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同 作品

大結局(下)




    江逾白撿起一支鋼筆,在一張白紙上編造他想象中的蜜月生活。



    他用詞含蓄而簡潔。



    林知夏趴到他的肩頭,彷彿在看他寫。隨著他的描寫越發深入,她的臉頰開始泛紅,小聲道:“我可以讓它們變成真的。”



    江逾白沒控制好手勁,差點折斷鋼筆頭。



    林知夏還在他耳邊說:“我都記下來了。”



    他伸手到背後,正要抓住她,她笑著跑開。



    江逾白也不急於這一時。他把白紙疊好,放進書櫃抽屜,落鎖之後,方才起身去找林知夏。



    他在臥室裡發現林知夏的身影。她抱著婚紗,站在一面鏡子前,似乎正陷入沉思。



    江逾白腳步無聲地走過去,與她隔開一段距離,像是年少時那樣安靜又剋制。他和林知夏相處多年,經常她的日記,觀察她的言行舉止,大概能猜中她的想法——比如現在,他說:“無論結不結婚,你都是自由的。”



    江逾白抬起左手,貼在鏡子上,罩住了林知夏的右手落在鏡中的倒影。



    林知夏忽然想起一句情詩:“讓我的愛像陽光一樣,包圍著你,並給你光輝燦爛的自由[1]。”



    她立刻放下婚紗,輕輕按住江逾白的手背,正正經經地說:“我和你永遠不會分開。”



    江逾白久久不說話。過了好半晌,他低聲問:“你忙起來能每天給我打一次電話麼?”



    林知夏腦海中的記憶回到了她和江逾白在瑞士酒店的那一夜。當時,他沉默不語地坐在飄窗上,涼風吹得他髮絲散亂,衣領浮動。她能理解他的感受。



    她慢慢地斜倚在他身上:“我過兩天就搬過來,和你住在一起。打電話有什麼意思呢,我想每天都見到你,在我心裡,沒有人比得上你。”



    林知夏說起甜言蜜語,不帶一絲停頓。不過江逾白早已習慣了她的坦誠和直率。他似乎只是笑了一下,林知夏認為他懷疑她的誠意。



    她隨口問道:“你不信嗎?”



    他卻說:“我從小就信。”



    林知夏試探道:“你還記得我小時候對你說過的話?”



    江逾白一字不漏地複述她的名句:“哪怕人生中有很多求而不得,起碼我遇見你,算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真的,朋友之間的友情無價。”最後一句話,被他講得別有深意。



    林知夏臉色緋紅,心想:他的記憶力也很好呢。



    *



    從這天開始,林知夏隱隱有些期待婚禮。



    去年四月,林知夏曾經帶著一群同事出差香港。她原本計劃與江逾白、林澤秋一同遊玩港島。只可惜,當時的他們都太忙了,擠不出一點休閒娛樂的時間。



    今年八月,林知夏請了半個多月的假,特意奔赴海南舉行婚禮。



    海南是一個海島,而林知夏一家人都喜歡吃海鮮,也喜歡看海景——抵達海南三亞市的當天下午,林知夏就叫上她的親朋好友,直接衝到海邊的餐廳,架起一個燒烤攤,歡歡喜喜地烤起了螃蟹、龍蝦、扇貝等諸多生鮮美味。



    林知夏的大學好友鄧莎莎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口齒不清地問:“小林老師,我怎麼感覺你不是來辦婚禮的,就是來度假的?”



    林知夏錘開螃蟹腿,有理有據地說:“吃飽了才有力氣辦婚禮。”



    “是啊!”鄧莎莎忽然狂拍大腿。



    鄧莎莎如此激動,並不是因為贊成林知夏,而是因為她看見一道靚麗的沙灘風景線——江逾白、林澤秋、段啟言……以及江逾白那一幫彷彿來自男模團的朋友們,都穿著清涼的衣服,抱著衝浪板,站在海灘邊上。



    他們身高腿長,身形健美,肌肉泛著光澤,讓人垂涎欲滴。



    “你哥哥和你老公要去衝浪了,”鄧莎莎情緒激動,“我靠,好多超級大帥哥,林知夏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你老公的朋友們都好帥啊,他們中的哪一個有可能看上我?”



    林知夏的爸爸媽媽、伯父伯母還坐在不遠處,馮緣一把捂住鄧莎莎的嘴:“你小聲點!別讓夏夏的父母聽見了,以為我們不是正經人。”



    鄧莎莎連忙補救道:“我堂堂一個高考理科狀元,當然是正經人。”又問:“小林老師,你缺不缺嫂子?”



    林知夏從一堆螃蟹殼中抬起頭來。



    她記得,她哥哥不會游泳,也不會衝浪。



    果不其然,在那一群大帥哥里,哥哥是最顯眼的人——倒不是因為他最帥,而是因為,別人都拿著一塊衝浪板,只有林澤秋抱著一個游泳圈。



    林知夏哈哈大笑。



    她又啃了一口龍蝦,擦乾淨雙手,在鄧莎莎的催促下,與她一塊走向林澤秋。她們還沒走近,碧藍色的海浪乍然襲來,江逾白和他的朋友們動作矯健地下水,而林澤秋留在原地徘徊,進退不得。



    最終,他就站在淺灘,泡了泡腳。



    林知夏快要被他笑死。



    林澤秋聽見妹妹放肆的笑聲,連腦袋都沒轉過來,便冷冷地問:“你吃你的燒烤,來找我幹嘛?”



    他以為林知夏會說“來看你衝浪”,結果林知夏說:“來看你泡腳。”



    林澤秋忍無可忍:“林知夏,我警告你……”



    林知夏把鄧莎莎往前推,怎料鄧莎莎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侏儒。她見到只穿一條泳褲的林澤秋就臉頰爆紅,耳朵滴血,喘不上來氣。



    林知夏在她耳邊輕言細語:“莎莎,你這樣緊張,怎麼做嫂子呢?你要先放鬆一點。”



    鄧莎莎只覺得她的魂魄都要被這一對漂亮的兄妹弄沒了。她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哥哥……”



    林澤秋轉過身,看了她一眼。他回憶片刻,問道:“你是林知夏的同學?”



    鄧莎莎說:“不,我是她的嫂子。”



    林澤秋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她,她終於清醒過來,慌不擇路地轉身離去。林澤秋望著她的背影,又問:“你朋友喝多了?”



    “好像是的,”林知夏順著他的意思說,“我們剛才在吃燒烤。”



    林澤秋便放鬆下來。



    林知夏佔據了一處好位置,旁觀江逾白在海上衝浪。他是運動的一把好手,趕上了最高的浪峰,林知夏定定地望著他,透露道:“我非常喜歡江逾白。”



    林澤秋問她:“為什麼?”



    林知夏思考片刻,才說:“因為江逾白是很好的人。”



    “你就一句話?”林澤秋質疑道。



    “千言萬語濃縮成的一句話,”林知夏像他的長輩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後天你還要跟我一起走紅毯。”



    後天,就是林知夏舉行婚禮的日子。



    林澤秋有些忐忑不安。



    林知夏卻很坦然。



    婚禮當日,林知夏睡了一個懶覺,高高興興地吃完飯,就換上一條收腰長擺的白色婚紗,長髮也被幾個化妝師盤了起來。



    江逾白的媽媽、嬸嬸、外婆和奶奶紛紛前來看她,順便把禮單拿給她過目——根據江家的傳統,長輩們會在新郎與新娘結婚的當天送上慶賀的禮單。



    林知夏一時看呆了眼。



    江逾白的親人們都說:“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好的,”林知夏爽快答應,“以後大家有事好商量。”



    江逾白曾經和林知夏提過,他的父親常說,一家人,萬事好商量。



    林知夏飽含江家氣息的言論引來了嬸嬸的笑聲。她親熱地挽住林知夏的胳膊:“你好美啊,怎麼這麼漂亮?”



    “謝謝,”林知夏依然謙虛,“主要是因為我化了兩個小時的妝。”



    嬸嬸樂不可支,又問:“心裡緊張嗎?”



    林知夏說:“我好奇。”



    “好奇什麼?”江逾白的媽媽問道。



    林知夏如實回答:“我沒見過婚禮場地,江逾白一直對我保密。”



    林知夏盼著江逾白的四位長輩能透露一絲訊息,然而,長輩們極有默契地共同規避了這個話題——她們精通各種話術,始終把焦點放到了林知夏身上。



    這大大勾起了林知夏的探索欲。



    林知夏恨不得立刻舉行典禮。



    透過一扇寬敞的落地窗,林知夏看見酒店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忙忙碌碌。她的好奇心膨脹到了極致。她苦苦等到婚禮開場,終於在爸爸、媽媽和哥哥的陪同下,以新娘的身份走向大禮堂。



    紅色地毯延伸至盡頭,金銅雕花的大門緩慢敞開,淺粉深紅的玫瑰花盛開於道路兩側,玻璃雕砌的臺階之下,鑲嵌著瑰麗的星月圖案,銀絲花紋閃閃發光,樂團的合奏聲婉轉而悠揚。



    林知夏放慢腳步,白色裙襬在身後拖長,花童們拾起她的裙子,她彷彿誤入了一場星光璀璨的夢。她看見廣闊如黑夜的天花板,懸吊在空中的燈盞恍如銀河星盤,固定形狀的淺色錦紗猶如星雲,淡金色噴泉代表活動星系核的氣體環,玻璃地板的下方鋪滿玫瑰花叢,賓客們的長桌和軟椅都是映襯星雲的定做款。



    林知夏恍然間以為自己身在浩瀚宇宙。而林澤秋剛從震驚中回神,喃喃自語道:“江逾白有心了,佈置得不錯……他給我看過視頻,現場比視頻震撼得多。”



    林澤秋護送他的妹妹走過一條漫長的路,燈光落在他們一家人的頭頂,爸爸媽媽眼眶泛紅,隱蔽的空中攝像機抓拍了爸爸低頭抹淚的場面,不過林知夏並未留意這一點。



    她目視前方。



    江逾白似乎等了她很久。



    他穿著一身規整的西裝,格外英俊瀟灑。他的眼中似乎只能望見她一個人,還從她父親的手裡將她接過來,她摸到他溫熱的手掌,心底也在發燙,正想偷偷說兩句情話,眼角餘光卻瞥見父親和哥哥淚灑當場。



    相比之下,林知夏的媽媽竟然是最堅強的——媽媽沒哭。



    不愧是我的媽媽,林知夏心想。



    悠長輕盈的背景音樂迴盪在禮堂內,林知夏聽出那樂聲是《瞬間的永恆》。



    江逾白偶爾會在家裡演奏這首曲子。因為《瞬間的永恆》被它的作者舒曼用來向克拉拉告白,而舒曼和克拉拉是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