。</p>



    腦袋突突地疼。</p>



    頭痛欲裂，如同有把小刀在腦髓中肆意切割，叫她恨不得把大腦一舉剖開，說不定能好受一些。</p>



    最為難受的，是身體裡的條條經脈。</p>



    靈樞仙草的靈力非她所能承受，暴漲的力量好似熊熊燃燒的烈焰，隨時都能衝破她這個脆弱不堪的容器，將一切燃燒殆盡。</p>



    每道經脈都痛苦得快要炸開。</p>



    可她決不能在這種時候倒下。</p>



    寧寧顫抖著深深吸了口氣，感受體內翻湧的力量逐漸填滿每一處脈絡，而她金丹巔峰的修為迅速上漲，有如洪潮之勢，勢不可擋。</p>



    她還有理智。</p>



    她還能再堅持，堅持著……把裴寂拉回來。</p>



    系統鐵了心要讓她置裴寂於不顧，可這是她的人生，全憑自己做主。</p>



    它能千方百計離間她、讓她做出違背本心的事，她也就可以順著它的意思，再反過來利用它。</p>



    要拋下裴寂，必須不顧一切地奪取靈樞仙草。</p>



    但要救裴寂，也必須用到靈樞仙草。</p>



    一切自有命數，哪怕系統的指令與她本意相悖，她也有辦法……</p>



    重新造出另一條邏輯鏈。</p>



    這是她的法則。</p>



    她不是隻懂得按照命令行事的機器，而是活生生的人。</p>



    “她已經快要撐不住了！”</p>



    林淺不忍心再往下看，心跳如鼓擂:“裴寂身側的魔氣那般濃郁，若想徹底破開，恐怕連元嬰期弟子都夠嗆，以她的這副模樣……真能成功嗎？”</p>



    “寧寧也在顧忌這個問題。”</p>



    天羨子的目光一刻不離玄鏡上，始終皺著眉:“所以她必須強撐著，等靈樞仙草浸潤身體各處。”</p>



    他說著一頓，眉宇間浮起不忍之色:“待她最為痛苦、神智即將渙散的那一刻，也是靈力最為充沛的時候。”</p>



    眾人一片緘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