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140章 你好青春

    時間在快進。

    這個信息是確定的了。

    陳仰的眼睛看著課本上的詞句,心裡覺得怪異,既然已經過了一週,那怎麼還在上第一課?一週時間幹嘛去了?他不方便東張西望,只能暗中觀察書呆子同桌姜未,對方端正坐著,沒有任何異常。

    陳仰正要收回餘光,突地發現姜未右邊的校服袖口有一塊油漬,先前沒有。他表情不變地用手撐著頭,眼皮偷偷往上撩。

    講臺上的班主任穿的還是藍色條紋褂子,細看才能看得出來不是同一件,這件衣領的磨損程度要重一點。

    陳仰撐著頭的手下移,擋住了眼裡的驚詫,他從黑板上突然出現的字,姜未校服上多出來的油漬,再到班主任換過的褂子這三點推測是他坐在椅子上跳過了一週,班主任跟夏未都沒有跳,他們是正常度過的……

    等會下課再想辦法驗證。

    “其實關於秋天的詩詞還是挺多的。”班主任走下講臺。

    陳仰的大腦瞬間停止運轉,寫秋的……有嗎?

    班主任從教室前面往後走,停在一個座位旁,手指敲兩下桌子:“文青,你起來說一說。”

    文青站起來:“不知道。”

    “一句都不知道?”班主任又問了一遍。

    “是的,一句都不知道。”文青稚嫩的臉搭配誠實的語氣,乖得讓人想給他扎紅領巾。

    全班鴉雀無聲。

    “你中考語文滿分,一句秋的詩詞都不知道?”班主任的臉上盡是被忽悠的無奈。

    文青:“……”我中考語文滿分?要這麼玩啊。他隨意抓抓遮不住烏黑胎記的劉海,無辜單純道,“我不喜歡秋天,夏天的行不行?”

    班主任沒有給學生下馬威,他給了個朋友間開玩笑似的回應:“你覺得行不行?“

    “我覺得啊,”文青見靳驍長回頭掃了他一眼,他聳聳肩,不玩了,“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嗯,《觀滄海》。”班主任示意他坐下。

    前面的陳仰後背有點潮溼,文青是學霸人設,那他坐在第一排……

    位置應該不是按照成績排的,陳仰安慰自己。

    班主任沒繼續朝後面走,他掉頭了。陳仰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體會到了獨屬於課堂的緊張,儘管他高中畢業多年,人生也經歷了很多次生死一瞬,但是當他以年少的身體坐在教室裡時,一切感受都很配套。

    一個啤酒肚在陳仰的餘光裡出現,伴隨著一聲低喊:“夏樂。”

    那是和陳仰隔著走道的鐘齊的同桌,她留著普通的學生頭,前面的頭髮被黑色髮夾別在耳後,竹竿一樣瘦,校服都撐不起來。

    做自我介紹那會是從鍾齊開始的,夏樂第二個說,陳仰有注意她的言行舉止,她是學校裡其中一類學生的剪影,內向不自信,沒什麼存在感。

    此時她說了一首描寫秋天的詩詞,聲音小得只有班主任一個人能聽得見。

    班主任讓她大點聲,她再說了一次,沒區別。

    陳仰觀察到班主任沒有生氣,他好像很注重高一剛開始的師生關係和互動氛圍,希望能有個好的開始。

    “夏樂說的是馬致遠的《天淨沙》,雖然不是詩也不是詞,但確實是形容秋的,秋思,元曲。”班主任溫聲對她說,“發言的時候大點聲,不要怕答錯,錯了也沒關係,不丟人。”

    周圍的同學看過來,夏樂的臉紅得滴血,指甲一直在摳手心。

    班主任讓夏樂坐下,他轉過身問:“陳仰,你呢?”

    陳仰慢吞吞起身:“我還在想。”他才想到枯藤老樹昏鴉就被夏樂說了。

    班主任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他。

    陳仰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我也是語文滿分?

    “你偏科很嚴重。”班主任說,“語文是你的弱項,你得早點制定制定學習計劃,詩詞這塊要有足夠多的儲備量。”

    陳仰:“……”哦,他偏科,語文最差。那他最好的學科是什麼?千萬不要是數學。

    下一秒他就聽班主任說:“你只要把對數學的喜愛撥十分十一到語文上面,語文就不會不及格。”

    陳·文科生·仰的眼前一黑,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麻煩了,任務者們要從別人的口中知道自己的人設,而且……他深呼吸,人設肯定不是擺設,會涉及任務。

    一節課四十五分鐘,班主任用零頭跟學生互動,剩下時間講沁園春,講詞牌,粉筆不時劃過黑板,發出呲一聲響。

    陳仰吃了一嘴粉筆灰,他覺得這個任務是在懲罰他過去上課時打瞌睡吃東西看小說開小差聊天嗑瓜子,這節課他全程繃著頭皮屏住呼吸,沒有一刻敢放鬆,做筆記都輕輕寫,生怕把桌上的什麼東西碰掉到地上,或者下意識挪桌椅。

    下課鈴響的那一刻,教室裡猶如變成被一根長杆攪亂的湖水,班主任把課本往胳膊裡一夾,端著茶杯開門出去,拉椅子聲,勺子刮擦飯缸的清脆聲,說話聲,腳步聲奏起放學的交響樂。

    陳仰偷看手機,上課的時候時間的流速是正常的,下課後就又開始加快。

    文青來喊靳驍長和陳仰,手指指窗臺。

    陳仰望去,窗臺外面擺了一排不鏽鋼飯盒,他一看就知道哪個是自己的,就跟進教室的時候找座位一樣。

    “你們先走。”陳仰給文青使眼色,我有點事要確認,一會食堂門口見。

    文青和靳驍長一人拎一個飯盒下樓,吃不吃飯無所謂,關鍵是融入集體當中。既然到了放學的時間點,那就去食堂。

    “他的狀態不錯,我還以為他會習慣性地喊,朝簡,朝簡,朝簡,然後意識到人不在身邊就會頹喪無助。”文青把玩長勺子,“啊對了,他還習慣拉朝簡,走哪拉到哪,這一下估計挺不適應的,可憐。”

    靳驍長:“不聊時間信息?”

    “不聊,沒勁。”文青神情懨懨,“我指望白教授給力點,結果哪知道他是假清高真憨憨,做任務規規矩矩,很無聊。”他又想到了誰,眼裡的死水活了起來,“還是有期待的,晚點我要隆重出場演一出好玩的。”

    “那你要失望了,”靳驍長知道文青指的是哪個人,“不過是個小魚小蝦,給不了你精彩的舞臺。”

    “有比沒有好,湊合吧,老師告訴過我,做人要知足,我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文青忽然往靳驍長跟前湊,“你的嘴裡怎麼會有奶味?”

    靳驍長將文青的腦袋扣住,撥開。

    “陳仰的吧,他吃的奶片不甜,奶味重。”文青用飯盒撞了下靳驍長的飯盒,“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不待見他,還吃他奶片,太狗了吧,人間狗王。”

    靳驍長的氣場變得凌然危險,他抓幾下亂糟糟的額前捲髮,眉眼又慵懶起來:“講話文明點,青青。”

    “我叫文青,不叫文明。”文青跳下臺階轉頭,仰起臉笑嘻嘻道,“老靳,問你個問題啊,信念感是什麼東西?”

    “是希望。”靳驍長從文青身側走過,那雙藍綠的眼睛像是能穿透浮塵去向遠方,那裡有平平淡淡的風吹茅草,炊煙升起。

    文青在安靜的樓道里呢喃:“哇哦。”所以呢?希望又是什麼東西?

    樓道口傳來靳驍長的聲音:“青青,下來。”

    “你等著,我這就下去打你!”文青把飯盒晃得當啷想。

    教室裡就剩幾個人了,陳仰是其中之一,他慢慢悠悠地收拾桌上的課本,手肘裝作不經意地碰了下同桌。

    “誒,姜未。”陳仰湊近,他不會傻到直接問“為什麼開學一週了,今天卻在學第一課”,試探需要技巧。

    “這一週你是怎麼過的啊?”陳仰態度和煦地笑著問道。

    “就……在家看書。”姜未有些磕巴。

    陳仰笑容不變,原來是學校放了一週假。原因大概跟小張的死有關,班上死了個人,家長那邊肯定會有顧慮。

    “真佩服你,我都看不進去,我一想到我們班死了個人,我就害怕。”陳仰說著就神經兮兮地往小張的座位那看,“你不覺得他還在教室嗎?”

    姜未說:“人死後沒有鬼魂一說,那只是電磁。”

    “女生感性又怕鬼,喜歡胡思亂想,學校沒辦法就讓我們回家待了一週。”姜未對這一點不贊同,“時間很寶貴,不該那麼浪費。”

    陳仰抹把臉,又抹一把,不太適應失而復得的膠原蛋白。

    “停一週課還是有必要的,現在我看大家都不提張同學了。”陳仰一愣,怪不得剛才那節課班上的氣氛沒有半點壓抑。

    涉世未深的少年時代新陳代謝快,情緒的覆蓋性強,一週時間過去,新同學的死帶來的觸動稀釋得差不多了。

    姜未起來把椅子往裡面放了放,陳仰和他一起走出教室。

    陳仰在窗臺外面拿了屬於自己的飯盒,一轉身發現走廊上的姜未校服裡面的格子襯衫變成了毛衣。他扣飯盒蓋子的動作一頓,闊步邁向走廊邊沿往下看,樹葉全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