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同 作品

不速之客(下)

    林知夏的表哥名叫柯壯志。



    柯壯志比林知夏大一歲, 正在省城某所重點大學讀大三。他身高一米八出頭,體形勻稱,五官周正, 算是一個精神小夥。



    雖然, 柯壯志與林知夏是親戚,但是,他們很多年都沒見過面了。



    去年十月的某一天,柯壯志刷新朋友圈,看到他的大學同學分享了一則新聞——“天才美女博士的實力天花板,年僅十九歲破解世界難題”。



    柯壯志隨手點進去一瞧,就窺見了林知夏的輝煌履歷。



    柯壯志班上的同學留言評價道:“這個林知夏, 漂亮是真漂亮, 厲害是真厲害。”



    當天晚上,柯壯志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的父母。



    他們一家三口經過一番合計,統一意見,要跟林知夏、林澤秋修復親屬關係。



    再過一年,柯壯志就要出國留學了。他打算申請美國、英國、加拿大的幾所名校——這些學校都要求他提供academic refereter(學術推薦信)和personal statement(自我陳述)。



    柯壯志希望林知夏認識的教授們能幫他寫幾封“學術推薦信”, 再為他提供一些“自我陳述”的素材。



    柯壯志的本科成績並不出彩, 實習與科研經歷一般。要是林知夏願意幫他牽線搭橋,聯繫上北大、清華、劍橋、麻省理工的教授,他的碩士申請結果肯定會好上很多。



    林知夏已經在國際學術圈嶄露頭角,外界對她的未來發展普遍看好。她將來進了大學工作,必然是副教授起步,與她結交,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考慮到這一點,柯壯志喊了林知夏一聲:“夏夏?”



    林知夏沒有任何反應。



    今天是臘月二十八號。



    按照慣例, 林知夏的父母會從臘月二十八號這一天開始休業,直到大年初三再重新開業。



    舅舅舅媽趕在今天登門造訪,林知夏的觀感十分微妙。



    舅媽還在委婉地提醒她:“夏夏,你表哥跟你說話呢。”



    舅舅鎖好了他的雷克薩斯,目光不斷瞥向江逾白。出於多年來的職業習慣,他敏銳地察覺到江逾白是那輛豪車的車主,掃眼又見江逾白的左手戴著一塊價格高昂的手錶。



    他忙問:“夏夏,那個男生是你什麼人?”



    江逾白亮出自己的名分:“你好,我是林知夏的男朋友,今天是我正式見家長的日子……”



    江逾白還沒說完,舅舅打斷道:“我是雲深律師事務所的執業律師,我看你挺面熟的啊。你爸爸是不是我們的客戶,姓周?”



    江逾白明白,這是一種比較簡單的話術。



    陌生人初次見面,想套取對方的信息,直接問他,他不一定會回答。這時候,就可以故意提出錯誤的假設,等待對方的糾正。



    江逾白從容應答:“家裡的事,我不太清楚,改天我回家問一問。”



    林知夏拉住江逾白的手,舅舅就跟在他們的背後,隨他們一起踏入家門。



    舅舅又問:“你老家在省城嗎?還是北京過來的?”



    江逾白像個老江湖一樣與他打起太極:“你聽我口音,像是哪裡人?”



    “你沒口音啊,”舅舅如實道,“普通話講得標準。”



    光線昏暗的樓道里,水泥牆面刷著一層白漆,各式各樣的小廣告像是牛皮癬一樣盤踞在牆上,充斥著“專業疏通管道”、“專業開鎖”之類的醒目字眼。



    舅舅似乎很好心地提醒道:“這幾年,全國房價在漲,夏夏,你們家要是能買房,要早買啊,選好地段,你們投資划算。”



    說完,舅舅攬過柯壯志的肩膀。



    柯壯志更關心另一個問題。他扭頭看著江逾白 :“你在哪兒上大學?”



    這一回,江逾白沒有隱瞞:“我是林知夏的同學。”



    話音剛落,林知夏推開了自家的防盜門,帶進來包括江逾白和舅舅一家在內的四位客人。



    爆炒牛肉嗆出的油煙味從廚房飄過來,十幾平方米的客廳頓時變得擁擠又混沌。



    兩臺嶄新的電暖器都被挪到了沙發邊,還有一個座位上鋪了一層羊毛軟毯——這是林知夏特意為江逾白準備的位置。



    林知夏家裡的沙發用了很多年,爸爸媽媽一直沒捨得買新的。老沙發的表皮綻開一層,露出淡黃色的海綿,被一圈粗糙的破舊皮革包圍著。



    《安徒生童話》裡的“豌豆公主”能感受到二十層天鵝絨被子之下的一粒豌豆。在林知夏的眼裡,江逾白差不多就是“豌豆上的王子”。



    為了提升江逾白的待遇,今天早晨,林知夏拿出自己最珍惜的羊毛小毯子,遮住了沙發上的破損裂口。



    怎料,柯壯志剛好坐到了羊毛毯上。



    林知夏怔了一怔。



    這塊羊毛毯,是林知夏在瑞士度假酒店裡買的。她平時都捨不得拿出來用,只偶爾把毯子放到枕邊,給她的小企鵝當被子。



    林知夏很喜歡這塊小毯子——林澤秋也知道這一點。



    林澤秋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他和柯壯志一向不對付。



    小時候在農村老家,他們這對錶兄弟成天干仗,兩人只要一相遇就會迸發濃烈的火.藥味。



    林澤秋還沒出聲,林知夏就直說道:“表哥,你能不能站起來?把羊毛毯還給我。”



    舅媽紅唇輕啟,笑盈盈地說:“夏夏心直口快啊,一塊毯子你跟家裡人計較什麼,是不是?有毯子墊著,壯壯坐得舒服……”



    舅舅也在打圓場。他借題發揮:“夏夏,秋秋,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血濃於水,舅舅舅媽今天也是專程來看你們,別計較太多了。”



    林知夏唇角微勾,笑了一下:“我要是真想和你計較,就應該從二十多年前開始講。”



    二十多年前,林知夏的媽媽成績很好。可惜外公家裡只供得起一個大學生,媽媽就把念大學的機會讓給了舅舅。她進工廠打工,經常給舅舅寄學費和生活費。