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88章 你有沒有吃魚啊

    高德貴不說話,也不動,只有呼氣吸氣聲證明他還活著。

    向東的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他臭烘烘的,高德貴的衣服上面卻沒那臭味。

    地下室還有其他出口。

    “別他媽裝死!”向東怒罵。

    高德貴沒反應。

    “還記得你的囑託嗎?你讓我們找出奪取壽命最多的人。”向東抓起地上的中年人,“鎮上只剩你了,高德貴,你就是吃了最多名字魚的人是吧。”

    高德貴終於有了反應,他的嘴巴小幅度的動了動:“我不吃魚,我討厭魚……”

    向東把人往地上一扔,能說話了就行。

    雜物間裡,陳仰時刻留意著通道口的情況,沒想到向東的聲音從院外傳了過來。

    向東拖著半死不活的高德貴進院裡,第一句話就是“地下室有兩個出口,另一個通向河邊”,他是從河邊跑回來的,滿身大汗,頭上都在滴水。

    向東簡短的透露了地下室跟通道里的事:“回來的路上我想到了一個推測,三隻貓,三個人頭,這兩沒準是一個靈魂。”

    陳仰看向靠坐在門頭底下的高德貴:“鎮長,你是不是該把你隱瞞的那部分說出來了?”

    高德貴的藍布褂上都是灰,山羊鬍和稀少的頭髮都耷拉著,了無生機。

    “我沒有隱瞞。”他的眼睛看著地面。

    陳仰阻止要動手的向東,他把朝簡塞在揹包裡的幾張毛邊紙撈出來,一張張撫平,然後抬頭看朝簡。

    “六字大明咒,阿彌陀經……“朝簡的柺杖伸過去,抵著毛邊紙,從左往右點。

    全是超度亡靈的經文。

    朝簡的柺杖點到最後一張毛邊紙,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錯了”“報應”。

    高德貴的頭垂得很低,沒有半點響應。

    “你在超度誰?被搶走壽命的人,還是吃了別人的名字魚卻死了的,或者是,”陳仰,“那些被煮熟的生靈們?”

    高德貴的眼睛霎時瞪大。

    陳仰拿出算命的書,將上面的批註攤開,接著又找紅傘,有貓爪印的石頭……

    他每拿出一樣東西,高德貴的臉色就白一度。

    高德貴抓走石頭,一個字一個字的唸完上面的兩句話,他哈哈大笑幾聲,老淚縱橫。

    一件被死亡跟灰塵封起來的往事在高德貴的眼淚裡重見天日。

    那是高德貴爺爺在世時的事。

    很多年前鎮上發出了一場瘟疫,他爺爺聽信妖言,舉辦了一場大型的活祭。

    魚,老鼠,貓,嬰兒,少女,幾百個生靈死在那場活祭裡,屍骨被放進了河中。

    在那之後鎮子裡開始出現怪事,先是下開水雨,之後出現了名字魚。

    那魚最後怎麼著了沒人知道。

    高德貴爺爺的筆記裡沒有寫,他的生命停在了記錄那件事的途中。

    直到三年前,女瘋子的父親捕到兩條名字魚。

    那兩條魚距離高德貴爺爺當年接觸的魚,剛好是六十年,一甲子。

    女瘋子的丈夫是個膽小懦弱的人,他怕名字魚會給自己招來晦氣,就偷偷去找了高德貴。

    當時高德貴的意思是把魚放了,讓它們從哪來回哪去,不要管,他的態度很堅決,幾乎是命令。

    因為他從爺爺留下的筆記裡感覺到了魚的危險,不能碰。

    高德貴沒料到他跟女瘋子丈夫談話的時候,他哥哥在門外偷聽,更是在女瘋子丈夫離開的時候把人攔下,私自談成了一筆買賣。

    甚至他父母也有參與。

    那兩條魚,一條賣給了朱雲兩家,一條讓他哥哥跟父母分著吃了,他們謹慎的沒給他吃一口。

    高德貴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名字魚被吃掉的兩個走商死在客棧,高德貴的父母跟哥哥意識到不妙就想躲進地下室裡,躲一段時間再說,可惜他們沒能如願,他們全都變成了貓。

    當夜家裡下開水雨,高德貴的脖子跟肩膀都是燙傷,平時布褂的扣子都不敢解。

    而朱雲兩家的族長為了自保請來高人做法,他們用至親的皮跟骨制傘,還需要一個滿月的嬰兒。

    女瘋子丈夫賣給朱家的孩子生辰八字正好合適。

    嬰兒被活生生挖掉眼珠,按在齊家客棧二樓。

    陳仰聽到這心頭一寒,那兩個眼珠果然是用來鎮壓生靈們的怨念。

    所以一旦把眼珠捂上,就會下開水雨。

    女瘋子捂眼珠的時候,一定覺得諷刺,竟然是她的孩子在守護這座小鎮。

    “今年還沒到一甲子,魚卻出現了。”高德貴捏緊石頭,肩頭顫動,“我早就說不能吃不能吃,沒有人聽我的,報應,都是報應,不孝不仁不義,天打雷劈。”

    半晌午,日光明亮,門前卻瀰漫著一片無形的灰暗。

    陳仰清理著任務相關的線索,問高德貴:“當年他們怎麼會想到把魚吃了?”

    高德貴說:“跟這次一樣,魚一出現,吃魚搶壽命的謠言就有了。”他嘲諷,“那是鬼迷心竅。”

    陳仰點點頭,確實是鬼迷心竅,生靈們的詛咒針對的是鎮民的,這太容易了,長壽是裡的中心位。

    “齊家客棧的周寡婦早就死了,你知道嗎?”陳仰看著高德貴說。

    高德貴很明顯的縮了下肩膀。

    不止是陳仰,其他人也發現了高德貴的反應,沒人指著他大罵“那你為什麼還讓我們住進去”。

    大家都清楚,這是任務,高德貴是nc一般的存在,他的立場就是他們挖坑。

    陳仰說:“那兩個走商死後的第二年又來了鎮上,年年來,一直住在客棧,你沒采取什麼措施?”

    高德貴苦笑:“他們是留在人間的執念,我能怎麼辦。”

    “況且他們跟人一樣,不,他們比人簡單,每次來只是住幾天,不下樓,不惹是非。”高德貴憔悴的臉上寫滿了頹敗,“活人才複雜,我沒能成功勸導一個鄉親,都完了。”

    陳仰口乾舌燥,他指往其他隊友能說點什麼,結果他們要麼面無表情,要麼情緒寡淡,要麼就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個個的都沒有出聲的打算。

    “河邊的紙是你找的吧。”陳仰觀察高德貴的神色,“見到女瘋子了?”

    高德貴的眼白全是紅的:“她是個苦命的人。”

    “那你說,她為什麼要帶著孩子的石像躺進河裡?”陳仰盯著他。

    高德貴搖頭:“我不知道……”

    “河裡有太多的亡靈了,要是能填起來就好了。”他自言自語著爬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屋裡走。

    陳仰拍了拍朝簡捏奶片的手臂:“任務背景全部完整了,可任務還沒完成,目標不知道在哪。”

    下一刻他就衝高德貴的背影喊道:“朱老爺吃過十條年輕人的名字魚,但他不是奪取壽命最多的那個,鎮子裡還有人吃的比他更多?”

    高德貴沒有回答,他的的腳步不停,很快就進了屋裡,關上了門。

    “nc下線了。”錢漢呢喃。

    陳仰的疑惑沒有解開,他焦躁的在門口走動,不知不覺的繞著朝簡走。

    在場幾人見證這個畫面,臉上的表情各有不同。

    陳仰毫無察覺,他繞著朝簡走了好幾圈,把自己繞暈了才停下來,面對著朝簡發呆。

    朝簡自始至終都沒言語,也沒走開。

    一兩分鐘後,陳仰用力抓住朝簡說:“我知道了,年輕人不一定就長壽。”

    朝簡垂眸瞥抓著自己的那隻手,喉頭滾了滾,隱隱發出一個“嗯”的音節。

    “也是,”向東說,“有的年輕人就死在年輕時候。”

    “尤其是咱們這一代,猝死的佔比最大。”向東掃掃根本沒看他的朝簡,裝模做樣的說,“沒說你,你跟我們不是一代人,你哥和你有代溝。”

    陳仰:“……”

    “沒有,你別聽向東胡扯。”他小聲跟朝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