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三九 作品

第87章 第87章;我也很愛我哥哥們。;……

    陶淮南追著趕著說了聲“晚安”,  遲騁站在門口看了他半天,像打量,像琢磨。陶淮南看不到他的視線,  也看不到他皺著的眉。

    這種安靜不回應的時間,  讓接下去的半分鐘都有點難熬。

    陶淮南試探著開口問:“……怎麼了?”

    遲騁還是盯著他,  眼神壓得沉沉的,這時候他的眼神彷彿變成了有形的線,從陶淮南身上穿了過去。

    “晚安。”遲騁終究還是回了他一聲。

    陶淮南手指動了動,握著盲杖的手攥了鬆鬆了又攥,  清了清嗓子,  說:“那我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遲騁“嗯”了聲。

    陶淮南於是邁了步子,  從遲騁的視線下,  “篤篤”地離開了。他沿著牆走,盲杖經常會碰在牆角的理石腳線上,一磕就是清脆的一聲“梆”。

    這次行程還剩下三天,  三天之後從哪兒來的就要各自回哪兒去。

    遲騁他們的設備之前就已經發沒了,前天公司又加急給他們發了一車過來。當然公司不會白支持,  這次全程遲騁他們都有跟拍,  回去會剪成公益短片做宣傳。這種正向的公益支持最能拔高企業形象,  藉著三院的援助,  這比什麼廣告投放都管用,企業家最精了。

    當然這跟遲騁他們幾個沒關係,他們也不是公司的人,就是單純出來發設備的學生。這也是遲騁當時合同裡談好的,如果產品開發出來了,他每年會要五千個產品額度做公益派發,因為這個附加條件,  當初賣價壓得低了不少。學院後來提過這部分費用由院裡出,想把公益項目冠學院名,遲騁沒接受。

    冠學院名沒問題,費用遲騁沒拿,沒想把這變成學院的項目。他做的所有東西,跟科技公司談的所有合作都提了這樣的附加條件,都是給哥要的。

    最開始凡果還問過他為啥要做這個,盲人產品比起他們能做的其他方向比實在是掙得少,不值錢。而且遲騁不光做這個,還做公益,凡果問他為啥,哪來的這麼高的覺悟。

    遲騁當時不太在意地回了句:“不為什麼,我哥做了十多年了。”

    跟拍的人拍了陶淮南好多次特寫,還問過他些問題,都是關於他和遲騁的,陶淮南都笑著擺手躲開了,不讓他們在遲騁身上做文章。瞎子弟弟和學霸哥哥這種感人至深的設定實在太令人尷尬了。

    遲騁就更是了,他不讓問問題,他幹活的時候什麼話都不回。

    後來拍攝的大哥認輸了,跟陶淮南說:“你這哥太有『性』格了。”

    陶淮南點點頭:“那你就別問他了,你去問那個小帥哥,問凡果,他愛說話。”

    凡果在不遠處喊著:“問啥?來吧問我!我啥都知道!”

    陶淮南笑著說:“你看這多熱情,問他吧。”

    陶淮南這次來也不是什麼用都沒有,人家畢竟正經心理學碩士,何況又是個盲人。那些剛得了病失去了視力或是即將失去視力的年輕人,看見陶淮南這麼平和樂觀又從容,不免也覺得或許沒有那麼絕望了。

    如果他們想說話的話,陶淮南會陪他們聊聊。

    對正常人來說,失去視力就像世界末日即將來臨一樣。現在的一切生活都會變個樣。他們問陶淮南:“你怎麼考的大學啊?你還能讀研?你以後會做醫生嗎?”

    陶淮南會很客觀地告訴他們生活裡的不便,但大部分時間都沒有什麼,沒那麼可怕。

    有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因為外傷,右眼完全失去了視力,左眼殘存強光感。自從眼睛手術過之後就沒再出過家門,已經快要一年了。

    家裡人天天以淚洗面,不知道怎麼照顧她,也怕她撐不下去。這次強勸著把她帶出來給專家們看看眼睛,像祈盼奇蹟一樣希望還能出現轉機。

    轉機一定是沒有了的,以後眼球如果萎縮了可能還要做眼球摘除。女孩兒木然地被她爸爸牽著,臉上除了麻木什麼都沒有。

    女孩兒都是爸爸的小公主,年輕的父親在這一年裡面心都被磨碎了。

    陶曉東說:“可以讓她跟我弟聊聊。”

    陶淮南那天跟小姑娘聊了很久,後天失明人群裡,比陶淮南瞎得還早的很少了。

    小姑娘和他一起坐在車裡,坐在後排,車裡只有他們倆。陶淮南說:“很孤獨,對不對?”

    女孩兒剛開始還是不說話的,陶淮南跟她說:“我四歲開始看不見,小時候真的很害怕,小孩子都怕黑。”

    同類人之間總是更好溝通,只有他們才知道彼此真正的感受,人的心理很奇怪,遇到同類會比任何語言都更覺得安慰。

    兩個人都睜著無神的眼睛,卻又都看著彼此。陶淮南說:“五感裡我們失去了一個,從此美醜都看不到了,很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