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葉宗衡說得真情實感,好不做作,生生演出了小白菜地裡黃的架勢,就差流下一滴淚來:</p>



    “我與花樓裡的小桃紅姑娘一見鍾情,本欲攜手私奔,卻被賀知洲那惡人向花樓嬤嬤告了一狀。小桃紅被抓回去毒打三天三夜,掛在那花樓門口示眾……最後活生生地風乾了嗚嗚嗚!”</p>



    賀知洲聞言陡然一驚,大怒道:“我呸!我連小桃紅的面都沒見過,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自從你離開,她便也隨即沒了蹤影,誰知道你們倆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p>



    “小桃紅因他而死,我的心也死在那一夜。”</p>



    葉宗衡卻不理會他,繼續悽聲控訴:“我的桃紅,你死得好慘!柳姑娘,我與你目的一致,咱們理應是朋友啊!”</p>



    柳螢終究只是個年輕小姑娘,被如此悽美動人的愛情故事戳穿心肺,臉上的殺氣竟然當真少了幾分。</p>



    賀知洲還在兀自生氣自己被造謠,寧寧則已冷靜下來,細細分析局勢。</p>



    柳姑娘似乎不太聰明的樣子,居然能被葉宗衡徹底唬住。</p>



    這人的故事雖然假,卻也能從側面反應出來,賣慘的戰術非常奏效。</p>



    要想讓柳螢心軟……只能比葉宗衡更慘,讓她把仇恨轉移到另外兩人身上!</p>



    他們今日四下尋找狐族時,順手採摘了許多奇特靈植。寧寧心下一動,從儲物袋裡拿出一顆血紅色的蛇莓,趁柳螢不備一口咬下,當即從嘴角溢出不明的鮮紅色液體。</p>



    “柳姑娘!我之所以千方百計想要贏下這場試煉,其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p>



    她有氣無力地倚靠在樹邊,嘴角一邊滋啦滋啦冒血,一邊顫聲道:</p>



    “我自幼出身貧苦,爹孃含辛茹苦將我養大,唯一的心願便是看他們唯一的女兒修有所成。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在不久之前,我發現自己竟身患八級天花九級麻風兼十級肺癆,只怕過不了多久便沒命了!”</p>



    原來這便是各門派精英弟子的最終決鬥!果真精彩紛呈,好做作不清純!</p>



    眼看決鬥淪為賣慘大會,玄鏡外的鸞城城主差點一口氣哽在喉嚨裡頭,扭頭望一眼身旁的萬劍宗長老:“這個……”</p>



    沒想到對方的臉色比他更差,一對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p>



    “我費盡心機,只是想讓爹孃看見我登頂奪魁的那一幕。”</p>



    按理來說,試煉結束時長老們會離開玄鏡,特意前往入口等候宗門弟子,不可能知曉秘境裡的情況。</p>



    寧寧哪裡知道這處地方正在被全場圍觀,越說越傷心,居然當真擠出了幾滴鱷魚的眼淚,啞著嗓子哭喊:“爹,娘!女兒不孝,不但叫你們白髮人送黑髮人,連最後的榮光也不能讓二位見到,是我沒用!”</p>



    她說得情真意切,嘴皮子上下動個不停,或許正是因為語速太快,銜在口中擠血花的蛇莓居然輕輕一彈,當著柳螢的面劃出一道優美弧度,滾落在她面前。</p>



    “這……”</p>



    寧寧怔了一瞬。</p>



    但也緊緊是短短一瞬。</p>



    身著幽紫長裙的小姑娘輕咳一聲,一把捧起那顆鮮紅色圓形不明物體,念出的每個字裡都滿含著痛心與焦慮:“這不是我的肺結核嗎!為何……為何竟咳出來了!”</p>



    神他○咳出了肺結核,佛祖聽完都哭了。</p>



    這回連賀知洲都忍不住睜大雙眼,露出了滿臉驚恐的神色,只想大喊一聲:</p>



    你有病吧!寧寧你這濃眉大眼的,怎麼也叛變了啊!肺結核是這個意思嗎!!!</p>



    柳螢哪裡知道所謂“肺結核”究竟是不是個核,又到底能不能被咳出來,但見她哭得那樣慘烈,不由得心下一軟,咬了咬牙,把視線挪向賀知洲。</p>



    寧寧與葉宗衡也一併扭頭看他,兩雙黑黝黝的眼睛格外陰沉恐怖,靜候新一輪的表演。</p>



    賀知洲:……</p>



    賀知洲從眼角滑落一滴清淚:“生而為人,我很抱歉。”</p>



    “不久前在鸞城集市偷偷摸了幾把豬肉,我好開心,回家就在鍋裡洗了個手,直接燒成肉湯。要問為什麼?因為我窮,太窮了。”</p>



    他不愧是專業級別的人才,說話時搭配了豐富的動作與面部表情,嘴角跟抽風似的,猛地往旁邊一扯:“我是個孤兒,兩歲父母雙亡,五歲天花,十歲中風,十五歲被騙進花樓受盡折辱。肝臟切除,脾腎被摘,身體裡藏了倆支架,只想靠它們賣一點錢——這一切,都是為了給我妹妹治病啊!”</p>



    柳螢神色又是一僵,露出幾分猶豫不決的神色。</p>



    “她才那麼小,就身患重病不久於人世,我還記得出發來鸞城的前一天,那孩子拉著我的手說,想在臨死前親眼看到哥哥在試煉裡奪魁。”</p>



    賀知洲眼淚不停地流,仰望天空四十五度角,不讓淚水落下來:“我一介廢人,除了耍弄心計,怎能奪得十方法會魁首。我騙人、我陰毒、我心狠手辣,可只有她知道,我是個好哥哥——是哥哥沒用,原諒我吧,木之本櫻!”</p>



    他說罷嘴角又是一抽,牽引著脖子、手臂與脊背同時一晃,整個身體如同被雷電擊中,站立著開始劇烈痙攣起來。</p>



    這一幕不僅被柳螢看在眼裡,同樣為此唏噓不已的,還有玄鏡外的諸位長老與眾多弟子。</p>



    只見鏡面裡的白衣劍修五官歪斜、嘴角流涎,身體如同在跳霹靂舞般不斷抽搐,最後徑直往地上一倒,渾身扭動著朝柳螢伸出手去:“犯病了……藥,藥,快給我藥……”</p>



    頓了頓,又彷彿極為恐懼般厲聲道:“不可以!絕不能讓那孩子見到我如此醜陋的模樣……小櫻,一定要等哥哥回家……藥……藥啊!”</p>



    他說話時五官也在抽抽,手腳並用往柳螢身邊爬去,活像條蠕動的喪屍泥鰍。</p>



    秘境之外的一片寂靜裡,不知是誰說了聲:“要不是之前聽說過這位兄弟的大名,我恐怕就信以為真了。”</p>



    “這……”</p>



    三人同場競技,火熱非凡。林淺看得張目結舌,心裡的話憋了很久,到頭來也只能說出那道無比經典的語句:“這就是劍修嗎?”</p>



    玄虛劍派與萬劍宗的長老們紛紛以手捂面,不敢再看。唯有紀雲開樂得不行,吃著糖葫蘆對身旁的曲妃卿道:“年輕人就是好啊!歡快。”</p>



    賀知洲蠕動爬行的模樣著實恐怖,饒是柳螢也被嚇了一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