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同 作品

179、陰差陽錯!手到擒來!

    段啟言從小就是一個有抱負的人。



    小學一年級時, 他立下一個宏偉的志向——他要成為全校最高貴的大隊長。



    眾所周知,大隊長要在手臂上掛一塊小牌子,牌子白底紅線地標明三道槓,每一道槓都是身份與實力的雙重象徵。



    週一早晨, 大隊長還要站在學校門口, 檢查每一位踏進校門的同學是否佩戴了紅領巾。課間做眼保健操時, 大隊長更是要帶領全年級的中隊長,視察各個班級,記錄每一位不認真做眼保健操的同學的名字。



    每一名合格的大隊長, 都應該貫徹落實“捨己為人,大公無私”的方針,堅持“從同學中來, 到同學中去”的行動準則,把“服務同學, 保護同學”當作自身的信念。



    段啟言深刻地領悟了大隊長的工作職責、工作意義。再加上他的成績十分優秀, 號稱“師範附小第一戰神”,各科老師們都對他讚不絕口。終於,他在升入小學三年級的那一年,從年級組辦公室領到了大隊長的任命書和標誌牌。



    那是段啟言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每逢週一早晨,段啟言總是早早地出現在師範附小的門口, 像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老師一樣雙手背後, 微微挺著肚子——他根本沒有肚腩,但他有意識地模仿班主任的站姿。



    有病吧這個人——這就是湯婷婷對段啟言的第一印象。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日,隆冬臘月的寒風像鋼刀一樣往湯婷婷的臉上刮。她穿著厚實的棉衣, 仍在冷風中瑟瑟發抖,而段啟言跟個沒事人一樣待在校門之外,連跑帶跳, 精力充沛。



    三年級的同學們見到段啟言,都要和他打一聲招呼,“段隊長”、“段戰神”、“段哥”、“段老大”之類的稱呼不絕於耳,充斥著一股拉幫結派的不良氛圍。



    湯婷婷也在師範附小唸書。她和段啟言同年級,卻不同班。她高傲地揚起腦袋,目不斜視地從段啟言身邊路過,卻被段啟言叫住了:“二班的湯婷婷!”



    年僅十歲的湯婷婷把下巴仰得更高,簡直快要撅到天上去了。她暗暗心想,老孃絕對不會跟你打招呼!



    怎料,段啟言卻說:“二班的湯婷婷!你沒



    戴紅領巾!今天週一升旗,你要麼去學校門口買,要麼回家!”



    段啟言的語氣中透著一股身居高位者的威嚴和狂狷。



    湯婷婷都聽愣了。



    段啟言拉了拉自己的大隊長標誌牌,又重申了一遍學校的規定。



    標誌牌上色彩鮮明的三道槓,就像三把紅色飛箭,插入湯婷婷的雙眼。湯婷婷走投無路,只能拉開書包拉鍊,妄圖從書包裡找出五角錢——學校門口小賣部的紅領巾售價五角錢一條。



    可惜湯婷婷身無分文。



    她忘帶錢了。



    湯婷婷在冷風中與段啟言面面相覷。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湯婷婷和他打起商量:“你讓我進去吧,凍死人了,我在班上借一條紅領巾,借不到我就不去升旗儀式。”



    她甚至屈尊降貴地喊了一聲:“段隊長。”



    段啟言卻用一聲怒吼結束了他們之間的友好談話:“不行!你這個混子!學校有學校的規定!”



    湯婷婷差點被他震得耳聾。



    她破口大罵道:“你嗓門大了不起啊?叫什麼叫!公雞打鳴啊!”



    蹲在保安室裡烤火的年級主任聽見響動,端著保溫杯出門了。他朝著段啟言和湯婷婷走來,湯婷婷暗道“大事不妙”,甚至準備掉頭跑回家了。



    年級主任是全年級最兇殘的老師,他經常把學生拉到相應班級的門口,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聲斥責學生,直到把學生罵哭為止——他的這套教育方針,對男生女生一視同仁,殺遍全校各個年級,讓無數英雄好漢落下一把辛酸淚。



    湯婷婷絕不能被年級主任逮到!



    因為她不會乖乖聽訓。她一定會和主任頂嘴,演變為一場罵戰,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湯婷婷最慌張的那一刻,段啟言從口袋裡掏出五角錢,塞進湯婷婷的手心:“你嚇得臉都白了。缺錢嗎?我借你。你去買一條紅領巾。”



    這是段啟言對湯婷婷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他講話時,也沒有看她。



    他還在審查路過的學生們。



    忽然之間,冬日的光束彷彿凝聚在他的頭頂。他挑剔、嘴毒、傲慢、愛裝大人的毛病都成了他能吃苦、負責任的證明。



    他摘下手套,骨節被凍得發紅。



    湯婷婷甩給他一管凍瘡膏:



    “別凍死了。”



    她扭頭直奔小賣部。



    年級主任姍姍來遲。他問段啟言:“二班的湯婷婷怎麼了?”



    段啟言亮出那一管凍瘡膏:“她給我拿藥。”



    年級主任拍了拍段啟言的肩膀。他把段啟言帶到了保安室烤火。雖然全校學生都討厭這位老師,段啟言卻對他印象不錯。



    年級主任還把自己的塑料保溫杯拿給段啟言捂手。他向保安們隆重介紹道:“這孩子叫段啟言,我們年級成績最好、最聰明的學生!回回考試都是滿分。他才三年級,就開始學奧數了,奧數老師都說他是好苗子,這麼冷的天,這孩子在外面站崗,都不叫一聲苦,不偷一點懶,多守規矩!將來肯定是人才裡的人才,能為國爭光。”



    保安叔叔們紛紛附和。



    段啟言聽見了“好厲害啊”,“真是一表人才”,“這孩子的父母讓咱們做家長的羨慕死了”之類的話。



    年僅十歲的段啟言早已學會如何應對大人們的誇讚。他淡然地點了一下頭,雙手卻握緊了年級主任的保溫杯。



    年級主任囑咐他:“段啟言,你以後有了大出息,別忘了回到你的母校師範附小看看。”



    段啟言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他要讓“師範附小第一戰神”的美名傳遍全世界!



    他就是下一代的華羅庚、陳景潤、愛因斯坦、居里夫人!



    *



    由於湯婷婷的好心援助,這個冬天,段啟言沒長凍瘡。



    段啟言第一次發現那麼好用的凍瘡膏,就讓爸爸帶著他去藥店諮詢專業人士。那藥店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們:“啊,這凍瘡膏是從東北進的貨,十四塊錢一管,你們要新的嗎?”



    十四塊錢!



    段啟言震驚了。



    他原本以為,那藥膏最多一塊錢一支,他借給湯婷婷五角錢,相當於兩不相欠。萬萬沒想到凍瘡膏也能售價十四元!湯婷婷真是深藏不露。



    這麼一算,他竟然倒欠湯婷婷一筆鉅款。



    而他身為師範附小第一戰神,鼎鼎有名的“段大隊長”,自從上任以來,始終堅持“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工作原則。他的同桌曾經用皮卡丘的玩偶、四驅兄弟的玩具小汽車賄賂他,都被他嚴詞拒絕,他怎麼能栽在湯婷婷的手上?



    於是



    ,段啟言和爸爸媽媽說明了情況。



    爸爸媽媽差點笑岔氣,都說他好憨,他心生一股不被理解的苦悶與悲壯。幸好,爸爸媽媽嘴上說他憨,實際上還是給了他十四塊錢,讓他把錢還給人家二班的湯婷婷。



    那是三年級下學期的一個早晨,三年級的同學們都在班級門口排隊,等著班主任帶領他們去操場做早操。



    段啟言瞅準時機,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二班的湯婷婷。



    湯婷婷是二班的班長。她好不容易排好隊形,段啟言就出現了,她緊緊地皺著眉頭:“你幹嘛?”



    段啟言遞給她一張黃皮紙信封,封面寫著一行字:“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湯婷婷趕緊把信封塞進她的書桌抽屜。周圍同學問她:“一班的段啟言給你什麼?”



    湯婷婷嚴肅道:“年級組的東西。我是二班的班長,年級的中隊長,我都跟你們說過了!你們做眼保健操,不能睜眼,不然我要告老師了!”



    湯婷婷這一招“禍水東引”大法,成功地轉移同學們的焦點。眾人都在反思自己做眼保健操時,有沒有睜眼,有沒有給班級拖後腿,給湯婷婷的工作造成負擔,自然不會再關注一班的段啟言。



    湯婷婷昂首挺胸,跟隨班主任,把她的同學們帶向操場。



    熟悉的音樂聲響起,全校同學開始做廣播體操。湯婷婷不經意地瞥向一班的區域,呼吸頓時凝滯——她忽然發現,段啟言做廣播體操好認真!



    他比前方帶操的那位同學還要認真。



    他深蹲、彈跳、高舉雙手,表情莊嚴,彷彿不是在做廣播體操,而是在參加世界奧林匹克體操比賽。他的體育精神也影響了周圍幾個男生——那一圈男生就像男子體操隊成員一樣,高標準、高姿態地完成每一個廣播體操動作。



    果然,段啟言的腦回路與普通人不一樣。



    但他在師範附小的地位一直很高。



    沒有一個學生能打敗他。



    從三年級到六年級,每一次考試,段啟言都是年級第一,從來沒有一次例外。他還獲得了華羅庚競賽的獎狀,被校長和副校長表揚,省立一中的競賽班聽聞他的威名,也向他伸出了橄欖枝,誠懇地邀請他參加2004年競賽班的選拔考試。



    他在



    六年級(一)班放話:“我去了省立一中也是年級第一!永遠的師範附小第一戰神!”



    全班男生高呼回應:“第一戰神!第一戰神!”



    此時,湯婷婷剛好從一班的窗外路過。她抱著一沓試卷,側目看向段啟言,兩人的目光交匯,段啟言坐在桌子上,而她照例揚起下巴,就有一個男生說:“二班的湯婷婷那麼傲,那麼狂,真看不慣她那小樣,她比我們段哥不是差遠了?”



    湯婷婷停下腳步。



    段啟言心臟一緊,立刻圓場:“她是她,你是你,我是我……”



    段啟言還沒講完,湯婷婷一把推開窗戶,衝著剛才嘴碎的那個男生罵道:“你他媽才狂什麼狂!你有幾個哥哥啊,認同學做哥?狗仗人勢還罵我小樣,看不慣我就把自己眼睛摳下來!”



    湯婷婷長相甜美,愛穿粉色和粉藍的衣服,罵人卻極端兇狠,像個沒輕沒重的暴徒——最恐怖的是,她的外公在省城開了一家武館。她是二班的班長兼文藝委員,因為她常說“武藝也是一門藝術”,班主任認可她的說法,就讓她在二班獨攬大權,可謂權傾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