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55、海水浴場歡迎你

    “現在我們在一塊兒,默契也培養出來了,我沒想過再去重新組隊,加人進來的話,三個人……”

    朝簡拄拐走了。

    柺杖敲地面的噠噠聲既冷又沉,顯露出少年人躁戾的情緒,猶如晴天下冰雹,來得毫無預兆。

    陳仰把沒說完的話咽回去,他困惑的捏住病歷本,受傷的手指頭一陣抽搐。

    操。

    陳仰罵了句髒話。

    拔掉指甲以後,陳仰什麼都不想了,身份號,康復院,任務,人生,計劃,將來等等,全都死在了四片指甲之下。

    陳仰攤在椅子上面,左手的中指裹著紗布,右手是食指,中指,無名指裹了一層。

    他後仰頭,後腦勺靠著椅背,眼睛閉著,臉上一點血絲都沒有。

    朝簡坐在一旁看自己的左腿,一語不發。

    “阿嚏——”

    陳仰前傾身體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我好了,我們走吧。”

    朝簡跟他同時說話:“回去訓練。”

    “什麼?”

    陳仰問完就反應了過來,他開心的說:“行,我會給你制定一個計劃表。”

    “從雙腳著地的站起來,到站半分鐘,一分鐘,兩分鐘……直到站穩了,我們再走。”

    陳仰拍拍少年的胳膊:“我說個話,你看你能不能聽進去。”

    “你的腿是心理原因導致的不能走,不如你試著去找引發這一切的人或者事,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

    朝簡併沒有接這個話題,只道:“從明天開始。”

    陳仰點點頭:“好。”

    看來是聽見了,沒聽進去。

    陳仰不動聲色的瞥了瞥少年的左腿,不想走,不敢走,不能走,這三者看似差不多,實際有很大的區別。

    要找到病因,才能對症下藥。

    可少年明顯不會說,陳仰曾經受過刺激,有心理陰影,多少能理解對方的逃避,他也不願意把待在康復院的那三年多攤開,更不想去拾起自己選擇遺忘的那些記憶。

    每一幕都帶著血的味道。

    返程很順,陳仰跟朝簡在路上吃的午飯,回三連橋就躺著了。

    他倆在大床上睡了個午覺,爬起來給鄰居們送草藥。

    鄰居們回以高漲的熱情。

    陳仰要在一個鄰居家裡待上好一會才能去下一家,然後又是新的一輪我問你答,你問我答。

    話說多了,缺氧,陳仰到平房那邊的時候,嗓子都啞了。

    嘮嗑也不是個輕鬆活。

    陳仰拎著手裡的最後一袋去武叔家,門是開著的,院裡沒人,他站在門口喊了幾聲。

    “來了!”裡屋傳出武叔的聲音。

    之後又沒了動靜。

    陳仰過了會才看到人,他驚訝道:“叔,你這是怎麼了?”

    武叔一條褲腿是溼的,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

    “摔了。”武叔揉腰,眼睛往陳仰旁邊的少年身上看,“這是?”

    陳仰介紹道:“他叫朝簡,就住在你們這一塊。”

    武叔揉腰的動作停了停,他記得上次早早問這一帶有沒有姓朝的人家,還問有沒有長得比明星還帥的男孩子。

    今天帶過來的不就剛好符合。

    那早早當時就是在打聽這個孩子嗎?兩個人的關係看起來很不錯。

    “真是咱們這的?”武叔狐疑的說。

    陳仰咳了聲:“真的,他小時候確實住在這裡,只不過沒怎麼出過門,後來就去國外了,最近才回來。”

    武叔說:“這樣啊,那就難怪了。”

    “面生得緊。”他明晃晃的打量少年,長得好,穿得好,氣質也好,就是腿不好。

    這塊的平房戶他一清二楚,小孩子是根據大人長的,他就沒見哪個的輪廓能對的上這個少年。

    朝簡不在意武叔的視線,他神色如常的立在原地。

    武叔問道:“哪一家的?”

    朝簡沉默。

    見武叔看過來,陳仰糊弄的揮了下手:“就那邊。”

    劃拉了一圈範圍。

    武叔象徵性的瞧瞧:“噢……噢噢。”

    陳仰把草藥給了武叔,告訴他每次泡腳大概抓多少。

    “這個好。”武叔說出一串疊音,“這個好這個好,你嬸嬸背上長溼疹,老毛病了,總是好不了,說不定泡一段時間能有效果。”

    陳仰說:“還是要多鍛鍊身體。”

    “難。”武叔嘆氣,“道理都懂,亞健康的人一抓一大把。”

    “你嬸就跟那些小孩子一樣,今天腰痠背痛,發誓明天一定要鍛鍊,到了明天照常懶成一灘。”

    陳仰抽了抽嘴:“那叔,我就先回去了啊。”

    “誒誒。”武叔目送陳仰跟少年出了院子,他正要去關院門,忽然想起什麼,幾個大步衝出去:“等等!早早!你等等!”

    武叔喊住陳仰,懊惱的拍腦門:“看我這記性,這麼大的事都能給忘咯。”

    陳仰問是什麼事。

    “你在這,我馬上過來。”武叔急急忙忙回去。

    下午兩三點,巷子裡既不明亮,也不昏暗,光澤十分溫和。

    陳仰看著牆腳的幾塊青苔,抬起腳蹭了蹭。

    這個動作飽含童趣。

    “早早。”

    寧靜中響起少年的聲音,陳仰把抵著牆腳的腿放下來:“小名。”

    朝簡看了他一會,喉嚨深處發出渾沉的音節,一字一頓:“陳、早、早。”

    陳仰:“……”

    這麼個停頓法,名字叫起來有種正式的感覺,像是某種什麼預示,有非常強烈的儀式感。

    朝簡側過臉看巷口,眼眸半垂:“三個字的比兩個字好叫。”

    陳仰無所謂:“隨便你。”

    “早早。”

    陳仰:“……昂。”

    不多時,武叔從院裡跑出來,懷中多了個東西,活物。

    那是武玉的狗。

    陳仰一眼就認出來了,只是這條狗沒像之前那樣,一眼不眨的看他,而是兩眼緊閉,像狗玩偶。

    “早早,小玉把這小不點放家裡了,叫我給你送去。”武叔說。

    陳仰難掩震驚:“給我?是不是弄錯了?”

    “這怎麼能弄錯,小玉的原話是,她回來前,狗放你那。”武叔把狗往陳仰那送送,“它不像別的狗,不叫喚,是個啞巴,吃喝拉撒什麼的也好打發,你抱著看看。”

    陳仰伸了伸顫著紗布的手,又收回去,他短時間內不太能適應這個走向。

    武叔剛才還說好打發,現在卻用一種扔燙手山芋似的架勢,把狗塞到了陳仰懷裡。

    陳仰渾身僵硬的託著狗:“武玉有說什麼嗎?”

    “沒有,只讓我把狗交給你。”武叔犯嘀咕,“她沒跟你說一聲嗎?按理說應該是要打個招呼的。”

    陳仰安慰道:“可能是忘了吧。”

    武叔聽他這麼說,心裡的不安就消散了很多。

    陳仰感覺懷裡的狗沒什麼重量,看來只是毛多:“那她什麼時候走的?”

    “上午。”武叔說,“這狗一聲不吭的,我就給忘了。”

    “要不是你來看我,給我送草藥,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來。”他嘆氣,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家裡的寵物也是一個理,不會叫,跑哪了都不知道,那肯定會被忽略。

    陳仰問道:“武玉有沒有說哪天回來?”

    武叔搖頭:“沒說。”

    “出差了吧,狗帶著不行。”他摸了摸搭在陳仰胳膊裡的小狗腦袋,“早早,你幫忙照看著點,啊!”

    陳仰的心底生出一種不太好的感覺,武玉有多重視03 ,他很清楚。

    武玉去哪了,去做什麼了,不能帶著狗?

    陳仰也不是很懂,武玉是依據什麼選定他來暫管這條狗。

    託孤一般。

    陳仰臨走前問狗吃什麼?

    武叔這才想起來武玉還有叮囑:“等小不點睡醒了,給它喂點牛奶泡的麵包,別的它不吃。”

    牛奶泡麵包?好嘛,兩樣家裡都沒有。陳仰只好抱著狗去小區附近的超市。

    身旁的少年比往日還要沉冷。

    “它叫03。”陳仰給朝簡看狗,“還行吧。”

    朝簡一個眼神都沒給。

    陳仰湊頭聞聞狗毛,沒什麼味道,他捋一把,撈起來看看,也不掉一根。

    這狗好養。

    從超市回去,陳仰把狗放沙發上面,彎腰觀察。

    狗一直在睡,沒有半點要醒的跡象。

    “是不是生病了?”陳仰奇怪的想,他有兩個星期沒碰到武玉了,自然也就沒見過這狗。上次還是在健身器材那裡。

    悉悉索索聲傳來,陳仰指著沉睡的小狗,對拆麵包的少年說:“那是給它吃的。”

    朝簡咬一口麵包。

    陳仰的腦子裡蹦出三個字,吃獨食。

    他看看溫順的狗,看看吃著麵包的不定時炸|彈危險分子,果斷的選擇不再多說。

    算了,等狗醒了再操心它的食物吧。

    陳仰給武玉打了電話,意料中的不在服務區,他把手機放一邊,又拿起來刷微博刷新聞。

    青城沒什麼大事。

    陳仰翻了翻微信,他一共就四個好友,張琦,向東,武玉,孫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