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153章 再見青春

    陳仰呆住了:“什,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靳驍長說, “他用回憶創造出了一個你。”

    陳仰體會到了凌遲的痛。

    “那是有意識的分裂障礙, 因為他很想死卻又不敢死,不是怕疼,是內心最深處還沒放棄, 他太渴望你能抓住他的手救救他, 於是那個人格就出現了。”靳驍長平鋪直敘的口吻裡裹滿碎刀片,全部刺向陳仰,“他把自己變成你,白日做夢。”

    手機從陳仰指間掉落在地,他低頭去撿,弓著的腰背輕微發顫。

    一隻指骨修長的手伸過來,撈走陳仰怎麼都撿不起來的手機, 丟下一句:“你見過他模仿你嗎?”

    陳仰低著的頭小幅度搖了搖。

    靳驍長道:“他復發後, 幾個治癒的人格又開始出來了,他一定模仿過你,模仿你的神態跟語調。”

    陳仰摁住眼角扯了扯嘴角, 那可能是在他睡著以後。

    畢竟他從下半年開始就很容易進入深度睡眠狀態,連被咬都沒反應。

    “心理疾病需要一個漫長的治療期,對病人來說,黑夜是永無止盡的。”靳驍長說,“即便他靠那個“你”的陪伴退出死亡線恢復了生存意志, 病情依舊很差, 他在知道你的行蹤之後更是瘋癲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 毫不猶豫地殺死那個人格,更是憎恨對方的存在,他認為那是對你的侮辱。”

    陳仰的呼吸顫抖。

    “親自殺死自己創造出來的救贖之後,他一邊讓我把他關起來,無論如何都不要開門,一邊又跪地磕頭求我放他出去………”靳驍長不快不慢地說著,“我至今都記得他前一秒綁住自己的手,下一秒瘋狂用牙撕咬腕部的皮繩,猙獰絕望地哭著吼著說要回國,回來找你的畫面,一個多重人格障礙的病人就是這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會做出什麼事。”

    陳仰的腦子裡嗡嗡響:“為什麼不能回來?”

    “你覺得一個對你既愛又恨的瘋子看到昏迷不醒的你,會怎樣?”靳驍長反問。

    陳仰咬緊了牙關,是了,他在康復院昏迷了兩年多才醒,之後又麻木機械地康復了大半年,今年三月才出院。

    “直到去年,一個契機出現了,他冒險服用了一種新型藥物陷入沉睡。”靳驍長劃了幾下手機屏,調出一份實驗報告給陳仰看,“醒來後,他成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穩定病情,記憶卻進入了滯緩期,不記得你了,回國全憑執念。”

    陳仰匆匆抬了下眼皮就垂下頭,他眼前的地面上多了一滴水液,一滴兩滴,越來越多,凝聚成了一小攤水跡,難怪……

    難怪他第一次聽見朝簡的聲音,會覺得發音不自然,還懷疑是不是很久沒開過口。

    陳仰呢喃:“原來在第一個任務到第二個任務期間,他對我的情感轉變是記憶滯緩期。”

    所以朝簡當初在街頭和我綁定身份號進任務世界,是他在不記得我的時候做出的本能反應,他還以為是被我牽連了……陳仰流著淚笑出聲。

    “那藥有副作用嗎?”陳仰嘶啞地問。

    靳驍長將手機收回口袋裡:“當然有,他的運氣要是差點,墳頭草已經長到你腰部了。”

    “他這次還想用那藥,那個瘋子,”靳驍長居高臨下地看著無聲痛哭的陳仰,“你該慶幸他的身體已經形成抗體沒辦法用了,否則他現在就在停屍房等你簽收。”

    陳仰抬起頭,眼淚掉下來:“他那條左腿不能走的病因是我吧,我就是他幻境裡的那個哥哥,我和他曾經……”

    靳驍長打斷道:“關於你們的事,我只在給他治療的過程中通過他了解到一些,並沒參與。”

    陳仰止住聲音。

    “你從進來這裡就好奇他的病情,現在我都跟你說了。”靳驍長捋幾下亂亂的捲髮,“他回德國後的每一天都在唸你的名字中度過,他盡力了。”

    陳仰用兩隻手蓋住臉,背部深深地彎了下去。

    “當你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是他重新讓藥物對自己有效的時候。”靳驍長說,“這一批藥跟上次那批不同,後遺症比較重,人會變得痴傻。”

    陳仰刷地把埋在掌心的臉抬了起來:“痴傻?你是騙我……”

    “怎麼?不能接受?”靳驍長的唇邊浮現一抹嘲意,“你想他治病,他治了,情感被藥物控制得過了頭,成了一個傻子,你又覺得他還不如病著的時候?”

    “我不會的,我不會那麼想。”陳仰沒有再探究靳驍長是不是故意給他下套子,他搓著臉站起來,“我要朝簡治病,也是希望他能不那麼痛苦。”

    靳驍長藍綠的眼盯著陳仰,過了半晌,他偏頭看遠處那排生機勃勃的樟樹:“那麼,接下來……”

    “祝你好運。”靳驍長的話語充滿祝福,然而他既沒有拍陳仰的肩膀,也沒有摸他頭髮,只是對他伸出手,鄭重客套而凌厲。

    陳仰下意識跟靳驍長握了握手。

    “只有你好運,他才能好運。”靳驍長撤回手走了,腳步懶懶散散的,像一頭八百年沒睡過一個好覺的遠古獸類。

    陳仰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坐回花壇邊,他的腳機械地蹭著地面,蹭了片刻,喉嚨深處發出壓制的哽聲。

    妹妹,你要保佑哥哥。

    太陽落山前,只針對姜未一人的高考試卷打印出來了,這一環充分體現了團結就是力量。

    “現在怎麼辦?”吳玲玲像是被人拿刀抵住了脖子,嘴裡發出驚惶的叫聲,“按照正常情況,高考要考兩天,這不行啊,來不及了。”

    “先考吧。”白棠說,“我們找個考場坐進去,看姜未出不出現。”他不自覺地扭頭問陳仰, “陳先生,我們選哪個考場?”

    陳仰的氣色很差,他垂著眼看鞋面,眼角紅腫不堪,很明顯是哭過了,而且哭了很久,很傷心。

    白棠愣了好一會才收回視線:“乾脆就選301吧,你們覺得呢?”

    “301可以啊,那就是姜未的班級,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有始有終,啊不對,是落葉歸根,唔好像也不是十分貼切,哎呀無所謂啦,上就是了。”文青手握拳頭做出加油的手勢,“上!”

    氣氛剛被文青帶起來,曾進就弱弱地說了一句:“我記得高考第一天是上午考語文,現在快傍晚了,時間也不對啊。”

    “不用管這個。”白棠蹙眉。

    文青“嗯嗯”兩聲,他對曾進唉聲嘆氣:“曾同學啊,你小時候不玩過家家嗎?過家家就是這一把我當爸爸你當兒子,下一把……還是我當爸爸你當兒子,都是假的啊,誰跟你來真的。”

    曾進:“……”不能換一種比喻嗎?

    “所謂高考只是給姜未一個夢,他什麼時候坐進考場,什麼時候就是開考時間。” 陳仰沙啞道,“去301吧。”

    後面點的文青往靳驍長那湊,他沒問對方給青蛙添的是什麼柴火,添了幾根,只說:“仰哥那眼睛是杏眼,這回真成了杏仁,還是泡發過的。”

    靳驍長背靠牆壁,眼皮睏倦地半搭著。

    “我都沒見過他哭。”文青嚼口香糖,嚼得滿嘴草莓香,“時機到了就辦事,嘖嘖,好一個冷酷無情的老哥哥,你現在是實現了目的,準備功成身退了吧,要不我給你唱個退場曲?”

    “青青,安靜。”靳驍長沒睜眼,準確捏到文青的嘴。

    文青一個大泡泡蔫在了嘴裡,他要被氣死了。

    不多時,九人出現在空蕩蕩的301門口。

    “監考老師怎麼安排?”楊雪問了個重要的問題,“一般是兩到三個,但我們一共就這麼點人,一個就夠了吧。”

    “那就一個老師,誰來當?”白棠詢問的眼神掃向隊友們。

    隊伍裡的氛圍有一點微妙。

    “我可以嗎?我想當。”錢漢突然舉起一隻手,他又把剩下那隻手也舉了起來,“我有多動症,平時上課還好,一到考試就跟屁股底下長了釘子一樣,非得挪一挪動一動,頂多半個小時就不行了。”

    同樣想當監考老師的吳玲玲嗆聲道:“那高一期末考那次,你是什麼撐過來的?”

    錢漢呆了呆:“啊?”他撈撈臉,“是哦……”

    陳仰看了眼陷入奇怪境地的錢漢,提醒道:“監考老師也不能製造出大動靜影響姜未做卷子,還是要注意。”

    吳玲玲聽陳仰這麼說,她立馬就退出了競爭監考老師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